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前後走訪調查了幾天,最後公布結果的時候,不出意外地受到了李曉雲父母的質疑。


    “什麽?付雙沒有作案嫌疑?怎麽可能,我家曉雲說就是她最先動手的——”李母不可置信地咆哮道。


    她希望所有傷害她孩子的人都受到懲罰。


    負責此案件的民警感覺自己耳朵都快不行了。


    “請您冷靜一下,我們去付雙同學家調查了,她的時間線很正常,她確實沒有動手與李曉雲同學等人發生衝突。”


    李父看起來溫和穩重,說出來的話卻十分尖銳:“怎麽可能——你們警察不會是被她收買了吧,難道我家曉雲還會騙人不成,那個殺千刀的孫勇和小混混們不也承認是付雙先打了他們?”


    警察無奈極了,肅聲警告道:“李先生慎言!我可以理解你們為人父母的心情,但是經過我們的走訪調查,付雙的確沒可能參與此次事件。”


    見李曉雲父母不信,民警隻好盡量擺事實講道理:“首先從學校步行到網吧大約就是在六十分鍾左右,我們調查了監控,校園內的監控拍到付雙五點半以後才離校,她的自行車是李曉雲破壞的,咳,這也是監控可以證實的,所以她是步行回家的。


    從學校到事發的巷子中間有幾家商鋪有監控攝像頭,證實那一段她確實是步行的。


    事發巷子到萊西網吧之間沒有監控,但是那段時間那一截路段沒有車子經過,排除了她坐順風車的可能。


    萊西網吧的監控拍到她在六點三十七進去,她一個未成年的女生,是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以內打完十幾個成年男人,再走完六十分鍾的路程的。


    另外,根據孫勇等人的口供,是李曉雲主動找到孫勇,要求其帶領社會上的人圍堵付雙,並拍攝不雅照,這些都有兩人的手機聊天記錄和小混混們的口供作為證據,抵賴不得。


    但是後來他們鬧掰了,孫勇一人毆打了李曉雲。


    那群混混並沒有向李曉雲動手,所以我們批評教育後已經把他們放了。”


    李曉雲父母不能接受這個調查結果,他們的世界觀都要崩塌了,自家乖乖女會背著他們做這麽多事?


    警察又補充了一句,“經過我們同事的網絡痕跡恢複鑒定,和對他們班主任、同學的走訪,付雙並沒有拍攝所謂的李曉雲和孫勇的相關視頻或照片,李曉雲與孫勇係男女朋友關係,李曉雲的傷基本上都是孫勇造成的,確實跟付雙和那群小混混無關。”


    李父李母怎麽也想不到最終的調查結果是這樣的,隻有孫勇一個人動手了?


    情感上他們更相信自家閨女的話,他們希望壞人落網。可擺在麵前的證據卻由不得他們不信。


    原來隻有孫勇一個人對李曉雲動手了?原來他們的女兒也是壞人?甚至比起孫勇也不遑多讓?


    他倆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個狠毒的壞人,更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己孩子作惡反倒把自己賠進去了這種事情。


    他倆沉默許久,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殘酷的真相,更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女兒事情的處理結果。


    果然,得到父母帶來的調查結果的李曉雲發了瘋,她不顧一切地嘶吼咆哮,把目光所能觸及到的東西摔到地上去,涕泗橫流,用左手瘋狂捶打著包住右手的石膏……


    李父李母老淚縱橫,想阻攔她傷害自己,卻又投鼠忌器,怕傷著她,痛心之處難以言表。


    過了一會兒,護士趕到,給李曉雲來了一針鎮定,她才慢慢安靜下來,卻還是止不住的流淚。


    她如何能接受?


    隻有孫勇一人會受到懲罰,而他受到的懲罰,要麽是最多賠個幾萬塊錢,要麽是坐牢兩到三年。


    這兩到三年或是幾萬塊錢要買她的一輩子右手不靈敏,她如何能接受?


    負霜那頭,她正在震驚於於芬的學習速度。


    依照於芬的年紀來說,她的學習能力絕對是同齡人中拔尖的,她幾乎能趕上負霜的學習速度了。


    不久前才搬給於芬的初中教材,幾乎被她吃透了,她極為上進,自己摸索著用電腦查資料,去書店買教輔書籍,加上原有的底子和勤奮,負霜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危機感。


    她可是負霜鳥,怎麽能比不過一個普通凡人?


