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除魔無國界!”鍾旭瞪了他一眼,悶悶道,“算了,既然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出手,這回我忍了!回去吃東西吧!”


    司徒月波滿意地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這才乖嘛!”說罷,他招呼了一輛獨居維也納特色的敞篷馬車過來,指著這輛輪子被漆成紅色的漂亮玩意兒,對鍾旭說,“我們坐這個fiacre從內城穿過去,可以再好好欣賞欣賞市容。然後再坐車回邁爾靈。”


    “fiacre?”英文水準有限的鍾旭重複著這個單詞,看著馬車說,“就是這個?”


    司徒月波點頭一笑:“嗯,其實這是法語,就是……”


    “okok!我知道你精通多國語言,就不要給我上課了好吧!”鍾旭最怕這個自認博學的丈夫擺出老師的麵孔,趕忙吐著舌頭岔開話題,噌噌幾下跳上了馬車。


    戴著圓頂硬禮帽的白鬍子車夫滿臉熱情笑容地看著他們,雖然聽不懂這對中國夫妻在說什麽,可是漂亮的人兒總是忍不住讓人多看幾眼,而司徒夫婦的確是很符合吸引眼球的標準。如果車夫會中文,也許他會說出“天生一對璧人”這樣的話來讚賞他們。


    司徒月波用嫻熟的德語把目的地告訴給車夫。四輪馬車輕快地擦著地麵,拉著心情不錯的夫妻不快不慢地朝前而去,得得的馬蹄聲規律又悅耳。


    靠在司徒月波懷裏,鍾旭興趣盎然地打量著沿途所見的風光,別致的小廣場,生意不錯的酒館,還有散布在各處的咖啡館,維也納的街頭,似乎到處都充滿了輕緩又跳躍的音符,說不出的舒適與悠閑。


    轉角時,鍾旭的目光落在了左邊那家露天咖啡室裏,這個時候,那裏的客人很少,鋪著雅致格子布的咖啡桌大都空著,隻有一桌,坐了一個客人。而她的目光,正是被這個唯一的客人給牢牢粘住了——


    那個在電梯裏碰到的怪傢夥,一動不動坐在桌前,一杯滿滿的咖啡擺在麵前,沒有被動過的跡象。帽簷依然低垂,照那個視線角度來看,這人正盯著他交叉著放在桌上的十指。頂上投下的光線,灑在那身黑衣上,卻帶不出任何溫暖的溫度,反而越顯冰冷。


    “老公老公!看那邊!”鍾旭拽了拽司徒月波,回頭指著落在後方的咖啡室,“那個黑衣怪人怎麽會在那裏出現?!”


    司徒月波轉過頭仔細一瞅,旋即不以為意地笑道:“也許人家開車過來的,當然比我們的馬車快嘛。”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我總覺得這傢夥……”鍾旭又開始執著於自己的“職業病”。


    司徒月波故意咳嗽兩聲,輕輕捏了捏她的臉:“打住!記住我們是來蜜月的!不要瞎猜別人了。”


    “知道了!”鍾旭不滿地扭過臉去,天可憐見,要讓她鍾旭對世界上的“異人類”視而不見,真是比讓一個菸鬼戒菸還難!以她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她認定那個黑衣傢夥跟大街上走來走去的人類不是同道中人。


    帶著小小的遺憾和不愉快,夫妻倆坐著馬車走完內城,然後乘坐司徒月波在奧地利分公司提供的房車往他們位於邁爾靈的旅館開去。


    行進在兩側風光似畫的公路上,鍾旭把臉貼在車窗上興沖沖地打量沿途風景,先前那黑衣人帶給她的疑惑與不快早被美景沖刷得幹幹淨淨。


    “維也納也是個滿是傳說的地方吧。”鍾旭轉過頭,問自己那見多識廣的丈夫。


    司徒月波握著方向盤,邊專注於前方邊說:“嗯。維也納始終也是文化名城。像我們住的邁爾靈,當年哈布斯堡王朝的繼承人曾把一座狩獵別墅建在那裏。所以別看那兒地方小,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呢。”


