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所知,神父艦長,”她繼續道,“自從兩百七十多標準年前環網隕落以來,是否有任何遠距傳送門——前環網世界或者太空中的任何傳送門——曾顯示出重新運轉的跡象?”


    “就我所知,”德索亞回答,“沒有。”


    布朗神父湊向前。“那麽,神父艦長,也許你能跟評審會講講,為什麽你會覺得女孩能夠打開其中一扇門,企圖通過這尤為特別的一扇,逃脫你們的追捕。”


    德索亞這次攤開了雙手。“神父,我……我不知道。我想當時我有一種很清楚的感覺,她不想被我們抓住,她沿著那條河飛行……我不知道,神父。那晚上,唯一能解釋這一切的,就隻有通過傳送門逃脫了。”


    吳瑪姬艦長望了望同席的評審員。“還有何問題嗎?”片刻的沉默之後,艦長說道,“庭審完畢,德索亞神父艦長。明天早上,審查會將會通知你最後的裁決。”


    德索亞點點頭,退了出去。


    那晚,德索亞走在河邊的基地小道上,試圖想像如果被送交軍事法庭,被剝奪神父身份,而不是監禁的話,他會怎麽做。想到在如此的失敗之後獲得自由,這甚至比坐牢還要痛苦。審查會上沒有提到逐出教會的觀點——事實上根本沒有提到懲罰,但德索亞清楚地明白自己將要受到的判決,明白他將會回到佩森,被送交更高一級法院接受審判,明白自己最後將被逐出教會。唯有最重大的失敗或者最可怕的異端邪說,才會遭致這種懲罰,但德索亞很堅定地明白,他的失敗到底有多麽重大。


    第二天一早,他被召進了一幢低矮的建築中,審查會已經在那兒開了一夜的會。他立正站直,麵前是一張長桌,桌子後麵坐著十幾名男女。


    “德索亞神父艦長,”吳瑪姬艦長代表其他人開口道,“之所以召集我們這個審查會,是為了就最近事件的部署和結果——尤其是就未成功捕獲女孩伊妮婭這件事——回答聖神司令部和梵蒂岡的問題。經過五天的調查,經過上百小時的證言,審查會得出了結論,我們為了成功完成這項任務,動用了一切努力和準備。而這個名叫伊妮婭的孩子——或是陪著她一道旅行的什麽人、什麽東西——能通過失靈了幾乎三個世紀的遠距傳輸器逃脫,是無法被你或旗下的任何官員所預期到的。遠距傳輸器能恢復工作,這個事實對聖神司令部、對教會來說,當然是關係重大。這其中的含義,將會由聖神司令部和梵蒂岡教士團的最高階領袖進一步調查。


    “至於你在任務中的作為,德索亞神父艦長,我們覺得你的行為是負責的、正確的、忠於職守的,而且也合法,隻不過最後你讓這個孩子的生命遭受到了危險,而你的職責應該是把她抓住。我們全體委員——僅在審查的範圍內具有權威效力——建議你乘上名為‘拉斐爾’號的大天使飛船,繼續你的任務,你的教皇授權的觸顯,將可繼續使用,你認為繼續任務所必需的裝備和人員,也可繼續徵用。”


    德索亞僵立在那兒,迅速眨了幾下眼睛,最後終於說道:“艦長?”


    “神父艦長,有何問題?”吳瑪姬應道。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能繼續讓格列高利亞斯中士和他的士兵擔任我的警衛?”


    吳艦長微微一笑,事實上,她被授予的權力很奇怪地超過了在座的各位元帥和行星地麵指揮官。“神父艦長,”她回答道,“如果你願意,也能命令在座的全體委員擔任你的私人護衛。你手中的教皇觸顯具有無上的權威。”


    德索亞沒有笑。“多謝,艦長……長官們。格列高利亞斯中士和他的兩名手下就足夠。我今天早上就走。”


    “去哪兒呢,費德裏克?”布朗神父問,“你也知道,我們徹底搜索了檔案文件,但卻找不到線索,無法知道遠距傳送門將那艘飛船傳送到了哪裏。特提斯河的節點河道是可變的,但顯然,我們已經丟失了所有的數據,無從知道河道線路的下一個到底是哪個星球。”


