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伸了個懶腰,笑道:“我不過是來瞧個熱鬧,完全沒有意見。”他沖了方停君招了招手。“停君,看來這裏已經沒有我們什麽事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吧。”


    青川臉色一變,剛要開口,卻被方停君打斷了。“好!”他很幹脆地答道,然後便向忽必烈走去,路過青川的時候對他安撫的微笑了一下。方停君轉頭卻見忽必烈眼裏似閃過一絲怒火,知道今天他必定是惱怒之極。果然方停君一近他身旁,忽必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握,疼得方停君臉色為之一變。


    那一邊龍五狠狠地拍了一下青川的肩膀道:“多虧少俠報信,要不然我南宋的財物豈不是便宜了……哼。”他說著又狠狠瞪了方停君一眼,然後興高采烈地道:“少俠獻寶有功,按律法可取財物的十分之一成,哈哈,少俠日後富可敵國,還要多多關照老哥。”青川立即覺得頭暈目眩,耳邊是侍衛們的一片恭喜聲,嘴裏不知所雲嘟噥著。身邊的楊林兒卻是臉色瞬息萬變,不知道在想什麽。


    誰也沒有注意到方停君的臉色在月色下變得剎白,忽必烈一手扣住他腕上的鐵鐲將他手反絞在背後,輕輕一推,隻聽咯噠一聲,方停君知道自己手臂脫了臼。忽必烈見他居然不吭聲,不由也佩服他硬氣,低頭附在方停君的耳邊說:“你就沒有想過你同我作對的下場,你沒有想過始終都要回到我身邊。”


    “王……王爺別弄錯了,停君隻是護衛王爺進京,不是始終要回到王爺身邊,而是始終要走。”方停君喘著氣笑說,他的聲音雖低,卻像根刺地似地刺進了忽必烈的心髒。


    方停君與薛憶之相視而笑,方停君對薛憶之說從此不問世事,信馬由韁。那幾幕如閃電般地在忽必烈的腦海中閃現。那些都是他刻意在心底裏忽略,方停君簡單的一句話卻尢如一把利劍劃開了那層用以遮目的紗。他一字字冷冷地道:“方停君,隻要你有這個命。”他說著將方停君攔腰一抱躍上了馬。


    一回到驛站,忽必烈便將方停君拖下馬,一腳踢開方停君的臥室,將他狠狠推倒在床上,嘶啦,從床罩上撕下一條邊,用它將方停君的雙手束縛在床欄上。他的動作甚為粗暴,方停君的脫臼的傷處疼得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密密的細汗。


    忽必烈看著他痛楚的臉,有一刻恍惚,他從方停君俊秀的臉挪到下麵他修長的軀體。他覺得心裏異常的難受,他心想,這也許就是郝經說得慾念,隻要滿足了就好了。


    方停君見他臉上的神色大異尋常,不等他有所動作,便突然放聲笑了起來。忽必烈被他一笑,神智驟然便清醒了過來,冷冷地問:“你笑什麽?”


    “王爺,你不是想與停君做漢高祖與籍孺嗎?”方停君冷哼道:“如果不是兩情相悅,做這種事與兩條交配的狗有什麽區別?”他知道忽必烈至所以數次放過自己,固然是對自己有一點憐惜,更多的是那一份存於心的傲氣。他不願意麵對有一天,做這種事要對別人用強而是他心甘情願。


    忽必烈低頭仿佛也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輕笑了一聲,接著是一聲又一聲,終於放聲大笑了起來。他搖著頭,輕嘆道:“停君啊,停君……”他坐在床頭,用麽指細細摩挲著方停君纖細修長的脖頸。方停君看著他血紅的眼眸,竟然也有幾分笑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我就知道……”他低下頭吻著方停君的脖子臉頰。“就知道你是個沒心肝的人。”他抬起頭,淡淡地道:“你比誰都清楚,我們這一世都沒有可能做什麽漢高祖與籍孺。方停君就是方停君,我們也應該有忽必烈與方停君的模式。”他的手摸索著沿著方停君身體下滑,一路滑到方停君的胯間,隻覺得方停君的身體一僵,他冷笑了一下,用手狠狠一捏,立時疼得方停君的嘴唇都脫了色。“方停君,你最好明白一點,我可以將你捧在手心裏,也可以將你踩在腳底下,別逼我,每個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他說著爬起身來,淡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也不去理會無力躺在床上的方停君,轉身出了門。方停君他在門口沈聲令人把守自己的門,微微舒了一口氣,明白忽必烈終究是一個傲氣的人。