    不得不佩服司徒月波,打死鍾旭也講不出的東西,他信口拈來。


    外有異國美景,內有司徒月波這禦用兼職導遊,鍾旭的維也納之旅實在可以給一個滿分,當然,如果他們的車沒有在半途拋錨的話,相信她的好心情會一直持續下去。等到司徒月波修好車子,夫妻倆再快馬加鞭趕回他們下榻的名為“森林”的旅店時,已是深夜時分。


    車子尚未停好,兩人已從停在旅店門口的一輛警車和店內隱隱傳出的騷動裏,嗅出了一點不祥的味道。


    剛走進店門,便看到一個警察正與癱坐在牆角圓桌前的白髮老頭說著什麽,而另一個警察則從通往地窖的側門裏走出,高聲安撫並驅散圍聚在門前的好些看客。


    那白髮老頭鍾旭是認識的,他就是這旅店的老闆,莎碧娜老太太的丈夫。看他此時目光呆滯,細細的雙臂緊抱著走進瘦小的身子,任何一聲稍微大些的響動都會引致他的身體產生一次無意識的顫抖,那神態活脫脫是一隻受驚的老鼠。


    看客們紊亂而不安的嚶嗡低語中,突然響起了鐺的一聲,一把金屬湯勺落在地上,彈起老高。偱聲看去,鍾旭他們這才發覺在頂燈已壞的櫃檯後的陰暗處,靠牆而立著一個人,那湯勺便是從這人手中脫落的。


    彎腰,撿起湯勺,這人緩步走出了暈黑的光線,前廳中央的吸頂吊燈投下的鵝黃光芒,照亮了一頭烏黑如緞的頭髮和一張粉黛不施卻婉麗年輕的東方臉孔,細細的影子被拉長在高挑且玲瓏有致的身軀後頭。


    “阿鏡……”鍾旭怔怔看著這個邊走路邊撩起雪白的圍裙侷促而認真地擦著湯勺的女人,叫出了她的名字。還記得在來到森林旅店的第一天,就是這個說著一口流利中文的東方女孩把他們領到房間,並且熱情地向他們介紹旅店設施和當地的飲食特色。在異國遇到跟自己同樣膚色並且又那麽討人喜歡的同胞,的確是件讓人開心的事。閑聊之下,他們知道了她叫阿鏡,華裔,祖輩們在多年前從中國移居到維也納,一個月前她經人介紹來到森林旅店幫忙,看得出,莎碧娜夫婦都很喜歡這個幹活麻利又和氣靈巧的中國姑娘,店裏的客人也總是投給她讚賞和欽慕的目光。連司徒月波也當著莎碧娜的麵稱讚阿鏡是個極稱職的幫手,還打趣說如果莎碧娜肯割愛,他立即挖阿鏡到自家旗下的酒店任職,惹得莎碧娜笑聲連連。


    麵對眾人的讚揚,阿鏡既不對溢美之詞刻意謙虛,也沒有喜形於色,從來都是淺淺笑著,然後找個藉口離開,要麽進廚房幫忙要麽招呼別的客人,忙得不亦樂乎。這樣勤勉的下屬,放在哪裏都是討人喜歡的,更何況還是個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兒。


    然,此刻的阿鏡,再沒了當初的溫和笑容,曾經若水晶般通透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層死水般的灰翳,嫩如春蔥的細長手指緊緊握住那把勺柄,似乎注入了把它捏斷的力量。


    阿鏡好像沒有聽到鍾旭在叫她的名字,徑直朝對麵的老闆走去,然後出乎意料地,跪倒在老闆麵前,伏在老頭的腿上,嗚嗚啜泣起來。老頭的眼眶裏,隨之也浮出一片水,壓抑已久的它們終於奔出了眼眶,他低頭抱住阿鏡,老淚縱橫。


    “還站著?!快去問問出啥事了啊!!”回過神的鍾旭急急地推了司徒月波一把,她需要他當德語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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