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雞啼不過幾聲,洛家的下人雙眼朦朧的起床,這對他們來說是稀疏平常的一天。每日都是如此,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沒有什麽驚喜,也沒有痛苦,他們要麽是家生奴才,要麽就是結了死契的下人,每天隻要按時起床照顧好自己的主子,不出差錯,大概率上能這樣平穩的過一輩子。


    侍女打著哈欠,灑掃庭院,洛清芷的侍女端著茉莉花水輕輕敲門。咚咚,屋內寂靜無數,咚咚咚,無人應答。


    侍女輕聲:“二小姐?二小姐?”依舊沒人應聲,侍女思考著,還是推門走了進去,內室床鋪整潔,換下的衣裳靜靜躺在衣架上,平日裏的脂粉釵環一一都在,唯獨不見它們的主人。


    侍女看著屋裏一如往常,若不是那身衣服,她都有些恍惚,洛清芷是不是真的回來睡下過。


    外室的屋子上,一封信放在桌上,侍女忙拿起,也不敢打開,直往前廳跑去。


    “老爺,老爺。”龐崇急急忙忙的進門,洛哲岩走出門:“怎麽了?急什麽?”


    “老爺,二小姐屋裏的侍女送來的,說是早上不見二小姐的人,就看見這封信。”說著便將信遞給了洛哲岩,洛哲岩一把接過,隻見信上寫著:“去往王城,八方客棧會合。”


    洛哲岩:“這丫頭,就這麽走了。你去告訴清楓一聲,他的好妹妹,不告而別,讓他抓緊籌劃接下來的事,別拖了後腿 。”


    “是。”


    雲是天空綿綿的糖,風卻嫉妒的發狂,一口氣將它吹的雜亂無章。太陽想要躲進雲裏,用力喊來織娘,重新蓄起。


    風喝醉了酒,熏倒了織娘,掛上樹梢,閑雲飄然,林墨幽幽,直到天地九幽洲。


    洛清芷一行趕路幾天,傍晚時,漸漸慢下腳步,玄影回頭詢問洛清芷:“主人,就快當王城了,我們是先趕路還是先去平陽郡落腳?”


    洛清芷抬頭望著有些陰鬱的天:“人困馬乏,去平陽郡吧,先歇一晚,明日一早啟程。”


    “是,那我先帶兩個人去探路,順便去有來有往要幾間上房。”


    “好,你們先走,我們隨後跟上。”


    玄影:“主人,咱們進了平陽郡,要找人遞帖子給華陽郡主嗎?”


    洛清芷:“還是不了,我們此行匆忙,就不去打擾少妍姐姐了。”


    “是,你們兩個跟我走。”玄影帶走兩個影衛先行一步,前去平陽郡打點。


    駿馬飛馳,卷起塵土,宮遠徵勒著韁繩,看了看遠處:“快下雨了,我們也要抓緊了。”


    洛清芷點點頭,側目一望:“尾巴都處理掉了嗎?”


    影衛:“回小姐,一個不留。”


    宮遠徵:“我哥什麽時候到王城?”


    影衛:“角公子還有五日即到。”


    洛清芷:“我們先去客棧。”


    影衛:“那我們先送信給嚴公子,告訴他,小姐到王城的消息。”


    洛清芷:“不用,玄影應該已經安排人去做了,我們走吧。”


    “是。”


    天空開始灑落星星點點的雨滴,遠去的人顧不得下雨,一路疾馳。


    平陽郡距離王城不遠,此時街上人流如織,雨水也沒了蹤影,洛清芷一行在有來有往前躍下馬背,店中夥計趕眼色的將馬牽走,玄影走上前:“小姐,房間已經準備好了,這是您的房間。”說著將牌子遞給洛清芷,“徵公子,這是您的。您和小姐的房間挨著,可以互相照應。”


    宮遠徵微微點頭,玄影:“您二位先上樓休息,飯菜,我已經讓掌櫃在準備了,一會就會送到房間。”


    洛清芷:“辛苦了,你也去歇著吧。”


    “是。”


    雨後的天空,映出紅燦燦的晚霞,此時的有來有往熱鬧非凡,小二將飯菜送到房內,洛清芷正欲關門,就見樓下有一熟悉的身影跟在玄影身後。


    噔噔噔,兩人一前一後上樓,洛清芷好奇的看著兩人:“這位是?”


    玄影:“回主人,這位是平西王府的小廝,奉命來見主人。”


    “平西王府。”


    小廝:“是,在下樾林,奉我家公子之命,來請小姐去雲水閣一聚。”說著將請帖雙手奉上,洛清芷接過後,確認這是平西王府的帖子,隻是筆跡有些眼生。


    洛清芷越聽越糊塗:“你家公子?哪個公子?”


    “小姐怎麽糊塗了,平西王府還有哪位公子。”


    “少禹?他不是在南海邊域駐守嗎?”


    “小姐,有所不知,我家公子英勇抗敵,數次擊退蘇祿國襲擾,陛下龍顏大悅,特賜了公子回鄉探親。”


    “就算少禹......”洛清芷話剛出口,意識到話有不妥,忙改口:“不是,世子,就算他回來了,他又是怎麽知道我來平陽郡的?”


