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這買賣二字還是老太太心裏的硬傷。前麵說,喬家原就是經商的買賣人,喬家莊是喬家的產業,可喬博文不善經營,好好的莊子在他手中敗落的隻剩下幾間小院子,她是喬家買來的童養媳,自八歲到喬家就一直被兩個婆婆壓著,婆婆去了,還未當幾天家掌幾日權,就趕上了文革,雖然鄉親們記掛喬家的好沒將喬家供出去,但公公婆婆做的孽還是全數算在了他們的頭上,紀全的發難和針對害死了丈夫,導致她年紀輕輕就守寡,要飯將幾個孩子拉巴扯大,她的一生就是個悲劇,沒有因為嫁入富貴人家而享過一日福。


    如今孩子大了,結婚生子,兒孫滿堂,卻放著正正經經的工作不幹,又去尋思做買賣、掙大錢,難道想重蹈她老喬家的悲劇?


    老太太越想越氣,用拐杖敲打著地麵,大吼道:“不許去,建國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媽,就不準去!”


    “是呀,老三你們倆也太衝動了,這麽好的工作說不幹就不幹,也不跟家裏商量下,”沈蘭香挺著大肚子附和婆婆的話。


    她倒不擔心喬建國丟了工作後又賺不到錢,反正鄭麽妹還有工作,而且喬建國是廚子,做買賣賺不到錢,就回來幹老本行,礦上去不了,還可以做幫辦,哪個村沒個紅白喜事的,一場席麵做下來也不少掙錢,廚師到哪都吃香。她隻擔心喬建國走後,鄭麽妹一人帶不了三個孩子,到時候小弟媳婦就有藉口不讓秀蘭和玉梅住婆婆這了。


    再有,若沒了喬建國那份工資,老三家日子隻定沒以前寬裕,那秀蘭的學費也別指望鄭麽妹給墊付了,沒準,之前墊付的學費還要還回去。


    “蘭香說的對,你還當我是你娘不?這麽大的事也不事先告知我一聲,臨走了才來說,怎麽,我老了,沒話語權了,是不?還是,你媳婦說的就是聖旨,”喬夏氏更生氣了,手中的龍頭拐杖敲著一旁的櫃子,‘梆梆’直響,說著,恨恨地沖鄭麽妹瞪了一眼,“是不是你讓建國去的,你弟弟如今有錢了,你就覺得咱家建國窮了,便躥嗦他也去掙錢,是不?我就知道你這女人不安分,一直以來都瞧不起我們建國,現在你兄弟有出息,便搗鼓著自家男人外出掙錢,你個掉進錢眼的東西,南方那麽遠,你也不怕你男人有命出去沒命回來,”


    她本來就氣喬建國背著她經常貼補鄭麽妹娘家,因小麥麥自小養在那兒,她也不好多說啥,可如今兒子放著正正經經的鐵飯碗大師傅不做,卻跟著他那不務正業的小舅子去做那勞什子的買賣,這不是瞎折騰嗎?


    親家小舅子她見不著,隻能將這筆帳記在自個媳婦身上。


    她原就不太喜鄭麽妹,因為她長的太漂亮、太紮眼,總覺得她跟《封神榜》裏蘇妲己似的,是個魅君惑國、不安分的主,若非喬建國當初像中了邪般說隻說要她,娶她,旁人誰也不看,她是不會讓鄭麽妹進門的。


    結婚後,為了立婆婆微風,她多次想拿捏、發落鄭麽妹,卻被傻兒子在旁攔著護著,說不得,罵不得,平日裏也跟佛爺似地供著哄著,疼的入肝入肺,氣的她摔斷了不知幾多拐杖。


    若非鄭麽妹爭氣給她生了倆孫子,非一天三頓地給她臉色看不可。


    鄭麽妹聽了自家婆婆的指責,被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她也知老太太不喜她,可不曾想老太太竟然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著她的鼻子罵她禍水,錢迷,還賭咒自己兒子回不來。


    “娘,不關麽妹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麽妹也一直勸我不要去,說孩子小,我若出去,孩子長時間見不到我,會跟我生分的,”喬建國見媳婦被自家娘氣的臉發白,唇打顫,心裏疼的慌,又見自家娘取著拐棍就想揮麽妹,忙上前兩步將媳婦護在身後。


    “既然麽妹不讓你去,你就不要去,”喬夏氏收了拐杖,冷著臉說道。


    大伯母比較理智,她也不同意,“建國,你也太衝動了,你們礦上的福利多好啊,你那活兒又是油水部門,多少人想進都進不去,你才剛穩定沒幾年,怎麽說不幹就不幹,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衝動呢?我知道你小舅掙了點錢,你看著眼熱,也想插上一腳,可那錢是那麽容易賺的嗎?那買賣是個正經營生嗎?”


