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王比利那憂鬱悲觀的名聲應該說是言過其實了。他經常笑;僅僅是他點太背了,他那獨特的笑聲讓大多數人覺得他是在哭泣。


    容貌與生俱來,無法改變,但是殿下大人呢,他的整個人格都會讓人想起“弄臣”或者“犧牲品”。他身上所穿,如果能用“穿”這詞的話,是某種接近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公然反抗機器人僕人的審美觀和色彩感,以至於一些天他會故意讓自己和環境不協調。他的外表不僅僅局限於服飾上的混亂——威廉王永遠周旋於衣不遮體的狀態下,紐扣大開,絲絨披風破爛襤褸,帶著磁性,吸引著地上的碎屑;他的左袖打著兩條飾邊,而右袖——反過來——就像蘸到了果醬裏似的。


    明白了吧。


    盡管如此,悲王比利悟性十足,對藝術和文學充滿了勃勃激情,自從古老舊地的真正文藝復興日子以來,無人能與之匹敵。


    在某些方麵,比利王就是個臉兒總是積壓在糖果店櫥窗上的胖孩子。殿下大人熱愛、欣賞美好的音樂,但是自己卻不會創作。他是芭蕾舞及一切優美之事的鑑賞家,但又是個木頭人。比利王,一個屁股著地摔倒的連續劇人物,一個笨拙的漫畫人物。他是一名熱情的讀者,一貫準確的詩文評論家,辯論術的支持者,他的羞怯中混雜著言語表達的結巴,使得他無法向別人展示他的詩文才華。


    比利王,一名終身學士,現已步入六十歲大關,他住在這搖搖欲墜的宮殿中,住在這兩千平方英裏的王國裏,就好像這是他另一身亂蓬蓬的皇家衣氅。趣聞豐富:有個著名的油畫家,是比利王門下之客,他發現殿下大人雙手扭在身後,低頭走著路,一隻腳邁在花園小路上,另一隻腳踏進爛泥中,很明顯正想入非非中。畫家向他的主子致意。悲王比利抬起頭,眨巴著眼睛,左右四顧,似乎剛剛打了好長一個盹,現在醒了過來。“打擾一下,”殿下大人對著發呆的畫家說道,“你——你——你可不可以告——告——告訴我,我是在朝宮殿走呢,還是在遠離宮——宮——宮殿?”“殿下大人,您是在朝宮殿走,”畫家說。“哦,真——真——真好,”國王嘆息道,“那我就是吃好飯了。”


    賀瑞斯·格列儂高將軍揭竿謀反了,阿斯奎斯這個偏地世界就在他的征服之列。但阿斯奎斯不會有多大危險,有霸主軍隊——軍部的太空艦隊給它撐腰。但流亡之摩納哥的皇族統治者還是把我叫了過去,他這個蠟人似乎比以前更加熔融了。


    “馬丁,”殿下說,“你聽——聽——聽說北落師門2的戰——戰鬥了嗎?”


    “聽說了,”我說,“沒啥好擔心的。北落師門恰恰就是格列儂高想要攻擊的對象……彈丸之地,僅有幾千殖民者,但礦藏豐富,而且離環網至少有——多少來著?二十個標準月的時間債吧。”


    “是二十三個,”悲王比利說,“那你覺——覺——覺得我——我們沒有危——危險是吧?”


    “不是不是,”我說,“我是說,霸主派軍隊從環網實時傳輸到這,僅僅需要三周時間和一年不到的時間債,速度遠比將軍從北落師門迴旋到這快多了。”


    “也許吧,”比利王沉思著靠在一個地球儀上,然而那球體在他的重壓下開始旋轉,比利王直挺挺地跳起來,“不——不過,小——小心起見,我還是打算開始我們的逃——逃亡。”


    我眯起眼,驚訝萬分。雖然比利以前說過,要把這流亡的王國重新遷址,他幾乎嘮叨了兩年了,但是我從沒想過他會把事情進行到底。


    “太——太——太……飛船已經在在帕瓦蒂準備好了,”他說,“阿斯奎斯同意給——給——給……提供給我們去環網的運輸艦。”


    “但宮殿怎麽辦?”我說,“圖書館呢?農莊和土地呢?”


    “當然,捐掉,”比利王說道,“但圖書館的東西會和我們一起走。”


    我坐在馬毛沙發椅的扶手上,揉揉我的臉。十年來,我一直待在這王國裏,我從比利的門客,變成了導師,知己,朋友,但我從不會假裝理解這混亂的神秘人士。我剛剛抵達這裏時,他就立即召見了我。“你——你——你願——願——願意——加——加入我們小諧民地的有——有——有才華的隊伍中嗎?”當時他問我。


    “願意,殿下大人。”


    “你——你——你還會寫——寫——寫《垂——垂——垂死的地球》這樣的書嗎?”


    “如果忍得住我就不寫,殿下大人。”


    “瞧,我讀——讀——讀過,”這小人說道,“很——很——很有趣。”


    “多謝誇獎,大人。”


    “胡——胡——胡說,塞利納斯先生。顯然是有人把它刪——刪——節了,留下了那些最為劣質的部分,這真是天大的曲解,正是這樣我才覺——覺——覺得有趣。”


    我笑了。我感到意外,我突然發現自己將會喜歡上悲王比利。


    “但——但——但是《詩篇》,”他嘆了口氣,“那——那——那本書,也許是近兩個世紀環網出版的最棒的詩——詩——詩文了。你是如何經過那平庸的編輯之手,把它發表的,我永遠也搞不清楚。我為我的王——王——王國買了兩千本。”


    我微微低下頭,自從二十年前我那中風後的日子以來,我第一次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了。


    “你還會寫《詩篇》這樣的詩——詩——詩麽?”


    “我來這,就是要試試看,殿下大人。”


    “那就歡迎,”悲王比利說,“你可以住在城——城——城堡的西側大樓。就在我辦公室邊上,我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現在,我掃了一眼那緊緊關閉著的大門,掃了一眼這矮小的君主——即使微笑時——他的眼睛看上去仍像是瀕於淚水邊緣。“海伯利安嗎?”我問。他曾多次提到這個原始的殖民世界。


    “對。機器人種艦已經到那好幾年了,馬——馬——馬丁。就像是開路先鋒。”


    我驚訝地揚起眉毛。比利王的財富不是來自王國的資產,而是來自投向環網經濟的大筆投資。雖然如此,如果他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偷偷摸摸實行再度移民的計劃,那巨大的開銷肯定令人咂舌。


    “馬丁,你——你——你記得為什麽原來的殖民者要把這星——星——星……世界命名為海伯利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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