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那兒望著瀑布,水沫飛濺,上麵掛著虹影。我心下思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而現在,是不是有點變蠢了。我以前可沒想到過這種問題。“特提斯河到現在已經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我說,“也許這條瀑布是新近形成的。”


    “也許,”貝提克說,“但我很懷疑。這些瀑布的成因,似乎是由地殼傾斜麵的升降引起的,這些斜麵在叢林中由北至南,一共有幾英裏之長。但它們的高度完全沒有差別。這說明很久以前就受到侵蝕了。注意到水流中那些圓石的大小嗎?我覺得自這條河存在之日起,瀑布就形成了。”


    “你的特提斯旅行指南中沒有提到嗎?”


    “沒有。”機器人回答。他拿出小冊子,伊妮婭接了過去。


    “也許我們不是在特提斯河上,”我說,他們倆都正眼盯著我,“飛船還沒有成功進行星辰定位。但是,如果這顆星球並不是原先的特提斯之旅的一部分,那會怎麽樣?”


    伊妮婭點點頭。“我也想過。如今特提斯河都被截成了一段段,傳送門還在,而這兒的這些和它們是一樣的。但是,誰又能說技術內核沒有建造其他傳送門……沒有通過遠距傳輸器連接的其他河流?”


    我把斧子倒豎在地,整個人靠在斧柄上。“不管事實怎麽樣,我們都有麻煩了。”我說道,“你永遠也找不到你的建築師,我們也永遠找不到回來的路,沒法回家了。”


    伊妮婭笑了。“勞爾,你杞人憂天了。自特提斯河停止運行已經過了三個世紀。也許,這兒的這條河已經開出了新的支流。也許,叢林中有別的運河或水閘,但被雨林覆蓋,我們沒有發現。我們不必擔心這些事,隻需順流而下,看看另一座傳送門在不在那兒。”


    我豎起一根手指。“我又想起一件事,”我說,覺得自己比片刻之前聰明了點,“如果我們花了那麽大的勁建造出木筏,往下走,卻發現又有一座瀑布擋住了去傳送門的路,那怎麽辦?也許有十座瀑布?昨晚我們沒見到遠距傳送門,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它有多遠。”


    “我也想過。”伊妮婭說道。


    我用手指輕敲著斧柄。如果這孩子再說一次這句話,我真的會考慮拿我手裏的這東西砍她。


    “我已經按照伊妮婭女士的吩咐勘查過了,”機器人說,“就在前一次運東西的時候。”


    我皺起眉頭。“勘查?就那麽點時間,你怎麽可能順河而下,飛出一百公裏遠?”


    “對,飛不了那麽遠,”機器人說道,“但我可以飛得很高,還用望遠鏡在路線上搜索了一番。我看見這條河一路筆直流向前,大概有兩百公裏吧。自然,很難找到要找的東西。但在大約一百三十公裏遠的地方,我的確看到了拱門狀的物體。而且,到拱門的整條河道中,也沒看到瀑布或是大型障礙物。”


    我的眉頭肯定皺得更深了。“你全部都看見了?”我說道,“你飛得多高?”


    “飛毯沒有高度儀,”貝提克說,“但就我所看到的星球曲麵和天空的黑暗程度來看,我想高度約有一百公裏。”


    “你穿著太空服嗎?”我問道。如果人到了那個高度上,他血管中的血液就會沸騰,肺也會因為爆發性減壓而破裂。“戴著呼吸器嗎?”我左右四顧,但在我們一堆堆普通物品中,沒有看到類似的東西。


    “不,”機器人一麵說,一麵轉身搬起一隻箱子,“我隻是屏住了呼吸。”


    我搖搖頭走開。我想,運動和獨處會對我有好處。於是我開始一個人砍樹。


    木筏造好的時候,天差不多要黑了。如果貝提克沒有和我輪流砍樹,那我肯定幹到深夜也搞不定。完成的產品並不漂亮,但它漂浮在了水麵上。我們這個小木筏約有六米長,四米寬。筏尾叉有一根長長的撐杆,大致可以掌舵用。撐杆前方有一個凸起的區域,是伊妮婭建的單坡帳篷,前後都有入口。筏子兩側有兩個拙劣的槳架,上麵架著木槳,平時固定在上麵,如果碰到死水或者急流,需要掌舵,可以用它來劃船。我曾一度擔心,蕨類的樹幹可能會吸水過多,萬一沉了就不好辦了,但我們用攀登繩索將圓木綁成兩層,做成蜂窩狀結構,然後在關鍵位置用螺栓釘牢,這樣一來,筏子的地麵就離水麵有十五厘米的距離,坐上去感覺非常棒。


    伊妮婭對微纖維帳入迷了,我得承認,她精湛高效的塑形技巧,使得我多年來造的所有棚屋都變得不值一提。站在撐杆的操縱地點上,隻要一貓腰,就能進入單坡屋,它的前部有一個漂亮的屋簷,可以替我們遮擋烈日和風雨,但視線卻不會受阻,屋子兩側有漂亮的前廳,我們的一箱箱裝備放在那兒,不會被打濕。在帳篷的角落裏,她已經攤開了塑料墊和睡袋,帳篷中部的高坐區域可以讓我們很好地看清前方的東西,現在那兒堆起了一圈一米寬的石頭,上麵放著火盆和餐具,還有加熱立方體。中心孔上吊著一盞提燈,被設置在燈籠狀態。啊,我必須承認,整體效果真是愜意極了。


    不過,女孩並不是整個下午都在做這頂愜意的帳篷。我本以為她會站在一旁看我們兩個男人辛辛苦苦地幹重活兒——那天天氣越來越熱,一個小時後,我就把上衣全脫了——但伊妮婭幾乎是馬上和我們一起幹起活來,幫我們把砍下的樹幹拖到裝備地,綁紮,鑽釘子,擰螺栓和接榫,然後開始設計。她指出,我在訓練中學會的安裝方向舵的標準方法太過馬虎,是不合格的,她把支撐三腳架的底座移到更低更遠的位置,這樣一來長長的撐杆操作起來就更容易了,也更有效率了。她還向我們展示了兩種不同的方法,在對木筏下部的交叉支撐板進行連接時,能做得更緊、更堅固。我們所用的各種式樣的圓木,都是伊妮婭用彎刀削出來的,我和貝提克隻能站得遠遠的,以防被飛濺的木屑擊中。


    但是,即便三個人都賣力幹活兒,等造好木筏,把裝備搬到上麵後,天也幾乎已經黑了。


    “我們今晚可以在這兒露營,明天一大早開船。”我說道,就在說話的時候,我明白自己其實不願意那麽做。他們兩個也不願意。我們爬上木筏,用長撐杆撐離河岸,如果水流過於平緩,我們將撐篙前進。貝提克掌舵,伊妮婭站在木筏的前端,留意著淺灘或者隱蔽的岩石。


    最初的幾個小時裏,木筏之旅非常迷人,甚至可以說具有一種魔力。經過了一整天在悶熱的叢林中揮汗如雨的工作,現在站在緩緩移動的筏子上,偶爾在河底的淤泥上撐上一桿,注視著黑牆般的叢林在身邊緩緩而過,那可真像是天堂。太陽就在我們身後,幾乎已經下山,有幾分鍾,河水紅燦燦的,就像是滾滾的熔岩,河流兩側,裸子樹木的下部被反射的光線照亮,似乎也在熊熊燃燒。天色逐漸變暗,最後變黑,我們還沒看到一眼夜空,雲層就從東麵湧來,一如昨夜。


    “我想知道飛船有沒有完成定位。”伊妮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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