    “要不說天下無巧不成書。”清亮,朝氣的聲音,讓三人尋聲而望,裴少禹此刻,踏著階梯一步步來至三人麵前。


    清風霽月的少年,帶著蓬勃的朝氣,加之在外駐守曆練,又多添了一份穩重,不再是從前人們口中的“紈絝子弟”。


    洛清芷望見他眼中多了一絲驚喜,其餘兩人忙側身行禮。


    洛清芷:“真是你?”


    裴少禹:“姐姐,好久不見。”


    洛清芷:“你這聲姐姐,真是折煞我了。”


    裴少禹:“這麽久不見,你還是喜歡拿我打趣。”


    洛清芷一笑:“別站著了,屋裏坐。”兩人進門,玄影兩人幫忙關上門後,退了出去。


    洛清芷:“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裴少禹:“說來也巧,陛下準我回鄉探親,我的副將也跟我一起回來了,我怕他們住在王府不自在就在有來有往定了幾間上房。


    今日,我來找他們議事,剛要回府恰好看見玄影帶人進來,匆匆忙忙的定了最後幾間上房。我想著能讓玄影這麽著急的也就你,完顏大哥和嚴齊了。


    我讓人在這守著,又回家問了管家,他說沒有帖子送進府,沒有確切的消息,我就隻好等著,結果等來等去,也沒你們的名帖進府,倒是底下的人回來說,玄影接了一男一女進客棧,我自然也就知道是誰了。”


    洛清芷聽他一說,忙解釋道:“我有事要去王城,不過是在平陽郡落腳而已,也不知道你回來,又怕打擾了少妍姐姐,就沒送帖子過去。”


    裴少禹見洛清芷神色認真嚴肅,調侃道:“姐姐,你這麽急著解釋做什麽,難道怕我們誤會?”


    “自然是,江湖事雜,我怕把你和少妍姐姐牽扯進來,若真是這樣,那我這罪過可就大了。”


    “我是平西王世子,又是皇上親封的先鋒將軍,我姐姐是華陽郡主,誰敢對我們不利。”


    “是是是。我剛才還想問,你這麽快就被封了將軍,還有副將, 會不會......”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聖上也是有意為之,加上南海之事,我恰好立了功,封將便在情理之中,隻要我謹言慎行,時時警惕,不會有事。”


    “那就好。”洛清芷欣慰看著裴少禹:“果然,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平西王的兒子,以後還請裴將軍多多關照。”


    “這話該我說,完顏家被封鎮北王,以後還請姐姐幫我美言幾句,有他們相助,我這仕途之路,走的也會輕鬆些。”


    “那你究竟是想飛黃騰達還是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效力呢?”


    裴少禹認真回道:“自然是為了後者。”


    兩人相視一笑,裴少禹:“姐姐,咱們兩人說了這麽久,我還沒見過完顏大哥呢,我去見他一麵。”


    洛清芷:“璟不在這兒,澤黎有事,他去幫他了。”


    裴少禹:“那和你一起來的就是嚴齊了,我可得去看看我這個沒緣分的姐夫。”


    洛清芷無奈笑著拉住他:“也不是嚴齊,他在王城呢。”


    裴少禹此時一頭霧水:“不是完顏大哥,不是嚴齊,那還能有誰讓玄影都畢恭畢敬的。”


    洛清芷笑而不語,裴少禹見她那模樣,忽然反應過來:“之前嚴齊說你去了什麽宮門,說是要和他們的公子成親。他不會是......姐姐,不是真的吧?”


    “為什麽不能是真的。”


    裴少禹倒吸一口涼氣:“老天爺呀,我那可憐的大哥,可怎麽辦呀。”


    洛清芷見裴少禹沒個正形,習慣的拍了他一巴掌:“別胡說八道,我去找他,你們認識一下。”


    洛清芷匆匆出門,很快便拉了宮遠徵回來。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之前我和璟跟你提過的平西王之子,現在是先鋒將軍,裴少禹。”


    “這位是宮門的徵公子,宮遠徵。”


    裴少禹:“徵公子,幸會。”


    宮遠徵:“裴公子,幸會。”


    裴少禹:“姐姐,我和我姐在雲水閣設宴,替你們接風,想來這會她已經過去了,咱們也去吧,等久了她又要說我辦事不利了。”


    “這......”


    “你可別再推辭,我們好不容易見麵,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呢,你也不想我被我姐姐罵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吧。”


    “那好吧,多謝盛情。”


    “客氣什麽,馬車在外麵,走吧。”


    馬車駛過街道,穿過巷子,來到雲水閣門前,眼前豁然開朗。天雖未黑透,彩燈卻已高高高掛起。雲水閣,美酒佳肴,香飄十裏,樓頂設有觀月台,可登高暢飲,對月吟唱。


    雲水閣前,馬車緩緩停下,燈火相映,一派繁華,氣派的景象。


    “快看,是平西王府的馬車。”


    “你怎麽知道?”


    “你瞎了不成,那可是四駕的馬車,除了平西王府,誰家能有這個排場。”


    “聽說平西王世子回來了,那馬車裏坐的難不成是他?”