    於是在母女倆的小家庭裏,突然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這是寒假嗎?這他媽明明是衝刺班!


    負霜在努力學習之餘,也成功說服了於芬,她要轉學,轉到離家近一些的六中,育英中學裏該教訓的人已經教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高慧敏、方校長之流,不能再用對付劉子豪那樣的辦法了。


    07年的新年是負霜和於芬一起過的,母女倆相依為命,也沒有什麽其他親戚了,於芬和付雙一起買了新衣服,一起裝扮家,一起學習。


    “小雙,你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嗎?”這是於芬在新年裏第一次鄭重地問負霜問題。


    負霜還真想過。


    這個世界裏她想要陪在於芬身邊,也想為這個世界裏其他像付雙一樣的孩子做些什麽。


    “我想做一個教育工作者,我想讓人們正確認識校園霸淩,學會正確的預防和解決方法。”


    她還想為下一個世界做準備,盡量多學一點東西。


    她目前已經擁有的能力無非是在原來世界裏的煉體功夫和偽裝融入人類社會學會的一些基本技能,其中就包括金融投資,在穆負霜的世界裏學會的演戲和影視劇拍攝相關的技能,她需要學會更多的東西來應對以後的小世界裏可能出現的危機。


    於芬對於負霜的答案感到有些意外,但她支持女兒的任何選擇,於是積極地參與負霜的事業規劃。


    寒假過後,負霜去到六中報到,又回到了原來的班級。


    負霜自此慢慢恢複原本的實力,逐漸坐穩文科第一的寶座,於芬也慢慢趕上了進度,她打算跟負霜一起參加高考。


    時光如流水一般往前奔走,很快就到了高考的日子,兩人分別奔赴不同的考場。


    高考分數出來,負霜還沒查到自己的分數,就被班主任打爆了電話。


    “付雙,付雙,你考了656,我滴個乖乖,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帶出個省狀元,付雙你在聽嗎?歪?付雙你高考成績656分啊付雙……”


    負霜用肩膀和頭夾住手機,雙手不停地在查詢於芬的分數,嘴上還不忘敷衍班主任,“哎哎哎,在聽在聽,考的還行……”


    終於,“啊啊啊啊,媽媽媽媽,你考了598分,啊啊啊啊媽媽,我們能一起去京市了,我們肯定能去京市!”負霜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手機一下子掉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響,她顧不上手機了,轉過身尋找著於芬的身影。


    於芬也沒歇著,她也在哆嗦地用手機發送查詢短信,看到負霜成績的那一刻,她眼淚飆出,回過頭找負霜,母女倆相擁而立,激動得無以複加。


    於芬真的很厲害,她隻用了一年半的時間學習高中的知識,還要兼顧家務,幾乎是一分鍾掰成兩半用,能考出這麽個成績真的很不容易。


    負霜的成績是能上清北的,可她卻拒絕了,於芬支持她的一切決定,外人卻很不理解,她在隨後而來的電視台采訪裏道出了原委,而這,也算是她給育英中學的一個小小的報複。


    “我想上人大,我想做一名教育工作者。”


    電視台記者詫異於這個答案,但隨即卻溫和一笑,她以為是付雙遇到的好老師們影響了她。


    可這個原因卻被負霜搖頭否決了。


    “我說的話你們會原原本本地播出去嗎?”


    女記者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你想讓所有人都聽到你說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是會全部播出去的。”


    負霜點點頭,可接下來說的話卻語出驚人。


    “我不是個好孩子!姐姐,我做過不好的事的。


    我以前成績很差,媽媽把我轉學到另一所學校,我在那裏過的很不好。


    大部分同學不理我,還有一部分同學會欺負我,每天上學,我的桌肚都會被垃圾塞滿,他們對我惡作劇,他們踹我的自行車,他們會在我係鞋帶的時候一腳把我踹在地上,會把髒水潑到我的身上,我身上總是有或青或紫的傷痕……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真的從沒有招惹過他們”


    女記者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她正色道:“你沒有告訴老師嗎?他們這樣是不對的。”


    負霜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給出了答案:“我告訴過老師,可是老師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最後她讓那些同學給我道歉,但是作為當事人,我也得跟欺負我的人一起接受懲罰,比如說上台讀檢討書或者打掃衛生。”


    “然後那些欺負我的同學就會變本加厲欺負我,最後甚至他們的檢討書都是逼我代寫的。”


    女記者震驚於這樣的事情,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學霸還有著這樣的遭遇。


    她不由得追問,“然後呢?”


