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簡單的回複並不足以安撫大家激動不滿的情緒。


    “大隊長你別走,縣裏為什麽不讓我們大隊交綠葉菜?


    明明這幾個月咱們做得很好,那菜都是精心照顧,看得比祖宗還金貴。


    現在說不讓咱們往城裏送就不能送,憑啥啊?


    這還是咱們大隊傳出去的法子呢,憑啥不讓咱們交綠葉菜!”


    “對,憑啥啊,大隊長你得好好和縣裏說說…”


    “砰!”


    一隻搪瓷缸被揮翻在地,裏頭的水全都灑出來。


    眾人嚇一跳,淚頓在臉上,神情恍惚的看著宋大山,有小孩嚇得嗚嗚哭,被大點的孩子領回家。


    “你們那麽能耐自己去縣裏說啊!”


    “還知道我是大隊長啊!還知道你們生產生活歸我安排歸我管啊!”


    “一大群年過半百的老爺們兒,跑人家三個孩子家裏欺負人家的時候,不是挺能耐嘛?自己去和縣領導說啊!


    讓我這個沒用的大隊長說什麽?我在外頭忙,你們在家裏搞那些個丟人的事。


    現在出問題又來找我,咋滴勞資欠你們的啊?”


    “你們要是看不上我宋大山當這個大隊長,就自己站出來說你想當,我立馬讓位!”


    旁邊的陳晴知道自家男人來真的,即便她之前在家總是抱怨大隊長做啥不好要幹這活兒。


    此刻臉上閃過一抹著急,這麽多年麻煩事處理不少,苦都苦到這份上了怎麽能半路不幹?


    那先前受的苦不是白瞎了嘛。


    大夥麵麵相覷,看他臉色不像是胡說,有幾分認真的神情,紛紛勸他。


    “大隊長,我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你別說氣話,這天堂大隊就你最適合當這大隊長,咱們都服你!


    呸呸呸,剛剛那話大夥兒就當沒聽到,往後你說啥就是啥。”


    “對對對,都是咱們豬油蒙了心,眼皮子淺,大隊長你千萬別和我們一般見識,咱們大夥兒這麽多年最服氣的人就是你了。


    大夥兒說是不是?”


    “是!”大家異口同聲,腦海裏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心裏有些懊惱,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還得解決。


    這些日子大夥兒守著綠葉菜,大多數人家一天能賺個塊兒八毛的輕輕鬆鬆,少數人家能賺到三四塊錢。


    這一個月下來一點都不比廠子裏的工人差,少說也能賺個十來塊。


    他們用這錢給家裏添糧食,給一輩子沒穿過新衣服的老娘買新布做衣裳。


    給女兒買根頭繩,給兒子交學費買筆買本子……


    大夥兒好似看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哪怕在冬季貓冬也能掙錢,活計輕鬆不說,還是個長久的進項。


    最初那幾個月的時候,出門走親戚別提有多受歡迎了。


    綠葉菜簡單帶一把過去,人家都給用紅糖水招待,那好話不要錢似的一籮筐往外冒。


    聽得天堂大隊的人仿佛飄在雲端,通體舒暢,揚眉吐氣!


    如今支書被抓了,令人羨慕的大隊小學也沒法上,國營飯店和供銷社的活計也泡湯了。


    縣裏還不收購他們的綠葉菜,反而讓別的公社大隊幹這活計,往後都沒了進項,大家哪裏忍得住。


    一老漢顫顫巍巍朝宋大山走來,“大山啊,咱們這麽多人可都指著你啦。


    是走了岔路,可大夥總歸是一個大隊人啊,打小我就看你行,這綠葉菜你得想想辦法啊。”


    頂著眾人期盼的目光,宋大山麵無表情開口:


    “縣裏決定的事情,那是板上釘釘絕無其他可能!


    我一個大隊長能做什麽,往後咱們就跟以前一樣過。


    如今冬天能自家種綠葉菜,勤快點說啥也餓不死,是好事啊,大夥兒應該高興!”


    宋大山說完打算走人,又被一孤兒寡母的拉住。


    他佝僂著身子躲那寡婦伸過來的手,“鬆開鬆開,你扯我衣服幹啥,有話好好說!”


    旁邊的陳晴一個箭步將那寡婦手從自家男人身上掰下來。


    “說話就好好說話,你這是幹啥?”眼神裏的冷意似利箭令寡婦和懷裏的孩子嚇得發抖。


    可還是堅持把話說出來,“大隊長這綠葉菜就不能像之前那樣給供銷社和國營飯店嘛?


    要不咱們就隻給一家也成啊,沒了這進項我們怎麽活呀…嗚嗚嗚…”


    “嘁~”一道鄙夷的聲音響起。


    趙雲從位置上站起來,朝中間走去,手裏還拎著板凳,大夥兒好似想到什麽紛紛離他遠些。


    “我說你們一個個的都幹嘛呢,沒這綠葉菜不也活的好好的嘛?


    更何況縣裏還讓咱們自己種,就是光吃菜也餓不死,一個個要死要活逼大隊長做什麽?


    誰家有我家難,我都沒說什麽活不下去的話你們這是仗著大隊長好欺負嘛?


    活不起活不下去的那就去死啊!”


    他冷聲冷語,說的大家麵色訕訕。


    當初他爹斷腿,可沒有一個人信他爹說的話,全部去巴結那支書家老三,還冷嘲熱諷說他們趙家活不起,想訛人家錢。


    是大隊長和宋瘸子他們幫助他渡過難關,給他一點野菜,破布衣服,教他編草鞋。


    教他認草藥,領著他采草藥給趙虎熬著喝,沒收一分錢。


    而且要不是宋瘸子幫忙保住命,大隊長果斷給人送醫院,他爹那會兒根本熬不住,光是失血就能給人活活熬死。


    那時候大夥兒咋說的呢,說他咱們沒爹了,說他是野孩子。


    還趁他奶奶不在身邊,偷摸跟他說娘要改嫁不要他了。


    那時候才七歲,爹剛出事本就沒安全感的他更加害怕娘會離開。


    他每天幹最多最多的活,就為了讓娘輕鬆點,不要改嫁,不要給別的孩子當媽!


    上山打豬草好不容易能賺個工分,被村裏孩子們搶走,他扶著生病的奶奶去理論,被他們趕出來,那樣譏諷得意的眼神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趙雲,你太過分了,怎麽能咒大夥兒,你爹見到我都要喊聲叔呢,真不知道你媽咋教的你一點男兒樣子都沒有!”


    先前說話那老漢看著他直皺眉。


    “老駝子,我比你年長幾歲,也沒見著你叫我大哥啊。”宋不言背著手幽幽道:“知道你為什麽背上鼓個大包嘛,叫你低頭走路莫用鼻孔看人!


    老駝子老駝子,又老又駝還不如個孩子。


    欺負個十七八歲的孩子顯著你了是吧?”


    那老漢漲紅了臉指著宋不言“你”半天沒說話。


    眾人視線在顧念北爺孫倆身上移動,原來顧小子是遺傳嘴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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