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這些人似乎沒什麽作用。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那個肥佬又開口說話:“我們也是跟著克林曼一夥來的,小子。從聖特蕾莎起,一路沒分開過。可你沒在水翼艇上。你在玩什麽把戲?”


    我咧嘴笑笑。“沒什麽把戲,”我說,“我本來也是和大傢夥兒一起的——但在聖特蕾莎走丟了——於是就跟著奇塔人上路了。”


    我還是沒能騙過他們。這五個人互相嘀咕了一陣,好幾次聽到他們提到了“偷獵者”這個詞,然後其中兩人離開,出了門。肥佬伸出一支肥手指指著我:“我之前一直在那邊,和奇塔人的嚮導在一起。他也沒見過你。待著別動,小子。”


    我才不會乖乖照辦呢。我把杯子放在桌上,說道:“不,你在這兒待著別動。我去找上尉,澄清事實。不許動。”


    這句話像是把那個肥佬給震住了,他愣在原地,我趁機走過突然安靜下來的膳房,打開門,走進外麵的甬道。


    無路可逃。右邊,有兩個手持鋼矛槍的聖神士兵守在欄杆處。左邊,兩個漁民領著早先被我撞到的瘦上尉疾步向這邊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看上去像是聖神艦長的矮胖傢夥。


    “該死,”我大聲說道,然後壓低嗓門,“孩子,我這兒有麻煩了。他們可能會抓住我。我會把外麥一直開著,這樣你就聽得見聲音。快筆直行到傳送門。別回話!”這次交談中,我需要確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從耳塞裏傳出的嘁嘁的人聲信號。


    “嘿!”我一麵說著,一麵朝艦長跨出一步,舉起雙手,像是要和他握手,“我正找你呢。”


    “就是他!”其中一個漁民大叫,“這人既沒跟我們一起,也不是奇塔人他們一夥的。他肯定是你經常和我們說的那種渾蛋偷獵者!”


    “銬了他!”艦長對上尉說,我還沒來得及動動機靈,便有幾名士兵從身後冒出來,抓緊了我,瘦軍官一把將手銬扣在我手上。那是一副老式的金屬手銬,但效果還是一樣不錯——我的雙腕被死死鎖在身前,連血液循環都差點阻斷。


    我當即意識到,我再也無法像個間諜一樣行事了。有關我到平台襲擊的一切都是一場災難。雖然聖神軍隊無組織無紀律——他們本來應該保持距離,舉槍對準我,同時搜我的身,卸除我的武裝,之後再銬我,可他們現在還聚在我旁邊不動——但我想,幾秒鍾之後他們就該搜我的身了。


    我決定不給他們這幾秒時間,於是飛快舉起銬在一起的雙手,抓住矮胖艦長的前襟,將他扔回兩個小兵身上。一陣叫囂推搡之後,我趁亂飛快轉身,盡力向第一個持槍士兵的卵蛋踢去,然後伸手抓住第二個士兵扛在肩上的槍。那士兵大叫一聲,雙手把槍握住,我奪過懸帶,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們向右邊的地上摔去。士兵隨槍倒下,沒有保護的腦袋撞在牆上,馬上癱倒在地。第一個士兵,就是我踢過的那個,現在依然跪著,一隻手捧著胯下,另一隻手朝我抓來,把我的毛衣從正麵一路撕裂,同時還把我的夜視鏡從脖子上扯了下來。我朝他的喉嚨踢了一腳,他隨即撲倒在地。


    此時,上尉已拔出鋼矛手槍,但他意識到,想打中我的話,我身後的兩名士兵也必定會遭殃,於是他隻能用槍托猛擊我的腦袋。


    鋼矛手槍一般不重,也不結實,但這東西卻著實打破了我的頭皮,還讓我兩眼冒起了金星。我不由得火冒三丈。


    我轉過身,一拳打中上尉的臉。他被我打得扭過了身子,從齊腰高的欄杆上掉了下去,雙臂胡亂撲騰,還在繼續下落。這人一路尖叫著,掉進二十五米之下的水裏,大夥兒都呆立了一秒。


    我應該說,除了我以外,大夥兒都驚呆了,因為在上尉的靴底還沒完全越過欄杆時,我已經轉過身,躍過倒在地上的士兵,一把拉開紗門,跑進膳房。很多人在裏麵亂轉,其中大部分在朝這邊的門口和窗戶擠來,想看看這陣子嘈雜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我正好混跡其中,在他們中間閃躲,像是四十三人組成的斯闊米隊中的一個深孵人,把球向著球門驅趕[39]。


    我聽見身後的門又“砰”的一聲開了,不知道是艦長,還是一個士兵在大叫:“趴下!閃開!當心!”


