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解開理好的衣袍,覆身上去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這也會讓你快樂嗎?是男人都可以嗎?」唐塵以為自己會聽不見,卻偏偏聽清楚了,緊緊纏繞著身上人的四肢僵硬了一下,又再次顫抖的纏緊,喉嚨間幾乎遏製不住的聲音差點將唐塵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幸好最後忍住了,身上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的皺著眉頭打量他,似乎有些疑惑於唐塵的情慾,在感受到少年無意識的輕吻他淌著汗水的結實肩膀,挺起胸膛將兩點暈紅在他身上不停的摩擦的時候,蕭青行不知道在思考什麽,眉頭緊鎖著,漫不經心地撫慰著少年,更多的時候是任由唐塵自己抬起胯骨。直到少年弄髒了自己的腹部,而他也把液體一滴不漏的she進唐塵身體深處,才認真地打量起唐塵,烏黑的發,清澈的眼,鮮紅的唇,好一張沾惹塵念的麵孔。隻可惜他向來不解風情,折花卻非賞花人,空負了這良辰美景。


    蕭青行斟酌著言辭,輕聲說:「你比我想像的,更不要臉,唐塵。」他沒有說下去,為了那一句話,少年尖銳的指甲劃破了他的背肌,有些鈍鈍的疼痛。蕭青行並沒太在意,隻是隨手回了一拳罷了,打在少年肚子上,尺寸拿捏得當,雖然極痛,卻不會留下青紫。蕭青行打量著少年紅暈退去後的麵孔,以為想通了什麽,低聲問道,「我弟弟教會你這些的?」他看見唐塵眼睫上又像前幾次那樣微濕了起來,於是露出了一個清清冷冷的笑容。連嘲諷都這樣薄情寡義的人,簡直像終年積雪的皚皚山峰,看上一眼就讓人如墜冰窟。


    唐塵在那一刻有些絕望,他有預感,從這一刻開始,他往後的痛苦在這男人眼裏都將變成故作姿態。這場藥效催發出的,少年最毫無保留的一麵,陰錯陽差地惹來了蕭青行對他徹底的輕賤。即便那樣滿臉紅暈的迷醉模樣,甚至連蕭丹生都不曾看過。


    或許楚三的計劃,因為選錯了他這一環,還未開始就已然輸了。


    景帝十六歲壽宴的時候,極盡奢侈之能事,大犒群臣。金銀珠寶綾羅錦緞和容姿秀美的女子,豐厚得能讓領賞的臣子高呼幾十聲萬歲,規模在歷代中空前絕後。讓人不禁有些咂舌在國庫空虛的此時,一手操持壽筵的楚三究竟從哪裏籌措的銀子。攝政王府裏多嘴的丫頭偶爾會談起這些,說攝政王原本如何如何推拒這些送上門來的絕色女子,後來又是怎樣留下了唯一的那一位。說的時候總有些醋意,一人得寵,竟是滿城妒煞。


    自那之後,蕭青行不再找唐塵。


    院落外的梅林裏零零星星地點綴著的蓓蕾,鞦韆在花枝間靜靜地垂著,越發讓人感到蕭疏寂寥的寒意。從林間的疏徑穿過去,就是一間比唐塵住的地方精緻得多的院落。那裏便是蕭青行除了主院最常去的地方,自從安置了景帝賞賜的女子後,去的便越發勤了。


    他有時會自帶了酒具,在那個小院子裏對酌一夜,有時候隻是坐上半盞茶的功夫,取下掛在牆壁上的古琴,聽女子彈幾聲弦鳴。唐塵半臥在樹杈上悄無聲息地打量這一切的時候,總是會看到屋裏掛著的畫像,還有那位與畫像麵容肖似的美人。


    五年前,他曾經用滿盛墨汁的硯台毀過一幅相似的畫卷。唐塵越來越清楚,楚三並沒有將計劃全盤托出,那人不過是把他當成一枚棋子──每粒棋子隻能看到四周的八個星點,隻有執子的人才能洞悉整個棋局。身在局中的人,又何談參悟棋局。


    可他是唐塵。


    唐塵依稀記得,他小時候曾經見過這畫中人:迤邐的紅衣,高擎的紅燭,袖中一閃而過的銀光如長虹貫日,驃騎將軍的婚宴上,這位蕭國送來和親的琳琅郡主因行刺被誅,就這樣癱倒在那時候隻有五歲的唐塵腳邊,驚呆了的賓客哄攘一片,隻有他蹲了下去,好奇的打量著那女子如花朵般開到荼蘼後逐漸凋殘的容顏,伸手想去擦拭女子未曾瞑目的明眸中殘留的水漬,卻被嚴青拽了回去。


