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手槍發出一陣與體積不相稱的巨響。我知道這些用槍子兒的東西聲音都很大——我曾在新兵的基礎訓練中用過一些,因為冰爪叛亂者經常使用它們——但那響聲差點嚇得我把手槍丟進紫羅蘭色的大海。伊妮婭也被嚇得直起身來,她當時正注視著南方沉思著什麽,就連一向鎮定的機器人也跳了起來。


    “對不起。”我說道,接著用雙手托起沉重的武器,又開了一槍。


    在使用完兩夾珍貴的彈藥之後,我已經確信自己可以打中十五米內的目標。如果更遠的話——嗯,我希望瞄準的東西長有耳朵,會被點四五發出的響聲嚇破膽。


    開完火,我把彈夾退出,又說起這老古董可能是布勞恩?拉米亞的。


    伊妮婭看著它:“我說過,我從沒見過媽媽帶手槍。”


    “也許她在領事乘飛船迴環網時借給他了。”我邊說邊擦著打開槍膛的手槍。


    “沒有。”貝提克說。


    我轉頭看著靠在撐杆上的他。“沒有?”我問。


    “拉米亞女士在‘貝納勒斯’號上時,我見過她的武器。”機器人說,“那是把老式手槍——我想,是她父親的——但槍柄是珍珠白的,還有雷射瞄準器,並且經過改造,可以裝入鋼矛彈夾。”


    “哦。”我說。好吧,要是先前的想法是真的該多好。“至少這東西保存完好,改造得也很棒。”我說。它肯定是放在了某種惰性盒匣裏;不然,一把有千年歷史的手槍壓根就不能用。或者,也可能是領事在旅途中偶然獲得的以假亂真的仿製品。當然,怎樣都無所謂,但我麵對老式武器的時候,總是會被它們所散發的——我想可以稱作是歷史感——震撼。


    接下來,我拿起鋼矛手槍開了一槍。隻打了一發,就能看到它性能相當不錯,謝天謝地。漂在三十米外的食品盒被炸成了上千片流沫碎片,整個浪尖忽地躥起,微微閃光,像是在經受一場鐵雨的洗禮。鋼矛武器用起來會讓局麵變得難以收拾,很難射不中,對於目標來說很不公平,但我還是選擇了它。我設好安全狀態,把它放回背包。


    相比之下,等離子步槍較難瞄準。我“喀噠”一下打開光學瞄準器,這把槍能瞄準的東西,近至漂在三十米外的食品盒,遠到約二十五公裏外的海平麵,但我一槍打沉食品盒後,意識到我無從得知遠距離射擊是否有效。外頭沒有東西可用作標靶。理論上說,隻要看得見,脈衝步槍就可以射中——不存在風力或彈道曲線的誤差——我用望遠鏡看著子彈在二十公裏外的波浪上砸出一個窟窿,心裏卻一點也沒有瞄準遠距目標時應有的自信。我舉起步槍,瞄準身後正在西沉的巨大月亮。透過望遠鏡,能看見那裏有一座白頂的山峰——我知道那多半是凍結的二氧化碳,而不是雪——接著,隻是出於好玩的心理,我扣下扳機。與裝子彈的半自動手槍比起來,等離子步槍真是安靜多了:開火時發出的聲音就像貓兒咳嗽了一聲。望遠鏡倍數不足以看清是否射中,這樣遠的距離,兩顆行星的旋轉很可能會影響射擊,但我很有把握剛才的射擊確實擊中了山峰。地方自衛隊兵營總有這樣的傳聞,說瑞士衛兵步槍手躲在小行星或類似星體上,將附近幾千公裏外的驅逐者突擊隊員擊倒。這一把戲,千年來一直沒變,誰先看見敵人,誰就是贏家。


    我心裏想著等下再試試霰彈槍,於是就把它擦淨,收好所有的武器,同時說道:“我們今天需要偵察一下。”


    “你懷疑另一座傳送門已經不在了?”伊妮婭問。


    我聳聳肩。“指南說兩扇傳送門之間隻有五公裏。從昨晚到現在,我們至少已經漂了一百公裏了,說不定還更遠。”


    “是不是又要用霍鷹飛毯?”女孩問。太陽正炙烤著她白皙的皮膚。


    “我覺得還是用飛行皮帶為好。”我說。要是有人偵察的話,至少在雷達上輪廓小一點,我心裏想,但沒有說出來。“你別去,孩子。”這話我說出口了,“我一個人去。”


    我從帳篷下抽出飛行皮帶,繫緊索具,取出等離子步槍,然後激活了手動控製器。“呀,見鬼。”我罵道。皮帶連一點要托起我的意思都沒有。我馬上覺得肯定是到了類似海伯利安的星球上,磁場飄忽不定,但接下來我看了看電力指示器。紅的。沒電了。用光了。“見鬼。”我又罵了一句。


    我解開索具,他們兩人聚到我旁邊,看著我檢查電線、電池匣、飛行裝置。


    “我們離開飛船前,剛充過電呢,”我說,“就在給霍鷹飛毯充電的同時。”


    貝提克試圖開啟診斷程序,但因為一丁點電也沒有,就連診斷都無法運行。“你的通信誌應該有同樣的子程序。”機器人說。


    “有嗎?”我蠢頭蠢腦地問道。


    “可以給我試試嗎?”貝提克說著,指指通信誌。我取下手環遞給他。


    貝提克揭開這個小玩意兒上的一個小格,我先前從沒注意到那裏竟然還能揭開。他從一條微纖上抽出一根珠頭大小的導線,插進飛行皮帶。指示燈閃爍起來。“飛行皮帶已經損壞,”通信誌說道,是飛船的聲音,“電池匣約於二十七小時前耗盡。我斷定是蓄電池出了問題。”


    “很好。”我說,“能修好嗎?還能不能再充電?”


    “這塊電池已經損壞,”通信誌說,“但飛船的艙外儲物櫃中還有三塊備用的。”


    “很好。”我又說道。我將飛行皮帶和它龐大的電池與索具一把抓起,丟到木筏外。它沉入紫羅蘭色的海浪中,無影無蹤了。


    “一切就緒。”伊妮婭說。她正盤腿坐在霍鷹飛毯上,飄浮在木筏上方二十厘米處,“來不來陪我去四處轉轉?”


    我沒有反對,爬上飛毯坐到她身後,盤起雙腿,望著她按了按飛控線。


    到了五千米之上,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坐在小毯子上朝外望,周遭的景象同先前在木筏上相比,似乎更為可怕。在浩瀚空曠的紫羅蘭色大海上,我們的木筏隻是一個小點,一個黑色小方塊,漂在紫中帶黑、水波粼粼的大海上。在木筏上看上去那麽兇猛的巨浪,在這個高度上竟然完全看不出來。


    “你父親寫下的對大自然的回應,‘同宇宙精華結成友伴關係’,我想我現在找到了另一個階段。”我說。


    “什麽階段?”伊妮婭在冰冷的空氣急流中瑟瑟發抖。她身上僅披著穿到現在的汗衫和背心。


    “嚇得屁滾尿流。”我說。


    伊妮婭大笑。我得說,我當時愛極了伊妮婭的笑聲,現在想起來,也讓我心裏暖意融融。那種輕柔的笑聲,陶醉,毫不做作,十分悅耳。我懷念極了。


    “我們應該叫貝提克來偵察的。”我說。


    “為什麽?”


    “依據他之前說的高海拔偵察,”我說,“顯然他不需要呼吸空氣,而且低氣壓之類的小事對他也毫無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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