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把您的槍給我。”我對打頭的那個人——龐尼蘇先生說道。這些每年光顧一次的獵人進入微小的隱蔽浮體,便會馬上被麻煩纏住——他們沒法在上麵站穩身子。我可不信他們在那時能緊緊把住自己的霰彈槍,所以早些時候我已經叫他們清空槍膛,把保險栓扣上,但是當龐尼蘇把槍遞給我的時候,槍膛指示器卻依舊閃著紅光,表示彈藥滿荷,而保險栓也被拉了下來。我退出子彈,扣上保險栓,把槍插進肩頭上綁著的防水卡頭,穩住隱蔽浮體,與此同時,這個體格最魁偉的傢夥從小舟上走了下來。


    “我很快就回來。”我低聲對另外三個說道,然後開始涉過大片大片的茶馬葉,通過動力皮帶把掩體一路往前拉。我不能讓獵手們自個去安放隱蔽浮體,因為沼澤地危險重重,其中充斥著無數流泥泡囊,它們會將撐篙人連人帶篙一起拖進爛泥中;裏麵還聚居著無數吸血扁虱,這些蟲子大如充血的氣球,喜歡從高空的樹枝上跳落在移動的物體上;樹上則裝飾著無數懸垂的束帶蛇,在粗心大意的人眼裏,它們完全就是一片片茶馬葉;同時遍野都是好鬥成性的雀鱔,能咬穿人的手指。對初來乍到的拜訪者來說,令人驚奇的事還有得是。此外,經驗告訴我,如果讓這些業餘獵人自己安置掩體,一看到第一群綠頭鴨出現,這些傢夥就會朝自己人互相掃射。所以,我的工作便是不讓這些事情發生。


    我讓龐尼蘇躲在一片隱蔽的彎曲樹葉叢中,那裏位於露天水池最大一片水域的南部泥灘,可以將整片水域盡收眼底,我給他指了指方位,告訴他我將在哪裏安置另外三個隱蔽浮體,並叫他透過掩體帆布的狹縫注意外麵的動靜,等到每個人都各就各位時才能開始射擊。囑咐完畢,我就回去找另外三人。我把魯修民安置在第一個男人右手邊的二十米遠處,為羅爾曼找到了一個靠近河口的好地方,最後,我回去找赫瑞格先生——那個愚蠢地帶著能量武器的傢夥。


    再過十分鍾,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他娘的你那狗屎腦袋終於記起俺來了。”我涉水回到那胖傢夥身旁的時候,他朝我吼道。這人早已進入了隱蔽浮體,變色褲子已經濕漉漉了。小舟和河口之間的池水裏冒出一個個甲烷氣泡,說明那裏有個巨型爛泥泡囊,因此,我來回行動的時候,必須小心地沿著泥灘邊上行走,以防碰到它。


    “俺們給你錢,他娘的可不是要你浪費俺們的時間。”他嘴裏叼著根粗雪茄,衝著我咆哮道。


    我點點頭,伸手向前,摘掉他咬在牙縫中那根點著的雪茄,把它擲離了泡囊。還算走運,那些氣泡沒被引燃。“野鴨會聞到煙味的。”我對他說,毫不顧及他那張開的血盆大口和通紅的臉。


    我馬上滑到動力器具上,把他的隱蔽浮體拉進露天的沼澤地中。自我剛才的旅程之後,沼澤地表麵已經再次覆滿了紅橙相間的水藻,我的胸膛從中開闢出一條小徑。


    赫瑞格先生撫弄著那把昂貴但無用的能量步槍,眼睛一直瞪著我。“小子,他娘的給俺注意你的爛嘴,要不俺來替它把把關。”他沖我嚷道。身上的雨披和變色狩獵上衣敞開著,讓我得以看見他脖子上掛著的一條金光閃閃的聖神雙交十字架,胸部靠上位置還有一條真實十字形的紅色條痕。赫瑞格先生是名重生基督徒。


    我沒吭一聲,默默地把他的隱蔽浮體安置在河口左邊合適的地方。現在,四個神射手都能朝池子的方向射擊,而不用怕誤傷對方。安置好後,我終於開口道:“把帆布裹在身上,從小縫中朝外看。”同時解下動力器具的繩索,把它係在一塊茶馬根上。