    夜裏的春風已逐漸透露出一些燥氣,忽必烈心煩地扯了一下領口,他坐在驛站的亭院裏,看著亭下黝黑的一角。


    黑暗中有人輕笑,忽必烈一驚,他沒想有不速之客近在自己的身旁,下意識迅速地按住的腰畔的短刀。


    “那麽驚覺的四叔,居然發現不了有人走入的他的三尺以內。”亭下有人慢慢走了上來,他一身黑衣,連臉上都裹著黑紗。“四叔運籌帷幄,可以決勝於千裏之外,鐵蹄之下,無人不是輸家。可惜……”他輕笑著,有一些嘲諷地說:“卻征服不了一個手無寸鐵的方停君。”


    忽必烈微一閉眼,嘆道:“夜鷹,你來又有什麽高見?”


    夜鷹似乎不習慣站於亮光下,他縮身於亭子的暗處,輕笑道:“四叔,侄兒給你提個醒,你似乎有點忘了你此行的目的……”他見忽必烈沈默不語,便又接著說道:“當今南宋天子病危,這是南宋當今朝庭一等一的機密。四叔此次前來不是為了定下與南宋後繼掌權人的密約嗎?”


    忽必烈的眉稍輕顫了一下,笑道:“你的想像力還真是豐富。”


    “四叔不用擔心,我說過了我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他看著忽必烈似笑非笑的麵孔,笑道:“這原因和你選擇賈似道一樣,因為七叔阿裏不哥選擇了方停君。”他輕摸了一把亭子的欄杆,那眼底流露的寒光在森冷的月色下顯得分外的陰寒。“我隻想讓方停君此生一事無成,就這一點,四叔,我們倆絕對一致。”


    “賣一個消息給你,四叔。”夜鷹又恢復了輕鬆的語調。“後天當今南宋的太子趙祺將會宴請四叔與南宋第一權臣賈似道。這一場國宴裏會有一道菜叫鱉蒸羊。這一道菜很特別,因為它是用一種奇特的糙藥製作的。這種糙名叫做含香子,聽說產自西域。它的特別之處是與羊肉烹製可令其別居風味,可若是配以鱉肉,卻可以產生劇毒,食之便可奪人性命。所以這一道菜中,羊肉但食無妨,但鱉肉卻奇毒無比。它創造者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毒廚屠宏。”


    他見忽必烈麵色陡變,便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嘆氣道:“真想親手扭斷方停君的脖子……你知道方停君在路上殺了儒教周堂主,雖然沒有正式與追風決裂,但也相去不遠。他不用楊林兒取寶藏,卻假冒自己僕人的名義招來了南宋的禦林軍,可見他對周國公主遺留下來的力量也甚是提防。他現在唯一的去路就是投靠他的親大哥……趙祺。而這卻需要他拔掉一個眼中釘……”他嘆了口氣,道:“這個人就是四叔你想要定下密約的南宋第一權臣賈似道。這道菜的巧妙之處就在這裏,四叔與薛憶之自小長於糙原,慣食羊肉卻必定不喜鱉肉,他自己心知度明,自然不會去吃,可巧的是賈似道卻一貫厭惡羊肉……”


    忽必烈一直全神貫注的聽著,聽到此處卻打住了說:“等等!那趙祺呢?若是趙祺誤食了羊肉……”他說到此處,突然靈台一片清明。夜鷹已經放聲大笑了起來,道:“不錯,他們倆應該早就定有盟約,真是兄弟同心。這一盤菜先是趙祺用過,然後是四叔,接著才會輪到賈似道,等到他子時三刻死於自家的床上,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一手扶起來的小皇帝有了弟弟就不要了他這個舅公。賈似道一死,南宋的大權就會重新回到朝庭,最終會回到方停君的手裏。方停君也算是機關算盡,可惜,這裏頭唯一的破綻就是屠宏。”