    “出去看看也是好的,劍鋒到底在外頭跑了兩年,人脈基礎都打好了,建國是他親姐夫,他指定不會坑建國的,再說,現在的國家政策一直在變,很多人都到外麵打工掙錢,做小買賣,很多都賺錢了,”喬老大抽了口煙,幫腔道。


    他是弟兄幾個中文化最高的,作為村組長經常要去鎮上開會,為了農村建設也經常看報聽廣播,對國家的發展形勢有所了解,也知道,時代不同了,士農工商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在往後是


    經濟掛帥的時代,隻要有錢,錢權一家,也許現在商人還會被人唾棄,但不久的將來,財可通神,商人的地位會隨著金錢而水漲船高。


    喬老二卻不看好,他是泥瓦匠,一直在城裏給公家蓋房子,經濟建設下,看到建築行業裏的暴利,便透過喬建國的關係從富老三手中接活做第三手的包工頭,他認為與其出去跟他小舅子幹,不如從富老三手中接活做包工頭,一來離家近,二來現有的工作也不用辭。


    一舉多得。


    喬夏氏也贊同喬老二的意見,幾個孩子中,她最喜歡小女兒,最寵小兒子,最疼老二,當初給小叔子選過繼人的時候,她其實是想把三兒子過繼去的,奈何老二是個人精,看的透徹,自願過繼給小叔當兒子。


    雖然老二媳婦一連生了兩個閨女,但她娘家大哥是水泥廠的副科長,本人又是紡織廠車間主任,大小也是個幹部。要不,她能放著幾個孫子不帶,給老二家帶閨女?


    總的來說,喬夏氏是典型的農村老太太,認幾個字,卻又沒啥大文化,孩子多,偏心眼肯定有,年輕時吃了很多苦,又守寡多年,多多少少有些市儈,再加上二兒媳婦能說會道,又早早分出去,不在她眼麽前轉,既不好拿捏,就隻能巴結點,到底老二還是她的兒子,真出息了,她也有麵子不是。


    可不管他們怎麽勸,喬建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出去,要做生意,要賺大錢,他說:“娘,大嫂、二哥、二嫂,你們不用勸我了,這趟我是一定要去的,孩子們眼見都大了,總不能一直擠在一張床上睡吧!指望我幹大廚掙錢,啥時候能攢到錢蓋房子啊。”


    喬夏氏說:“好,你去,你去,先說好了,你出去做生意,別指望我給你帶孩子。”


    喬建國也惱了,“不給帶就不給帶,你不帶,我家麥麥也長大了,也沒見比別的孩子差哪兒去,”當初她娘不喜媳婦,連帶著兩個兒子也沒帶過,如今麥麥才四歲,她就說這話,擺明就是不想把秀蘭和玉梅送回二哥家


    喬夏氏大怒,氣的身子直打顫,說:“好好好,你們現在大了翅膀硬了,嫌棄我了,既然這樣就分家吧,分了家後,各過各的,你們誰愛幹嘛幹嘛,愛去哪去哪,我什麽都不管了、不問了。”


    分家,對三個兒子來說,有點猶豫,畢竟老太太年紀輕輕就守寡,將七個孩子拉扯成人不容易,這老人還沒去,兄弟就鬧分家,被外人聽了去,還不指著脊梁骨罵他們不孝啊!


    可對三個兒媳婦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


    喬夏氏年輕時被兩個婆婆壓著,兒子娶媳婦了,她又將婆婆拿捏她的手段用在三個兒媳婦身上,尤其大伯母,嫁入喬家二十年,一直被喬夏氏壓著,在家裏沒實權,還要做好長嫂如母的職責,老大頭幾年賺的錢都在老太太手上把著,她趕個集買個菜都要跟她要錢,走娘家瞧人,還要看婆婆的臉色,就連老三老四娶媳婦的錢都是老大出的。


    她早就巴不得分家了,也曾跟老大提過分家的事,隻是老大孝順慣了,一直拖著,而她又被婆婆打壓的不敢說話,如今老太太發話了,她心裏挺樂的。


    老太太提出分家隻是氣話,不曾想在三個兒媳婦的催促下三個兒子雷厲風行地將家給分了,事後,後悔也來不及了。


    其實也沒啥可分的,太太在喬家早就空有實權而沒有實錢,手上有幾個錢都是兒女們的孝敬,土地是公家按人口分的,她沒權利動。


    家裏大件農具是四兄弟兌錢買的,四人商量抓鬮決定。


    喬建國抓到了手扶拖拉機,他轉手給了老大,大哥結婚早,沒少將自己的工資貼補家裏,大嫂也真有母親的風範,對他們這些做弟妹的都不錯,跟麽妹妯娌間的感情也最好,拖拉機給他們是應當應分的,雖然舊點,但在農村也個值錢的大件。


    老四抽到了個犁頭,老二拿的是平板車。


    沈蘭香見自己家隻落得個平板車,臉色有些不好看,呶呶嘴,想說啥,看看三個眉眼含笑的妯娌,最終沒說。


    她其實比老太太還不願分家,反正他們是小叔名下,喬家分家他們一點好處都撈不著,若不分家,老太太還是喬家的大家長,家裏大權還都掌在她手裏,兩個孩子吃住都跟老太太,大嫂弟妹就是有怨言也不敢明裏虧待自己閨女,如今分了家,老太太要自是三個兒子輪流養,到時秀蘭和玉梅再像以前那般混吃要喝的就不那麽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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