“姑娘,您的北苑招待所到了!”


    “哦,到了…”程意意抬頭看了一眼車窗外的建築物,確實就是崇文的四星招待所,她搖了搖睡得發沉的大腦,開門下車。


    “謝謝您,師傅,給您五星好評。”沒了車上的暖氣,程意意緊了緊圍巾,習慣性露出微笑。


    話音剛落,黑色的小轎車司機便踩了一腳油門走了,喂了程意意一屁股汽車尾氣。


    程意意把腦袋重新縮回圍巾。車上小憩了一覺,夜裏的寒氣讓她好歹清醒了一些。


    腳冰的要命,她跳起跺了兩下腳,一口氣從招待所路燈下的噴泉邊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氣喘籲籲地關上門,忙著打開房間暖氣,正準備脫了大衣睡覺的當兒,手機屏幕卻閃了兩下。


    為了校慶晚會,程意意的手機一整天都在開靜音,這會掏出手機,才看見了多個未接來電。那號碼,就是剛才網約車司機的號碼。


    打那麽多電話,她落東西了?


    程意意奇怪,回撥。誰知電話一接通就是男人劈頭蓋臉的一陣罵。


    “我說你這姑娘腦子有毛病吧?是你約了車,這麽冷的天兒,我在停車場等你大半個小時,說了在地下五層,敢情您摸護城河去啦?”


    “您還在停車場?”程意意剛睡醒,腦子如同攪著漿糊,有些轉不過彎兒來,“那我剛才上的是誰的車?北苑招待所我已經到了啊?”


    “得嘞,我算是聽出來了,敢情您耍我玩兒呢。您這活我也不接了。遇上個神經病,白等了大半個小時,算我倒黴。”


    程意意沒來得及問清楚,那邊啪嗒一聲掛斷了電話。


    也沒再撥回去,程意意打開手機約車的網頁,好好看了她約的車資料,黑色大眾cc,車牌a2247。


    程意意回憶了一遍,她下五樓扶梯的時候,左邊第一輛確實是這樣的車型,隻是她還沒來得及細看左邊的車牌,便上了右邊那輛車。


    黑色,車牌a2249。


    程意意對車沒什麽研究,也不大了解那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車到底是什麽牌子。司機那張平凡無奇的臉她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可一個陌生人,又不收車費,憑什麽送她回來?


    看她長得美?


    程意意想了片刻,覺得已經過去的事情,再想也毫無意義,幹脆把事情拋到了腦後,埋頭睡覺。


    ……


    七點整。


    程意意準時睜眼,賴在被窩裏暫時沒有動彈。


    窗簾拉得嚴實,透不進一點兒光,房間裏開著暖氣,溫暖舒適。


    她似乎許多年沒有這樣清閑的早晨了,甚至一整天都隻用參加一場同學聚會。


    她發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呆,又想起了昨夜晚會台下的顧西澤。


    他也看見她了吧。


    她是整場的主持,他是不可能看不見她的。


    程意意把頭埋進被窩裏,隻覺得心煩意亂。


    她曾經無初次痛恨自己耳聞成誦的記憶力,就像這一刻,她都不用怎麽回憶,便能將那些話一字不漏地記起來。


    “我曾經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人,可我錯了,意意,你不是。”


    “你自私而善於偽裝,冷血卻又攻於心計,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我覺得我好像到這一刻才真正認識了你。”


    “你走吧,讓我靜靜,我想我需要重新思考我們的關係。”


    ……


    那時,他的臉平靜而淡漠,那目光讓程意意覺得陌生極了,仿佛他第一次認識她一般。


    一字一句,更是如一柄鋒利的匕首,深深地紮進她的心坎裏,幾欲要把五髒六腑撕碎。


    程意意在尚不理解情愛二字的年紀,孤注一擲地下了一個決定。


    她在高三的走廊裏攔住顧西澤,踮起腳來吻了他。


    倪茜說顧家權勢滔天,隻要抓住顧西澤,他一定有辦法把父親從獄中救出來,一切就能夠回歸到原來的軌道。


    她還是父親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但她低估了父親所犯的罪行,也低估了顧家嚴謹的家風。


    顧家哪能容忍最有出息繼承人為了一個外人去觸碰律法,讓他金光閃閃的履曆沾染上瑕疵呢。


    那件事情自然沒有成功,不過程意意在學校的日子倒是真的好過了起來。


    她和顧西澤交往的消息風一般傳遍了學校,再沒有人敢找她的麻煩。


    連那幫要扒她衣服的女生也被盡數開除。


    那時候的顧西澤,是程意意在這世間最大的庇護,她像溺水的人,拚了命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她騙了顧西澤。