    赫瑞格先生咕噥了一聲,但還是沒去動偽裝帆布,那塊布依舊卷在圓頂的木棒上。


    “先別急,等我放好誘餌再射擊,”我對他說,同時給他指了指另外三個射擊地,“別朝河口開火。我會把小舟拉到那兒,同我的狗待在一起。”


    赫瑞格先生默不作答。


    我聳聳肩,涉水回到小舟旁。依姿依舊坐在我叫她候命的地方,但從她緊繃的肌肉和閃光的眼神來看,她內心正如一條小狗狗般雀躍。爬上小舟之前,我揉了揉她的脖子。“好姑娘,再等會兒。”我柔聲說道。安坐的命令撤銷後,她馬上朝船頭奔來,而我則開始拉著小舟朝河口前進。


    輻射蛛紗已經不見,隨著黎明前的光線凝結成乳狀的晨光,流星雨形成的天紋慢慢褪去了。泥灘邊,昆蟲奏起的交響樂和兩棲蟛的呱呱叫聲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鳥鳴聲和雀鱔偶爾漲起戰鬥毒囊時發出的咕隆聲。東方的天空正慢慢轉深,幻化成白日的湛青色。


    我拉著小舟,涉過叢叢樹葉,示意依姿待在船頭別動,然後從橫坐板底下拿出四隻假鳥誘餌。此地的岸線地帶覆著一層非常薄的冰,但是沼澤的中部依然暢通無阻。我把誘餌安放在那兒,臨走時把它們一個個激活。這裏的水非常淺,僅僅齊胸高。


    我回到小舟,躺到依姿邊上,藏進隱蔽的葉叢中,恰在這時,野鴨飛來了。依姿首先聽到了它們的響動。她的整個身體突然緊張起來,鼻子上探,似乎能頂著風聞到它們的氣味。一秒鍾之後,傳來翅膀的輕微撲扇聲。我向前挪了挪,從纖柔的樹葉中朝外窺探。


    在池子中央,那些誘餌正在遊動,清理著身上的羽毛。其中一隻拱起脖子,引吭高歌,就在此時,一群活生生的綠頭鴨出現在南部的林木線上方。其中由三隻鴨子組成的飛行小隊從大隊伍中脫離而出,張開翅膀緩緩減速,沿著無形的軌道往下朝沼澤地滑去。


    我感覺到了慣有的興奮感,每逢這種時刻,我總會產生此種感覺:喉嚨幹澀,心怦怦直跳,似乎即將停跳片刻,然後是明顯的痛楚。我一生絕大多數時間生活在偏遠地區,觀賞著自然,但如此美景,總會觸動我的心靈深處,我找不到言語來形容。除了我,依姿也如烏黑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僵坐在那兒。


    就在那時,槍聲響起。三個帶著霰彈槍的人馬上持續不斷地開火,一顆子彈甫一射出,便立馬開始下一擊。能量步槍則發出光束,橫掃過沼澤地,在晨霧中,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束狹長的紫光。


    打頭的那隻鴨子被來自四麵八方的子彈擊中:它馬上粉身碎骨,被轟成一堆羽毛和內髒的殘渣。第二隻收起翅膀,一頭栽倒,所有的優雅和美麗都被轟出了它的身軀。第三隻綠頭鴨失足朝右邊倒去,在水上恢復平衡,奮力撲扇翅膀,想要飛起來。能量光束緊緊跟在它屁股後麵肆意揮砍,如無聲的鐮刀割過樹葉和枝丫。霰彈槍再次咆哮,但這隻綠頭鴨似乎預判到了開火,它先是朝湖麵俯衝,猛地朝右傾斜,然後筆直朝河口飛來。


    筆直朝我和依姿飛來。


    這隻鳥離水麵不足兩米,翅膀奮力撲扇,整個身體一心想要逃脫捕殺。我恍然大悟,它是想要穿過敞開的河口,飛進樹林。雖然它與眾不同的飛行路線讓人不知道該向哪兒瞄準,但四個人還在射擊。


    我右腳蹬了蹬,把小舟從隱蔽的樹枝下推了出去。“快停火!”我以命令的口吻向他們叫道,這是我在地方軍擔任中士的短暫生涯中學會的。有兩人停了火,但能量步槍和另一把霰彈槍依舊在射擊。綠頭鴨沒有搖晃一下,便從小舟左邊一米處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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