    “是與不是與咱們有什麽相幹,看個熱鬧就是了。”


    百姓看著站在一側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看熱鬧。


    “小姐,到了。”


    馬車裏幽幽傳出聲音:“少禹他們可到了?”


    “奴婢沒有瞧見公子的馬匹,想必是還沒有。小姐,公子已經讓人把雲水閣包下來了,咱們先去裏邊等吧。”


    侍女小心踩上轎凳,掀開轎簾,低下頭,伸出胳膊,馬車中的人緩緩起身,扶著侍女的胳膊,走下馬車,隻是她帶著帷帽不能得見真顏,隻能看見那膚若凝脂的芊芊玉手,外圍的百姓不禁有些遺憾,“原來是華陽郡主,可惜了......”


    “你可惜什麽?”


    “可惜看不見華陽郡主的容貌,據說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唉…”外圍的百姓連連搖頭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你站在這,我都怕汙了這片淨地,你還想看華陽郡主,下半輩子吧。”圍觀百姓不禁打趣。


    裴少妍此刻已走進雲水閣,雲水閣主上前迎接:“草民,見過郡主。”


    裴少妍沒有說話,侍女替她開口道:“閣主,今日我家小姐,公子在此宴請好友,有我們這些人伺候即可,您去歇著吧。”


    “是。閣中已重新打掃幹淨,郡主請便,草民告退。”


    雲水閣主帶著眾人離開,走出門外後,門隨即被關上,此時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即使他們什麽都看不到,也免不得好奇此時裏麵正在發生什麽。


    “看看看,人出來了。”


    “雲水閣主都被攆出來了,看來平西王府宴請的不是一般人。”


    “廢話,一般人能跟平西王府坐到一起嗎?你今日說話,怎麽不過腦子呢。”


    “你有腦子,要不你去問問人家請的是誰!”


    “我就是因為有腦子我才不去呢,這要是過去了 ,你信不信,不到三步就得人頭落地。”


    “都別看了,散了,散了。”平西王府的兵丁將人群驅散,駐守在門前。


    門內,裴少妍摘下帷帽,侍女忙接過,也就是此時曹植的《洛神賦》在她身上具象化,尊貴之家悉心養出來的女兒,且不說通身的氣派生來不同,就是樣貌也勝過常人千倍萬倍。


    “這個少禹,讓他請個人來也這麽慢。”裴少妍不禁嗔怪道。


    “小姐莫急,想來公子應是在路上了。”


    “要不是今日父親去巡防,我哪能出來。若是晚了,被碰上,我們倆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小姐,恕奴婢直言,就是王爺沒碰上您,您也躲不過去。”


    裴少妍明白丫鬟的意思,解釋道:“母親非要我坐著馬車,我也沒辦法。”


    “王妃也是心疼小姐。”


    “是,天下父母總是疼自己的兒女的。你去,喚人去看看,少禹到哪了?”


    “是。”


    一刻鍾後,丫鬟步履匆匆的進門:“小姐,公子來了。”


    裴少妍興奮的站起身:“可帶了人回來。”


    “有,馬車裏有人。”


    “茗霧,快去把我帶來的東西拿來。”


    “是。”


    門外,裴少禹先一步下馬,來到馬車前,宮遠徵掀開轎簾,跳下馬車,轉身扶著洛清芷下馬,裴少禹此時尷尬的收回手,不好意思的轉頭,自己忘了,人家現在有心上人,已不能和從前一樣,隨意打鬧,自己也不好再扶她。


    “姐姐,我們來了。”裴少禹開門進去打著招呼。


    洛清芷和宮遠徵跟在身後,裴少妍:“清芷。”


    “少妍姐姐,好久不見。”兩人熱絡的打招呼,格外的親切,反觀宮遠徵和裴少禹站在一旁倒像是多餘的存在。


    裴少妍:“少禹說是你,我起初還不信,想著說你來了平陽郡不會不打招呼,沒想到還真讓他猜中了。”


    洛清芷怕她誤會急忙解釋:“我明日要去王城,隻是來平陽郡暫時落腳,怕打擾了姐姐,才沒有送帖子,別見怪。”


    “哪裏話,你們有自己的事做,這是好事,不像我,每天悶在家裏,人都要發黴了。”


    裴少禹:“好了,姐,要敘舊有的是時間,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宮門的徵公子,清芷姐姐的心上人。”


    洛清芷:“少禹。”洛清芷一時羞赧。


    裴少妍看著洛清芷害羞的樣子,忍不住笑的明媚。


    “見過華陽郡主。”宮遠徵率先開口打招呼,自從離開宮門,和洛清芷一起從相逢到現在,入世不久的他學會了凡世俗塵的人情往來。


    “徵公子。”裴少妍有禮有節,她是郡主,但和洛清芷互稱姐妹,自然對宮遠徵也十分客氣。


    裴少禹:“別站著了,入座,來人,開席。”


    “是。”


    下人有條不紊的忙碌,廚房緊鑼密鼓的籌備,但不到一刻鍾,席麵就已全部備下,四人坐下開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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