    誰知道這場血災會引起滅國。


    那時候梁國如日中天,將帥和諧講信修睦,孰料內憂外患接踵而來。演武場之變,淩雲帝黃袍加身,不久麵臨的就是蕭青行揮兵南下的戰書,他唐塵,不是漏網之魚,而是覆巢之卵……院子內的琴聲曲不成調的響了一陣,過了許久,似乎換了一個奏曲的人。清遠的琴聲悠然處如清風過林,高亢處如金雞啼曉,雄偉處如飛川直下,唐塵看著頭頂一輪銀盤般的滿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上再不掩飾那一絲倦意,慢慢閉上了眼睛,氣息稍一鬆懈,便不知不覺中露了行蹤,琴聲一窒,琴弦齊斷,唐塵猛地睜開眼睛,看到有人步出了院子,還未看清那人身法,隻見一道青影掠過,就被一雙手扼緊了脖頸。那雙手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唐塵以為自己會被掐死的時候,卻感到那雙手鬆了幾分,他聽到那人冷冰冰的聲音嘲諷道:「是你?你在偷聽?你又在計劃些什麽?」從未看過男子這樣毫不遮掩的輕蔑,大概是被打斷了彼此互訴衷情吧,所以才會如此失控。唐塵想側過頭,那人卻硬是扳正了他的臉,還在一字一字說著他不想聽的話,微冷修長的手指卻讓唐塵覺得像是在肌膚上蠕動的蟲子。少年奮力掙脫他的鉗製,朝樹下跳去的時候,拉拉扯扯間落地不穩,竟是狠狠摔傷了右腳,他疼得無聲的喘息了很久,還是扶著樹幹站了起來。斑駁的樹葉上方,枯萎的枝幹直指頭頂那一輪皓白明月。明月思鄉,無處可歸。


    他在糙叢間滴落的血跡異常刺目,像是釘子一般,把蕭青行的視線釘在了那裏。


    青州集市的街道上。


    一輛馬車載著僕僕風塵,後麵跟著三十餘騎騎馬的侍衛,轉著鑲滿銅釘的車軸慢慢碾過街道,車中淺眠著一個俊美非凡的男子,眼睛下的暗青色顯示著這一路風霜勞苦。趕車的車夫熟練的將車駛向右邊的時候,聽到那男子在車中突然喊了一聲:「塵兒……塵兒!」嚇得連忙勒緊馬繩,回頭朝車中輕聲問道:「王爺?」車中人剛才夢中驚醒,正微微喘息著,滿頭冷汗,表情有些僵硬的說:「無妨,我方才,做了個夢……」那車夫也舒了口氣,低聲道:「王爺,青州的鬧市,果然連皇城三成也比不上。」透過車簾往外看去,街道上隻有稀疏幾個攤販,在兜售著乏善可陳的落時貨物,可那男子似乎發現了什麽,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忠叔,青州居然也有賣那個的,你停一下車。」車夫連忙照做了。隊伍因這突然一停,後麵跟著的侍衛們反應不急,差點撞在一塊。一行人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男子跳下車來,在路邊買了一個做工粗糙的小風車,放在手裏欣喜的不斷打量著,那車夫不由多嘴問了一句:「王爺,您這是……」那男子看個不停,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情,過了很久才記起來應該回答似的,輕聲笑道:「你不懂,這是他喜歡的東西。」那趕車的中年人看著男子眼裏的笑意,不由也笑道:「不知不覺,已經出來兩個多月了。王爺大概也是思鄉了吧。」後麵的侍從們都是隨這人出生入死過的心腹,此刻更是無傷大雅的戲謔道:「思鄉?怕是相思吧!」蕭國舊都明明位處在比青州關更北的茫茫糙場深處,可不知何時,這些人,都已經把宣州當作了故鄉。身著暗紅官服的男子,笑著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他左手掌心裏安靜躺著的半塊虎符,因不斷的摩挲,帶著微熱的溫度。


    雖是接了王命北上,但行程卻是兩兄弟久經考慮的,一路下來,九部兵符無聲無息的盡歸囊中,青州不過是其中之一……體內的熱血汩汩流淌著,就算如此疲乏,卻比五年前的橫刀立馬還要意氣風發。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天下人都醺醉神往,卻隻有他,離的如此之近,仿佛隻有一步之遙,就能將其擁入懷中。


    男子隔著車簾的fèng隙看到匆匆忙忙趕來,在車前拜迎的青州府尹,嘴角微微的上挑著。


    後院的梅林即便是怒放的時候,也人煙稀少,何況是枯枝橫斜的季節。唐塵站在靜止的鞦韆上,眼神又不知道在看向何處,楚三站在他身前,看著少年將手裏的餡餅掰碎了,一點一點的送進嘴裏,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麽。


    唐塵吃下最後一塊餡餅的時候,楚三走到他身後,輕輕的推著鞦韆,低笑著:「怎麽瘦成這樣了?」鞦韆搖晃起來,從高到低,高處可看到遠處群山,低處擦著糙尖飛過。風中打轉的落葉,它們想落地,卻被越吹越遠:「楚三,回想過去,卻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心裏頭是什麽滋味?」楚三卻在笑:「什麽滋味?自然是滿心歡喜。」他啊,他第一次睜開眼睛地時候。暮色萬裏,身下是屋頂魚鱗般排列著的硌人的瓦片,衣服上已經覆蓋了薄薄一層雪。他慢慢坐起來,抖動衣襟。簷下南來北往的行人,各不相同的衣飾。有人狀似微笑,笑裏卻包裹著不屑,有人佯裝嗔怒,怒裏又隱喻著勾搭,那些低頭算計的,轉身唾棄的,一張麵皮,同樣是眉眼,就因為背地裏的種種心思,擠弄出千奇百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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