    “你說得沒錯,神父,”德索亞回答,“但被遠距傳輸河流連接的星球,過去也就兩百多個而已。女孩的飛船肯定在其中一個星球上。算上躍遷後重生所用的時間,我的大天使飛船能在兩年內遍歷全部星球。我將立即出發。”


    在座的男男女女聽到此話,唯有瞪眼的份了。他們麵前的這個男人正麵臨著幾百次死亡,幾百次艱難的重生。就他們所知,自重生聖禮出現之日起,從未有人忍受過如此循環往復的痛苦與重生。


    布朗神父站起身,舉手為他祝福。“以父及子及聖神之名,[30]”他吟誦道,“再見,德索亞神父艦長。我們的祝福與你同在。”


    29


    我們離遠距傳送門隻剩幾百米的時候,他們擊落了我們,這次,我覺得我們鐵定玩完了。加速器被擊中後,密蔽場便馬上失效,我們原本仰望著的星球之牆,突然間就不容爭辯地落到了視線下方,飛船就像是一間被割斷了電纜的電梯,急速墜落。


    我很難去形容隨後的那種感覺。我知道,由於內部能量場已經轉換成所謂的“墜落場”——我保證,的確就是這個詞——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我感覺就像是被吸在了一個巨大的果凍中,根本動彈不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這樣。墜落場在一納秒之內便擴展到了飛船的每一個層麵,在飛船衝進河水中、開動聚變引擎在淤泥上反彈起來、震起一大片水花的時候,它給予了我們緩衝,將我們束縛不動。飛船繼續堅持不懈地往前進,穿過淤泥、水氣、河水、河岸上崩落下來的殘骸,直到完成下達給它的最後一個命令——穿過遠距傳送門。事實上,我們是想在沸騰河水的三米之下穿過傳送門,但這並不影響傳送門的運轉。後來飛船告訴我們,當船尾穿過遠距傳輸器的時候,它周遭的河水突然間變成了極熱的水蒸氣——似乎有一艘聖神艦船或是飛行器正用帶電粒子束攻擊它。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那片刻時間裏,正是這些水氣將光束偏轉了方向,飛船也正是趁著這個機會完成了傳送。


    但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情況,隻能茫然凝視。我睜著眼睛——在墜落場令人倒胃力量的作用下,我壓根就無法將眼睛閉上,我注視著位於床腳的外部視頻監視器,同時又透過依舊透明的飛船頂部望著外麵,而此時,遠距傳送門閃了幾下又出現了,周遭是一片水氣,從河麵上投下一片陽光。突然間,飛船穿進了那片蒸氣雲,又一次狠狠地砸在了布滿石頭的河流底部,最後撞在海灘上,頭頂是一片藍天,陽光明媚。


    緊接著,監視器沒了圖像,船體也不再透明。幾分鍾內,我們就困在如窯洞般的黑暗之中——我正飄在半空中,那都是拜果凍般的墜落場所賜。我手臂大張,右腿半彎在身後,擺著一副奔跑的姿勢,嘴巴也張著,似乎在無聲尖叫,我也沒法眨眼。起初有一股強烈的窒息感,令人恐懼——那墜落場就罩在我大張的嘴巴裏——但我很快就意識到,我的鼻子和喉嚨正在呼吸著氧氣。事實證明,墜落場就像是霸主時代一種用來深海潛水的濾息麵具:空氣會透過壓在人臉和喉嚨上的大麵積漿體滲透進來。這種體驗不太舒服——我一直討厭這種窒息的感覺。但那種焦慮感也容易控製。更加讓人不爽的其實是黑暗和幽閉恐怖的感覺,那感覺像是被困在了一張巨大的黏糊糊的蜘蛛網裏。在黑暗中那漫長的幾分鍾裏,我有過一個念頭,覺得飛船永遠卡在了這個地方,失靈了,沒有辦法可以緩和墜落場,而我們三人將會以這種有損尊嚴的姿勢餓死,最後在未來的某一天,飛船用光能量之後,墜落場才會瓦解,到那時,我們的白骨就會掉落在飛船的內部船體上,發出喀啦喀啦散架的聲音,就像無形的算命師用於占卜的根根骨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海伯利安四部曲3:安迪密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美]丹·西蒙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美]丹·西蒙斯並收藏海伯利安四部曲3:安迪密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