    她用拙略的演技裝作她喜歡他,她愛他,所以吻他。


    可目的不純的開始,又怎樣才能得到舉世皆歡的大團圓呢。


    即使已經在一起五年,當真相撕開的時候,她還是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任何的解釋在那時候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


    程意意洗了個熱水澡,細細把頭發吹幹。


    將打理過的黑色波浪披在肩後,露出光潔的美人尖。她化了淡妝,眉目清新,寶藍色的鬆綠石耳釘更襯得她皮膚瑩白。


    看著時間差不多,程意意便出門了。


    同學聚會的地方在崇文附近的燕清園酒店,離程意意住的北苑並不太遠。她便選擇了乘公交出行。


    帝都又下起了雪,風不大,它便飄飄揚揚地打著旋落下來。


    好在程意意出來的時候,在招待所大廳裏拿了傘,才得以姿容整潔地踏進聚會的包廂裏。


    她穿著乳白色的高領毛衣打底,外套是修身的長款駝色羊絨大衣,極簡的剪裁優雅利落,腰帶打成精致的結,黑色靴子,更襯得腰身纖細,雙腿欣長。


    “意意,風采不減當年呐!”班長上前與她寒暄。當年還在上學的時候,他便是一群工科男中少見的長袖善舞的人物。


    “班長才是越來越帥了。”程意意笑起,伸手與他交握。


    對著這幫多年未見的同學,程意意倒是真有了幾分重逢的感慨與興奮,她熱情地一一與大家問候,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生物工程學院從來男多女少。程意意這一班算得上是整個係女生最多的班級,吃過飯,她便紮進了女生堆裏,和女同學們聊起來。


    程意意從來好人緣,這些女同學們的性子也都大方,即使多年不見,寒暄兩句,便也聊到了一起,百無禁忌都能說兩句。


    “意意,你和學長分手之後真的就再也沒聯係了嗎?”


    程意意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學長指的是顧西澤。


    顧西澤是崇文眾人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程意意和他有過感情上的牽扯,大家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程意意慣會打太極的,就算她不著痕跡將這話題囫圇過去也不是什麽難事。可俏皮的話到了嘴邊,她竟是想起了顧西澤的那張臉。


    平靜,淡漠的臉。


    如果對上她,大概就會變成不耐與厭惡。


    程意意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強撐出零星僵硬的笑容,她低低應了一個字。


    “恩。”


    大概是看出程意意的情緒低落,大家也不再追問,反而七嘴八舌安慰起她,“意意,我瞧顧學長現在的女朋友都是按你的標準找的呢,和你當年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那肯定是舊情難忘啊。”


    “都是緋聞女友吧,也沒見學長承認過誰啊。”


    “意意,你們到底什麽誤會,就不能破鏡重圓嗎?真的好可惜……”


    ……


    程意意嘴角的笑意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了,她揚起聲音故作灑脫,“打住啊大家,真的沒什麽誤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們也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對吧?”


    程意意說話的分貝一向控製在一個讓人覺得舒服的範圍裏,可不知怎地,這次她的話一出口,所有人便住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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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的聲音立馬傳透了整間包廂。


    怎麽突然都不說話了?


    程意意奇怪起身,卻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包廂的門口。


    一瞬間,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大好的預感,她僵硬地轉身回頭,也將視線移到門口,卻正見包廂的門半敞,顧西澤一手撐著門,在原地站定。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他的頭發一絲不苟往後梳起,高大威嚴,麵容冷峻,他的發梢裏夾著冰粒,仿佛也將室外肆虐的風雪夾帶了進來。


    他的眉眼深邃沉靜,帶著威懾人心的銳意,直視程意意的眼睛。


    “那你想換幾棵樹?”


    一字一句,好似帶著重逾萬鈞的分量,卻又仿佛玩笑般漫不經心的詢問。


    可不管怎樣,在此時此刻,大家都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說的寒意從後心升起。


    風暴中心的程意意尤甚。


    氣氛僵持在這一刻。


    “呃……學長是我請來的,有沒有很驚喜!”班長清咳了幾聲,好歹打破了僵局。


    “學長你嘴巴也太嚴實了,悶不作聲就請來了學長這麽大的人物。”


    “就是,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眾人順勢接過話頭,紛紛與顧西澤問候,氣氛這才漸漸活絡起來。


    班長還在崇文學生會的時候,曾是顧西澤的部下,時隔多年,他居然能把顧西澤請來,這實在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當然,這其中不知道沾了程意意多少光就是了。


    不過現在大家也顧不得那麽多。要知道,顧氏家族旗下的公司涉獵各行各業,此刻能讓顧西澤記住自己,哪怕是留些微薄的印象,零星地搭上兩句話,對他們也是受益匪淺的。倘若能得到賞識,在顧氏求得一官半職,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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