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寄搬出江家又過去了大半個月,如今他腹中的孩子也有五個月了,天更熱衣裳穿的更薄,肚子想遮也遮不住了,故而江寄也不出門了,就在小院裏養胎。江東韞這一出可是讓他措不及防,等高陽急急忙忙的跑進來跟他說時,江東韞已然到了門口。江寄一時也是手足無措,既然攔也攔不住,遮也遮不了,他隻得咬了牙硬著頭皮迎了出去。


    江東韞看著這處自己許久不曾踏足的小院,一時生出頗多感慨。可還未等他懷念一番,轉身看到江寄的那一瞬,那剛剛冒頭的傷情便被憤怒衝散了。


    江寄此刻也豁出去了,反正到了這一步害怕也沒用了,他索性不遮不掩的撫著肚子走到了小院中,向江東韞行禮叫了聲:“父親。”


    “你!”江東韞怒目而視,江家祖上也源於鬱南,他自然知道男子孕子的事,可知道歸知道,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大著肚子站在麵前,這讓江東韞怎能不怒:“孽障!”


    江寄聽了也不回嘴,靜靜站在原地由著江東韞大罵:“我江家何時竟出了你這麽個不知廉恥的……孽子!那個人是誰!”


    說完他便掃視著著小院中的人,高陽等人嚇得幾乎趴到了地上,可江東韞一揮手讓自己帶來的人拿住他們:“都給我拖出去打死!”


    江寄這時才有了反應,護著腹部跪到了地上:“父親不用難為他們,這孩子跟他們無關。”


    “那你說!那人是誰!”江東韞喘著粗氣,指著江寄:“我江家的臉麵就是讓你這麽丟的,甘為人下,還要給人生下孽種不成!”


    “父親所關心的,不過隻是江家的臉麵吧,”江東韞吼的越厲害,江寄心下便冷靜,快速的將那條條道道理了一遍,越發沉著的開了口:“我在此處,自有孕至今,外麵不曾傳出過一絲消息,又何曾丟過江家的臉麵?”


    江東韞此刻是半句都聽不下去,抬手一巴掌就打了下去。這一巴掌力道十足,江寄當即便被抽的眼前發黑,歪倒在地上。還未緩過勁來,便聽到江東韞喝來兩個小廝:“把四少爺給我帶回去!”


    可還未等那些小廝上前,院門處便又傳來動靜,江寄猛地向那裏望去,果然宋徊回來了。


    這小院中的人被江東韞看的死死的,自然沒人能出去報信。隻是湊巧宋徊下午處理完了事情,又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定,便早早的往回走,誰知還未進門便看到了江東韞的馬車。


    宋徊自然不像江寄那般全無準備,但此刻也有些著急生怕江東韞對江寄做出什麽事情,故而也不用人推,自己便急急的曲折輪椅趕了進去。


    江東韞眼睜睜的看著宋徊從外麵進來,從輪椅上掙下來,像是跌坐又像是跪伏一般撐在他麵前的地麵上,因著那腿雖有些狼狽卻還是執著的把江寄護在了懷裏。


    “你……你們……”江東韞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想著平日裏的種種,又想起這幾個月來宋徊也常宿在外麵,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和表弟搞在了一起,連孩子都有了,一時間竟覺得又是亂倫又是斷袖各種刺心的字眼在他麵前晃,險些昏過去。


    宋徊帶來的齊蘆齊筍忙先一步上前將老爺扶住,又讓人從屋中搬出椅子來,將他扶到上頭。又是扇風,又是服藥,好一會緩過來,睜眼看著宋徊與江寄仍相扶相依在地上,過了最初那陣之後,江東韞的怒氣也壓下去些,頭腦反倒清醒了。


    “宋,宋徊……你倒是說說,這算怎麽回事。”


    宋徊不閃不避的抬頭看向他:“如老爺所見,我與阿寄已經在一起了。”


    江東韞一時腦中轉過千遍,他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聲音卻發沉重:“你們可是都是男子,又是叔侄!”


    宋徊還未言語,懷中的江寄此時也從那一巴掌中緩過來了,他抬起頭來看著江東韞,又招招手對著齊蘆說:“你去屋中窗下那隻箱子拿出來。”


    宋徊聞言低頭看向他,他帶人修整的這院子,換床是自然看到了那箱子,也知道裏麵是些什麽,此時兩人四目相對,已然知道對方心中所想。齊蘆不敢耽誤,將那沉甸甸的箱子搬了出來放到江寄麵前。


    江寄剛剛一人時尚且不怕,更不用說此刻宋徊在他身邊,更是無所畏懼,伸手將那箱子打開,露出裏麵大半箱錢袋。江東韞看了一眼,他隻是讓帳房每月照著慣例給外室支錢,多半時候連問都不問一句,自然不曾認得這些錢袋皆是由他江府中來,故而隻是問:“你這是做什麽?”


    江寄早知江東韞如此,也沒什麽感觸,隻是如實答道:“這是自母親去世後,您每月派人送到我手上來的銀錢。”


    而後他又從身上掏出幾張銀票放到那箱子裏,繼續說道:“這是您給我的開鋪子的本錢,還有那鋪子的房契所兌的銀票,也都在這裏了。”


    “若論開枝散葉,您其實根本不缺我這麽個兒子,若論家業繼承,也根本與我無關。這些年來您給的東西全都在這裏了,我原原本本的還了,還請您就當從未有我這麽個兒子,把我逐出江家吧!”


    “還了?我是你父親,你這身血肉都是我給的,豈是這些東西能夠還得清的!”江東韞冷笑著將那箱子一腳踢開。


    江寄此時隻覺得可悲又可笑,十幾年來他第一次從銀錢之外的東西上感受到還有這麽一個父親的存在,想不到居然是在這種時候。


    “那您就取了我這條性命吧!”江寄脫口而出,換來的第一個回應卻是宋徊的嗬斥:“胡說些什麽!”


    第29章 怒平


    宋徊看著眼前的兩人,忽的笑了,他平靜的開口:“老爺,您所顧念的真的是江寄這個兒子嗎?”


    江東韞將目光轉向他,默默地看著這個與自己的兒子一同跪在地上的人。自他將宋徊接回府中,已經快二十年了。


    他自認無法看透這個幾乎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但卻又無法否認,宋徊也許是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你真的在乎過這個兒子嗎?”宋徊與他對視著,依舊是那樣淡淡的語氣:“他沒有母親扶持,也沒有經商天分,在你眼中半分價值都沒有,故而從前的事我是不知,就說這進府以來的日子裏,你可有多問過他半句?”


    江東韞定定的看著他,麵色晦暗不明。


    “你所在意的……不過是你的臉麵,這麽說其實也不對,你真正在意的是你對這府中眾人,特別是你的這些兒子們的掌控感,”宋徊陪著江寄跪在地上,卻不見絲毫卑弱之勢,他隻需將這些年來他眼中的江東韞說出來就是了:“你怒的是我與江寄在一起這麽久,你卻一無所知。我們是江府中人,所以都要聽從你的安排……你更怒阿寄懷了孩子,讓你顏麵盡失,而那個孩子卻是我的。”


    江東韞的怒氣未退,但理智漸漸地回來了,宋徊說的話沒錯,他怒江寄甘為人下不男不女,可更讓他刺在心間的,卻是那個人是宋徊。他從小看到大,想要一手掌握,卻又發現漸漸無法掌握了的宋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醉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六安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六安歲並收藏醉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