    負霜搖搖頭,低聲說著:“我想不通,明明是他們欺負我,為什麽老師不幫我主持公道,還要懲罰我,我以為是我的問題,是我太不招人喜歡了,所以同學們恨我欺負我,老師也討厭我……”


    女記者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個可憐的女孩,正一籌莫展呢。


    負霜突然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對嘴裏發苦的記者說道:“不是那樣的,姐姐,不是我有問題,也不是老師和同學們不喜歡我,我試驗出了真相。”


    她緊緊盯著記者的眼睛,語氣鏗鏘有力,“他們隻是不在意。”


    “我突然開了竅,我不再忍讓,我開始反擊,我打了挑釁我欺負的同學,這時候情況完全反過來了。”


    記者震驚於這個反轉,她瞪大了眼睛,緊緊注視著這小小姑娘,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攝像機老師也不負眾望,將機子對準負霜,拍下她的每個表情和每句話。


    “我打了他,他找了老師,這時候的老師給出的懲罰和我被打時給出的懲罰一樣,她同時懲罰了我們兩個,隻是人物的角色調換了。


    我也學著那個一直欺負我的同學的行為,逼他幫我寫檢討書,他不寫我就繼續打他,他屈服了,他像以前的我一樣屈服了。”


    負霜目光炯炯,聲音越來越有力,話語越來越讓人心驚。


    這其中存在的問題太大了。


    如果所有的學校和所有的老師都是這麽處理問題的話,那學校培育出來的將不再是人民,而極有可能是未來的罪犯。


    這樣的為惡成本太低了,長此以往,惡人繼續行惡,弱者飽受欺淩。


    教育無小事啊。


    “我發現原來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而是任何一個人站在我的位置上都會變成【我】。


    我不甘心,我持續試驗了半個月,我學著他們欺負我那樣欺負他們,欺負完積極道歉,情況完全顛倒了,老師每次都很欣慰地看著我,她甚至誇讚我【知錯能改,是個好孩子】,可我明明沒有改,我隻是嘴上認錯認得快,就像欺負我的那些同學一樣。”


    記者和攝像的心情愈發沉重,但他們沒有打斷負霜的話,負霜繼續訴說:“我又在想,是不是隻有我的老師是這樣的,或許這隻是個例呢。


    直到那次家長會,我媽媽和一位同學的媽媽因為一些口角打起來了,我在校長的口中聽到了一樣的話【一個巴掌拍不響,雙方都有錯……】,姐姐,我沒有接觸過多少老師和校長,但是我知道一個道理。”


    負霜看向攝像頭,鄭重說道:“當你發現了一隻蟑螂,那意味著暗處的蟑螂早已經擠不下了。”


    “在我將我受到的傷害悉數返還回去之後,欺負我的同學才真正明白了我的感受,他們來跟我道歉,是真心悔改的道歉。


    這是否意味著,做這種事情的人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犯下的錯誤。他們不在意對我的傷害,老師也不在意誰傷害了誰,他們都認為這是小事。


    於是,我不再執著於試驗,不再糾結於別人對我的喜惡,而是轉學回到原來的學校,投入學習。


    我想做教育工作者,我想告訴大家,那樣是不對的,不管是校長、老師的【各打五十大板】,還是霸淩我的同學的行為,亦或是我的前麵無限製的忍讓和後麵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行為,統統都是不對的。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關注這個問題,都能意識到這是不對的,我想找到正確的預防和治理辦法,我想改變老師和家長們的觀念,這不是小事,我想要不會再有人像我一樣被霸淩。”


    負霜抿起嘴角,看向女記者,“這才是我的初心,我沒有什麽獨家的學習秘籍,我隻是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記者聽完負霜的敘述,心情複雜至極,好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旁邊一直在聽的於芬早已泣不成聲,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是她這個當媽的不稱職,負霜沒有再管攝像機和記者,徑直上前安慰於芬,記者和攝像也記錄下來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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