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睜大眼睛,仔細辨認,但幾秒鍾過後,我便意識到,她是在辨認霍鷹飛毯,而不是我。


    “上來!”我大叫道。披甲戴盔的人影在邊上跑過,邊跑邊開火。其他影子在風暴中若隱若現。


    女孩沒搭理我,她轉過身,似乎要去尋找剛才被她捶打的巨人。我注意到她的手流著血。“混蛋,”她大叫道,幾乎要哭出來了,“那該死的混蛋。”


    這是我從我們的彌賽亞那兒聽見的第一句話。


    “上來!”我再次叫道,從霍鷹飛毯上下來,打算抓住她。


    伊妮婭轉回身,第一次注視著我,對我說道——不知何故,聲音竟在刺耳的沙暴聲中清晰可聞。“把麵罩摘掉。”


    我兀然記起臉上還蒙著手帕,於是把它拉了下來,嘴裏吐出的沙子就像是紅色的爛泥。


    女孩似乎心滿意足,她走近了些,跳上毯子。現在,我們兩人都坐在輕輕擺動的懸浮飛毯上——女孩在我身後,中間擠著我倆的背包。我重新拉起手帕,喊道:“抱緊我!”


    她沒理我,而是緊緊抓著飛毯的邊緣。


    我遲疑了片刻,拉起袖子,看了看腕錶。還剩不到兩分鍾時間了,飛船即將按計劃在時間要塞開始一觸即離的表演。可此時,我連第三座穴塚的入口在哪兒都不知道——也許,在這混亂的大屠殺中,我永遠也找不到它。仿佛是為了強調這一點,突然有一艘導軌聖甲蟲勉力越過沙丘,差一點將我們碾壓在了履帶之下,它朝左轉去,槍炮在朝東麵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開火。


    “抓緊!”我再次叫道,在飛毯上按了按,將狀態設置於全速,同時慢慢往上升,在離穀前時刻注意著羅盤,專心朝北飛。我們可沒時間去撞懸崖峭壁。


    一塊巨大的岩石側翼在我們身下經過。“獅身人麵像!”我回頭對縮在身後的女孩喊道。但我馬上意識到,這一評論是多麽的愚蠢——她恰恰就是從那座墓塚中出來的。


    我估摸著高度已達數百米,於是進入平飛狀態,繼續加速。偏轉場在毯子周圍出現,它將一部分空氣截留下來,形成一個機艙,但即便如此,依舊有沙子在我們身邊迴旋。“在這麽高的地方我們不會撞上什麽……”我再一次回頭喊道,但沙塵暴中,突然聳現出一艘掠行艇的影子,它正朝我們筆直飛來,我見狀馬上閉上了嘴,已經沒時間做任何反應,但不知為什麽,我卻真的作出了無法想像的回應:我駕著飛毯迅速俯衝,速度飛快,幸好有密蔽場把我們維持在原位。掠行艇的模糊身影在我們頭上擦過,距離不超過一米。渺小的霍鷹飛毯在那怪獸機器噴射出的左尾流中搖擺盤旋。


    “真見鬼,”伊妮婭在身後說,“真他媽見鬼。”


    這是我從我們未來的彌賽亞那兒聽見的第二句話。


    我重新進入平飛狀態,從毯子邊緣探過頭窺視,試圖弄清楚地麵上發生的事情。飛得那麽高太愚蠢,也太危險——此地每個戰術傳感器、探測器、雷達、目標成像器都必定在追蹤我們。除了身後那剛剛經歷的混亂局麵,我還搞不明白,為什麽到現在他們還沒朝我們開火。除非……我又回頭望了一眼。女孩緊緊地靠在我的後麵,遮著臉,不讓螫人的沙子刺痛自己。


    “你還好嗎?”我叫道。


    她點點頭,前額靠在我的背包上。我感覺她在哭泣,不過我吃不大準。


    “我叫勞爾?安迪密恩。”我叫道。


    “安迪密恩,”她說,扭過頭。眼睛紅紅的,但是沒有淚水,“嗯。”


