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有眼光!”敖熾一聽,立刻欣欣然給了我一個飛吻。


    “你們兩個……”葵顏哭笑不得,“我穿的那是工作裝!”


    工作裝?


    我跟敖熾同時吃了一驚,開始竊竊私語。


    “粉西裝耶……”


    “難道是某不良場所的不道德職業從業者?”


    “一定是啦,你看他剛來時油頭粉麵的模樣!”


    “天神居然也會變成失足青年……世界太可怕了。”


    滿頭黑線的葵顏返身去了浴室,回來時,將一張跟他的粉西裝一個眼色的粉色名片,狠狠擺到我倆麵前:“看清楚!”


    我倆定睛一看,幸好,顏色如此曖昧的名片上不是某某夜總會,而是——錦繡緣婚姻服務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葵顏。


    “你不是前任解王嗎?”敖熾抓過名片翻來覆去又看了一遍,“開這種公司真的合適嗎?”


    “哪裏不合適?替人解決婚姻問題也可以是解王的職責範圍。”葵顏白了他一眼。


    “居委會或者婦聯才是你的正途呀……”敖熾咕噥著,“這擺明時搶月老的生意嘛。”


    “行了,都別瞎說了。”我打斷他們,摸出那塊極美的天緋盾,對這窗外的光線欣賞,“葵顏,你風塵僕僕找來,不帶任何附加條件將天緋盾送我,到底為什麽?當年的天界發生了什麽變故?你說那時除了你,還有一位也沒有被封印,是誰?”


    葵顏笑了笑:“月老。”


    3


    他看起來總是最低調安靜,但偏偏又最容易引人注目。身上永遠是一件沒有任何款式可言的肥大的月白袍子,像一朵隨時會被吹散的雲,但蒙在眼睛上的那條紅布,雖然隻是那麽微小的的一抹顏色,卻總是能抵消他希望隱匿於眾人之後的本意。


    有人猜他是天生的瞎子,有人說他譁眾取寵,可他從不解釋。不忙的時候,他通常隻是懶懶地躺在月老殿中一堆散亂的紅線上,身旁,隻有輕靈美麗的青鳥與憨厚的靈犀圍繞。


    很可惜,我們的後代沒有機會看到這樣一幕,也沒有人將這樣一幕協進任何一本傳世的神話,所以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天界第一任月老,掌司天下姻緣的神,並非一個肥白圓潤的慈祥老頭。他很年輕,很俊美,天界的女仙曾暗自將諸位大神按美貌與氣度做了一個排名,男神這邊,月老定言與水君上善,常年並列第一,連威儀赫赫的天帝都要排到五名之後。


    遺憾的是,這位大神太深居簡出,又總是懶懶淡淡無悲無喜的模樣,無端端讓人覺得,這麽個本該和藹喜慶的神,卻比刑王戰神這些個滿身殺氣的還難接近。關於他那雙長期被紅布蒙住的雙眼,還有一些揣測是,定言太過心高氣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為了徹底杜絕那些向他獻殷情的女神女仙,幹脆將眼睛蒙上,不見為淨。


    甚為月老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葵顏一度也成了女仙們親近的對象,她們拿美味的仙果與有趣的小禮物交換任何與定言有關的消息。以至於他的解王殿經常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不過,最近來獻殷情的女仙們絕跡了,不僅如此,歌舞宴會的繁華,眾神觥籌交錯的悠閑,這些曾在天界隨處可見的場麵,都不見了蹤影。亭台樓閣,仙湖花園,除了零散的幾個仙童打掃之外,再無他人,蕭條一片。


    大家都覺得不對勁了。可是,沒人敢把自己看到的“不對勁”大膽說出來,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鎖在住所裏,假裝沒事地繼續生活。


    “女仙們最近太懶了,沒人澆水,仙果的味道都不好了。”葵顏捏著個半青半紅的果子,坐在月老殿中的葦席上。


    月老殿大概是十二神殿裏布置得最簡單甚至最潦草的一座。一個半人高的香爐,一張整齊擺放著茶具和一卷紅錦的木幾,兩塊分列兩旁的葦席,專為月老打下手跑腿的青鳥懶洋洋地停在橫樑上磕睡著,幾頭靈犀趴在香爐附近正在打盹兒,加上繚繞於室的五色流光,就是全部。


    定言斜躺在葦席上,幾根長長的紅線繞在他的手指間,旁邊還有幾個沒有完工的小泥偶。


    “還有心思做手工?”他看著那幾個泥偶,“人界亂得不像樣了。”


    “再亂,姻緣也不會亂。”定言保持著他的睡姿,緩緩道,“我還在呢。”


    “你倒鎮定得很。”他搖搖頭,壓低聲音道,“十二神殿已空了十座,連上善與玉官都失蹤了。”


    “天帝與天後也沒消息嗎?”定言懶懶地問。


    葵顏搖頭:“在兩宮值守的傢夥,依然很衷心地為他們撒著謊,說那兩口子是在閉關修煉,不見人罷了。”


    “這是對的。”定言的嘴角微微揚起,“若天帝天後的失蹤被確定,亂的就不止人界了。不過,此事瞞也瞞不過太久。”他打個哈欠,問,“茶涼了,要換熱的嗎?”


    “不用。”他看著這個一副“與我無關”嘴臉的月老,“我們就這樣坐著喝茶聊天?什麽都不做?”


    “野山參,”定言直呼著他的外號,“你眼圈都黑了吧?”


    葵顏下意識地摸了摸眼睛,反問:“你到底是不是瞎子啊?”


    他笑:“是不是瞎子,我都能看見。你身為解王,天生慈悲惻隱之心,眼見人界亂事紛紛,怎可能袖手旁觀?不知你越界幹了多少本不在你職權範圍之內的事,不疲倦才怪。”


    “我也知許多事本不該我插手,可眼見水患洶洶,人命關天,我雖無上善治水的本事,可也無法視而不見哪。再看那些無端燃起戰事的城池,聽到孩童哭喊呼救,那個本就不討人喜歡的戰神又不知躲去了哪裏,我能怎樣?”他嘆息,“水君火君、天音地音、戰神邢王、金老福神、天帝天後,他們也曾忠於職守、庇佑天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讓這些傢夥漸漸判若兩人?現在一個個竟連蹤影都沒了。”


    “他們,不要這裏了嗎?”他的目光穿過紗窗,外頭依然是那片仙氣繚繞、祥和寧靜的世外桃源,自天與地出現時,就存在到現在的、俯瞰世間萬象的神聖殿堂。


    “若不想看到不悅之事,不妨也蒙上眼睛。”定言笑著建議,“總有些劫,是你這解王冶解不了的。”


    “劫?”他不解。


    “生死循環,新老更替。這是鐵一般的定律。宇宙間沒有任何一件東西能夠違背。”定言坐起來,伸了個懶腰,“包括你我,包括那些已經不見的傢夥們。”


    “你的意思是……”


    “一個東西存在的時間太長,必然就老了。這一老,少不得就病了,這一病,便不知會出什麽事端了。”定言優雅地牽住大袖,將茶杯裏已徹底涼掉的清茶“唰”一下潑了出去,“我們占據這個天界已經太久。不論我們的意願如何,行為如何,‘更替’是不可逆轉的未來,端看以怎樣的方式來發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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