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和德索亞準備去舊地星係的路線極為接近——相隔僅六光年[33]。而且,這裏是大流亡前最早的星際殖民地之一,神父艦長幻想著自己可以瞥見舊地古時的容貌,心中有些期待。然而,德索亞在距離巴納之域六天文單位的聖神基地中復活之後,立即注意到了巨變。巴納之域的太陽成了一顆紅矮星,隻有舊地那顆g型恆星質量的五分之一,發光度也不到它的兩千五百分之一。巴納之域之所以能高度達到索美尺度的適應性指標,一來是由於距離恆星很近,僅零點一二六天文單位,二來是得益於多個世紀的環境改造。德索亞和手下在聖神護衛隊的陪同下到達這顆星球時也發現,環境改造實在是太成功了。


    早在隕落之前,巴納之域就已被驅逐者遊群蹂躪得慘不忍睹,而隕落本身,相對來講倒還好過得多。在環網時代,這顆星球就曾是優勢互補的矛盾體:這裏有著發達的農業,主要種植來自舊地的進口農產品,諸如玉米、小麥、大豆,但同時,其學術職能也頗為強大——這裏聚集著上百所環網最優良的小型學院。閉關自滯的農業星球與學術焦點的結合(巴納之域上的生活傾向於模擬大約二十世紀初的北美小鎮生活),吸引了眾多霸主時代才華橫溢的學者、作家和思想家來到了此地。


    隕落之後,巴納之域得到的撫慰,更多的是來自農業遺產,而不是知識的生產力。當隕落後五十年,聖神大規模抵達的時候,它那重生基督教的標誌和基於佩森的政府仍然被抵製了好多年。巴納之域已經實現了自給自足,並期望永遠維持世外桃源的狀態。直到公元三〇一六年,隕落後二一二年左右,天主教徒和那些以自由信仰者之名、鬆散地組織在一起的遊擊小隊經過極其血腥的內戰之後,這顆星球才正式由聖神接管。


    現在,正如德索亞在陪同大主教赫伯特?斯特恩短暫的旅行期間所得悉的,這些學院早已被廢棄,不然就是改頭換麵,變成神學院,供巴納之域的年輕男女修習。遊擊隊幾乎已經滅絕蹤跡,盡管在那條叫作“火雞川”[34]的河流的沿岸,那些覆蓋著原野森林的峽穀地帶,仍有殘餘的抵抗勢力在活動。


    “火雞川”曾經是特提斯河的一部分,也正是德索亞和手下所要去的地方。在進入星係的第五天,他們就帶領由六十名聖神士兵組成的護衛隊和大主教的幾名精英保鏢去了那裏。


    他們沒有遇到半個遊擊隊士兵。特提斯河的這一小段流過開闊的峽穀,在高高的頁岩懸崖俯瞰下,穿過舊地移植來的落葉林,又重新在長久以來已經被開墾為農田的地方出現——農田中偶爾點綴著幾間潔白的農舍和附屬外屋。就德索亞看來,這裏不像是個發生暴力活動的地方,他也沒碰到什麽暴力事件。


    聖神掠行艇仔細地搜索了森林,想找到女孩所在飛船的蛛絲馬跡,但什麽都沒發現。“火雞川”很淺,根本不足以藏匿一艘船。安迪?福特少校,也就是負責這次搜索的聖神軍官,將它稱作“在糖溪[35]的此方,適合劃乘獨木舟的最美妙的河流”——特提斯的這一部分也就隻有幾公裏長而已。巴納之域擁有現代化的空中及軌道交通管製,要逃離這片區域而不被發現蹤跡,任何飛船都不可能辦到。然而訪問了火雞川流域的農民,卻沒有人見過陌生人。最後,聖神軍隊、大主教轄區理事會、非神職地方當局都保證,會長期監視這片區域,不管自由信仰者的騷擾存在多大的威脅。