    “你是伊妮婭……”我止住口,想不出什麽聰明的話語。繼而看看羅盤,略微調整飛行方向,暗自希望我們的高度足夠,可以飛越山穀對麵的沙丘。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我抬起頭,琢磨著,是否可以透過風暴看到飛船的等離子尾跡呢?但什麽也看不到。


    “是馬丁叔叔派你來的。”女孩說。這不是一個問題。


    “是的,”我回頭喊道,“我們要去……啊,飛船……我已經安排好,讓它在時間要塞等我們,不過我們晚了……”


    一道閃電撕裂了右側與我們相隔不到三十米的雲朵,我和孩子都驚得縮了下身子。到今日,我還不知道那到底是閃電,還是誰在朝我們射擊。在那無盡的日子裏,我第一百次地咒罵起這塊遠古飛行裝置的粗陋——竟然沒有示速器,也沒有高度計。偏轉場外咆哮的暴風告訴我,我們正在全速前進,但是卻找不到任何參照點作為嚮導,唯有雲簾在不斷地變幻,但根本就不可能靠著它們來辨別方向。這跟在迷宮中疾馳一樣糟糕可怕,但在那兒至少有自動駕駛程序可以依賴。而在此地,縱使有一整隊的瑞士衛兵在追擊我們,我也多麽希望馬上減速,因為籠頭山脈的垂直峭壁就矗立在正前方的某處。以目前差不多每小時三百公裏的速度計算,我們會在六分鍾內抵達山脈和要塞。在加速時我看過腕錶,現在我又看了一眼。還剩四分半。我研究過地圖,據它顯示,沙漠在籠頭山脈的峭壁前兀然止步。我會再加一分鍾……


    就在這時,眾多事情同時發生了。


    我們突然飛出了沙塵暴;不是它慢慢消失了,而是我們飛了出來,就像是從一塊毯子底下鑽了出來一樣。就在此時,我注意到我們的方向有點偏下——要麽是地麵正在往上升——而我們馬上就要撞上一塊巨石,片刻之內。


    伊妮婭驚叫起來。我沒理她,雙手用力擰了擰控製裝置,從那塊巨石上飛了過去,同時感到一陣強烈的重力加速度,將我們狠狠地按在霍鷹飛毯上,就在此時,我和孩子都發現,在我們正前方就是那麵峭壁,距我們隻有二十米,我們正筆直朝它飛去。來不及停下了。


    我知道,從理論上講,肖洛霍夫在設計霍鷹飛毯時,允許它垂直飛行,初始的密蔽場可以保護乘客——理論上講,是保護他心愛的侄女——不讓她從後麵摔出去。理論上的說法。


    現在,是時候檢驗理論了。


    隨著我們開始加速朝九十度垂直的方向爬升,伊妮婭的胳膊環繞住了我的上腹。飛毯將最後二十米的空間作為加速的起始路程,等到我們變得與地麵垂直的時候,懸崖的花崗岩峭壁便來到了我們“身下”,離我們厘米之遙。出於本能,我用力探身向前,抓住毯子的堅硬前緣,做這些的時候也盡量不靠在飛控裝置上。而伊妮婭,跟我一樣出於本能,也探身向前,加大了她的熊抱之力,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我被她壓得都無法呼吸了,但飛毯正是在這幾分鍾內通過了懸崖的頂部。在攀爬期間,我盡量不往回看。如果一千多米的空曠深淵出現在我身下,也許會壓垮我那過度操勞的神經。


    我們來到了懸崖頂上——鑿刻的台階、岩石平台、筧嘴突然出現在眼前——我進入平飛狀態。


    沿著時間要塞東麵的平台和露台,瑞士衛兵在此搭建了一係列的觀測哨、偵察站、防空炮。要塞本身——從山脈的岩石中雕刻而出——陰森聳現在我們上方的一百多米高處,懸垂的角塔和高高的露台就在我們正上方。在那些平坦的區域,還有更多的瑞士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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