    一想到會有上千支鋼矛針朝我的方向飛來,我不由得再度芒刺在背,但並沒放慢腳步,我跳上一張桌子,用依然銬在一起的手腕護住臉,縱身飛向窗子,以右肩承受猛烈的撞擊。


    在我騰空而起的時候,我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那窗戶是有機玻璃或智能玻璃,我的厄運將會以十足的鬧劇收場——彈回膳房,被亂槍活活射死,或是被士兵從容捉住。對於建在此地的平台而言,窗戶不用玻璃,而用牢不可破的材料,也完全說得通。但幾分鍾前,我用手指摸它的時候,感覺就像是玻璃。


    的確是玻璃。


    我掉落在屋頂的鋼筋上,繼續朝下坡滾去,一塊塊玻璃碎片在我身邊飛舞,被我的身子碾得吱嘎作響。我拿上窗戶的一塊木條——破碎的木頭和玻璃喳紮滿了我的馬甲和破毛衣——但我並沒有放慢速度把這些東西清理掉。滾到屋頂末端的時候,我麵臨著幾個選擇:直覺告訴我,應該在身後的槍手開始行動之前,滾下邊緣,從視野中消失,希望下麵還有一條甬道;理智卻讓我停下來,在滾下去之前先把周圍的情況搞清楚;而記憶又認為,平台的北部邊緣根本就沒有任何甬道。


    我綜合了這幾種想法,從房頂邊緣滾下去,中途抓住懸樑,手指有些打滑,從晃蕩的靴子中間向下望去。下邊既沒有甲板,也沒有平台,二十米的空氣之下,隻有紫羅蘭色的波浪。月亮才剛升起,大海在光亮下充滿了生機。


    我把身體往上抬,直到回頭能看見被我撞壞的窗戶,一群槍手在裏麵沒頭蒼蠅般亂轉,其中一個開了一槍,我匆忙把頭垂下,躲開他們的視線。鋼矛雲略略高了些,但差點就打中了我緊繃的手指,誤差不過兩三厘米,耳畔傳來上千鋼針飛過的聲音,猶如憤怒的蜜蜂在嗡嗡鳴叫,讓我不由得瑟縮起身子。身下沒有甲板,但我能看到一根管子,沿著艙室外側水平向外延伸,直徑六到八厘米。管子內側和艙壁之間,有一道非常狹窄的隙縫,也許能方便我的手指抓住管子——要是它不會被我的重量壓斷,要是那衝擊不會讓我的肩膀脫臼,要是我銬著的雙手不會發不出力,要是……我不再去想,跳了下去。前臂和鋼鐵手銬“啪”的一聲撞上管子,幾乎把我彈了個後空翻,但我的手指做好了抓握的架勢,成功地抓住了,然後滑到管道內側,緊緊抓著,穩住自己的重量。


    頭上又開始第二次鋼矛射擊,猛烈而密集,屋頂的懸樑給轟成了碎片,外牆上也被鑿得千瘡百孔。碎片和鋼針在月光下翻滾而過,那群人朝我先前待的地方呼喊咒罵。我聽到房頂上傳來腳步聲。


    我搖晃著,盡快向左邊移去。在小艙那邊的角落下方,有一塊甲板淩空伸出,就在四五米外的東麵,離我所在的水平麵的垂直距離至少三米遠。進程慢得令人發狂。雙肩很不自在,哢哢響著,手指因為血液循環不暢而變得麻木。我能感覺到玻璃碎片紮在頭髮和頭皮上,鮮血流進雙眼。很有可能在我到達平台之上的那點之前,頭頂上的那些人就已抵達房頂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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