    到第八天,德索亞和手下辭別了這幾十個隻能稱作新朋友的人,升到軌道,轉移到一艘聖神火炬艦船,然後被護送回巴納恆星深層軌道處的衛戍部隊駐紮處,回到大天使艦船中。德索亞最後瞥了一眼這顆充滿田園風味的星球,但隻是望見了首府聖托馬斯城(也就是先前叫作巴薩德的城市)中心那座大教堂高聳的雙尖塔。


    現在,他們偏離了去舊地星係的路線。德索亞和格列高利亞斯、紀下士、芮提戈在拉卡伊9352[36]星係甦醒,這裏和舊地的距離,就跟當年那些早期種艦與鯨逖中心的距離差不多。但這裏的時間延誤既非官僚所為,也非軍事原因,而是環境使然。這裏的環網星球,曾經被稱作“希畢雅圖的苦澀”,如今被生存於此的好幾千聖神殖民者更名為“必由恩典”,從前這裏的環境就異常艱苦,而現在程度更甚。特提斯河流淌在長達十二公裏的有機玻璃隧道中,早些時候隧道裏的空氣適宜呼吸,氣壓適中,但這些隧道早在兩個多世紀前便已開始衰敗腐化,水分在低氣壓下蒸發殆盡,行星上稀薄的甲烷-氨大氣大量湧入,填滿那些空蕩的河岸和支離破碎的有機玻璃管道。


    德索亞想不明白,為什麽當初環網會在特提斯河裏加入這麽一塊“大礁石”。這裏既沒有聖神軍隊的守衛,也沒有莊重的教會存在,隻有幾個醫療神父與極度虔誠的殖民者一起居住,依靠礬土和硫礦勉強維生。不過德索亞和手下還是說服了一部分殖民者,讓他們帶路去從前的河流。


    “要是她敢來這條路,那早就死了。”格列高利亞斯說,檢查著巨大的傳送門,它們淩駕在一條廢棄的有機玻璃罩和幹涸的河床上。甲烷風勁吹,詭異多端的塵土顆粒四散飛舞,使勁往這幾個男子的供氧服裏鑽。


    “如果她沒下飛船,那還是死不了。”同樣身穿供氧服的德索亞說道,沉思著轉身,仰頭看向橘黃色的天空,“飛船也可能在殖民者沒注意到的情況下飛走了……這裏離殖民地太遠。”


    帶他們過來的是個頭髮灰白的男子,身體微駝,戴著護目鏡,衣服破舊,歷經風沙侵蝕,他咕噥著:“辣似真的,神戶。窩們並不經常外粗,太陽太毒了,真的。”


    德索亞同手下討論後認為,要命令聖神軍隊來這種星球,守候在未來的幾個月、甚至幾年後才會到來的女孩,實在是徒勞無益。


    “這項任務必將惹人膩煩,艱苦而且沒有他媽的出頭之日,長官。”格列高利亞斯說,“請原諒我用了瀆神的語言,神父。”


    德索亞心煩意亂地點點頭。他們把最後幾個運動傳感信標留在了那裏:兩百顆星球,才隻勘探了五個,他就已快彈盡糧絕了。要把軍隊派駐在這裏的念頭也讓他感到渾身不舒服,但也找不到其他的解決辦法。重生帶來的疼痛與情緒上的混亂在他體內肆意馳騁,現在又加上心裏潛滋暗長的鬱煩與懷疑。他覺得自己像古老故事裏講的,一隻瞎貓被派來抓耗子,既看不見,也沒有能力同時提防兩百個老鼠洞。他已經不止一次希望自己是在偏地同驅逐者戰鬥。


    格列高利亞斯似乎讀懂了神父艦長的心思,說道:“長官,您有沒有認真看過‘拉斐爾’號為咱們製定的路線?”


    “看過,中士。怎麽了?”


    “我們要去的地方中,有些已經不是我們的轄區,船長。到這趟旅行的後半部分……我們就會到達一些位於偏地的星球……那些星球,在很久以前就被驅逐者占領蹂躪過,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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