    “屠宏原來是你的人……”忽必烈淡淡一笑。


    “他欠我一條命,如今也是到了該還我的時候了。”夜鷹的語氣突然有了一絲燥意,不耐煩地打斷了忽必烈。“方停君百密一疏,他一直以為派去刺殺趙祺的人來自南宋的朝庭內部,卻沒想到是這個人其實是我……這是讓他再難翻身的好機會。”他輕笑著說道:“四叔,若他不是一無所有,你……又怎能真得得到他?四叔,我必然助你一償心願。”他笑聲突然變得很刺耳。


    “沒想到原來你真得是這麽的恨方停君……恨到不擇手段的要打擊他。”忽必烈輕描淡寫的話頓然封住了夜鷹的笑聲。沈默了一會兒,他冷哼一聲,道:“無論這裏頭是愛是恨,我這可都是助你一臂之力,四叔。”他說完一縱身便消失在黑夜裏。


    忽必烈思考了一下,低語輕笑道:“不錯,無論如何這裏頭有多少愛恨,我都是最後的贏家。”


    夜空傳來聲聲悠遠的敲更聲,薛憶之半眯著眼坐著橋子中,他今天代替忽必烈赴了賈似道的晚宴,比起與人大幹一架,這真是太耗心神了了,薛憶之苦笑了一下。更聲過後,四周便是一片寂靜,他不由又想起了方停君,他應該睡了吧。他知道這一路看似忽必烈與方停君還能和睦相處,可是真相永遠是他看不到的吧。他們之間的爭鬥會不會是窮其一生的,薛憶之嘆了一口氣。他雖然知道方停君是一個不需要別人同情的人,他足夠強大,連忽必烈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可是他終會憶起那顆悄然滴落在自己頸脖上,慢慢滑落的淚珠,便會覺得有一絲黯然。


    夜深了,三更過後起了濃霧,橋夫扛著橋子快速的在黑夜濃霧裏穿行。漸漸的,風似靜止了,橋夫的呼息聲似乎成了這空曠的街道上微一的點綴。


    突然,走在頭裏的橋夫腳一頓,另三名橋夫像是心有靈犀似地不約而同從橋槓中抽出了兵器。前麵兩人一揮兵器,騎馬開道的侍衛便被擊飛了出去,後麵兩橋夫則將自己手中的棍子狠狠插入橋內,木屑四飛,但那四人卻像知道自己未曾擊中目標,向後一躍,圍著橋子占住了四個方位。他們慢慢抬起頭,薛憶之站在橋頂,他手中出鞘的劍在街道旁客棧的門燈下映she出血紅色的光。


    “在下薛憶之,有勞各位大師相送。少林寺的踏雪無痕輕功果然名不虛傳,憶之這麽重,各位大師仍然能落地無聲。”薛憶之笑容滿麵的說。“隻是大師乃出家人,憶之是紅塵中人,道不同,也不記我曾經開罪過各位大師。大師為何要對憶之痛下殺手,出家人不怕下阿鼻地獄麽?”


    四人中占南邊的一位清瘦中年人微微一笑,脫去了頭上的笠帽,舉起右掌對薛憶之行了一禮,道:“將軍言重,出家人不入地獄誰入獄?何況貧僧與三位師叔已非少林中人,而是隸屬追風。將軍乃蒙古第一劍客,自從十年前跟隨忽必烈,折損在將軍手中一共有一十七位同門。將軍心地仁慈,這一十七位同門無一是當真死在將軍手中,可也無一倖存。”聽他說到此處,薛憶之也不禁麵色一黯,清瘦的僧人緩緩地道:“但追風仍然感念將軍之德,將軍隻要廢棄自己持劍的右手,從此天大地大,將軍可任意行之,再無一漢人會同將軍清算此帳。”他手一指旁邊的老者們,道:“這一位是圓滅師叔,曾任少林達摩院院主。這一位是我圓明師叔,師叔曾經看守少林藏經閣三十年,是我們寺裏通曉武藝最多的長輩之一。這一位是圓無師叔……曾是我少林嵩山分院的主持。”他似乎無聲地嘆息了一聲,才道:“小僧乃是空字輩,法號空見,雖然在武林中籍籍無名,可是我當年憑一手達摩劍法擊敗了一十五位少林同門,闖過十八銅羅漢陣才下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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