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著大漠的方向,道:「喏,我當年就路過那裏,這有一座怪石林,爹爹說那叫駝峰林,上麵是石林,林下是水源。我就從駝駱上跌進了石林下麵的一個山洞裏……」


    我心頭狂跳,吃吃地道:「你是說那個記載了很多招式的洞就在這裏!」


    師傅撓了撓腦門道:「是,也不是!」


    我心急火燎,連聲問:「到底是還是不是!」


    師傅眼露迷茫之色,道:「我記得駝峰林明明應該在小盤口鎮正北邊四十裏遠的地方,可是我如今去找,又找不著了。」


    我吼道:「那你又哪裏來什麽師傅!」


    師傅不高興了,道:「人人都有師傅,我當然也有師傅!」他雙眼一翻,道:「你都有師傅,為什麽我不能有師傅?」


    師傅晃著頭上的小炒鍋道:「我在洞裏餓了好幾天,怎麽也爬不出去,有一天餓得快要死了,迷迷糊糊就聽見師傅他老家指點我,虎子下走,你該下走,我才走出了那個洞。」


    我皺著眉,難道說當年那個離奇的洞裏,真有另一個高人的存在?我與腦子夾纏不清的師傅一直說到大漠裏天邊泛出魚肚白,才分手而去。


    師傅拍著胸膊跟我保證,宮滕藤進一交給他來對付,這倒是讓我鬆了一口氣,有師傅在,十個宮滕藤進一都不夠瞧的。


    我與師傅分別後,就直奔王府而去,原本想從後門溜進去,但是遠遠就見大門外插著宮滕藤家族黑布白龍旗。旗子硬生生地插在王府玉石階沿上,迎風獵獵作響。


    宮滕藤真的得找上門來了,憑這份插旗子的功夫,就知道他的功力不但全然恢復,看來必定更勝從前。


    宮滕藤的旗子出現是警告旁人,這門裏的人從他插旗子這一刻起,必然會在三日之內成為死屍,不相幹的人最好就不要走進去,以免誤喪性命。這旗子若是出現在扶桑本土,隻怕島內第一高手野田扶作也要考慮一下。


    但本奴才一笑,走了過去,淡然的將旗子一拔……


    沒能拔得動。


    我咬著牙,一隻腳蹬著缺了一隻眼的銅獅,兩隻手抓著旗杆,麵紅耳赤的拔了老半天,旗杆一滑,終於從石階上拔了出來。


    我則拿著旗杆手舞足蹈地往後倒去,沒有碰到冰涼的的地麵,卻倒在了一個軟軟的懷抱裏,熟悉的熏衣香讓我不由自主心神一盪。


    王爺將我扶正,用他特別的沙啞聲朗聲道:「既然是故人到訪,哪需藏頭露尾,隻管大大方方現身。」


    王爺一身素色的淡色勁袍,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靜。我就最喜歡他這份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動色的平靜。


    我倆並肩靜靜地站在晨曦裏,遠處是崢崎的戈壁灘,更遠處是荒涼的金色大漠。


    宮藤進一也是一身素色的和服,手持薄刃慢慢從大漠遠處走來,看似走得很慢,但不過幾個瞬間就到了不遠處。


    麵對我倆的死敵,我發現我並沒有預料當中的慌張,也許跟他在一起,無論去哪裏,我都不會覺得慌張。


    身後的朱門吱呀一聲,嚴管家手托著木盤走了出來,王爺微笑道:「好久不見,宮藤!」


    宮藤慢慢將頭抬了起來,他的五官看上去有一點模糊不清,確切地說不是因為他的五官模糊,而是因為他的表情過淡,淡得不像一個真人。


    若單但論五官,宮藤雖然已經年過四十,原本也算得一個美男子,可惜臉上的表情陰陽怪氣的,看上去周身上下都似洋溢著一種陰森。


    王爺手一揮,嚴管家托盤中的茶碗就像宮藤飄去,他淡淡地道:「有客遠道而來,主家自當奉茶,還請宮藤莫要嫌棄這沙漠裏沒有好茶!」


    宮藤抬起一隻手,輕輕一彈,空中茶碗反向朝我們she來,隻聽他冷冷地道:「我們日本人飲茶講究和、敬、清、寂。你我之間是宿敵,即無和睦,也無尊敬可言,此地也不清雅寂靜,何必如此虛情假意。」


    那茶碗速度比之王爺那一拂要氣勢洶洶的多,嚴管家神色凝重地看著它飄過來,舉起托盤接過了茶碗,他巧妙一轉身,化解了碗上的內力,茶水半點沒溢,也算接得漂亮。


    宮藤冷哼了一聲,道:「原來你這次又找來了幫手。」


    王爺淡淡地道:「我非武林人士,習武半是強身半是防身,宮藤先生要考究中原的武藝,我隻好另請人來陪你了。」


    宮藤一聲冷笑,道:「你府上還有多少人,一起上吧!」


    王爺聽了,微微一笑,道:「我知道宮藤你遲早要造訪,所以從未有娶妻生子。昨日也已遣散家奴,王府現在隻剩我與管家二位,若是先生嫌人少,那我就隻能說聲抱歉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人脆聲聲地說:「誰說十五哥你隻剩管家。」


    安寧一身勁裝,身持鯊皮薄劍從門內出來,我暗暗叫苦,心想這真是個添亂的祖宗。


    王爺也是微一皺眉,遠處隻聽一陣陣馬蹄聲,隻見黑壓壓地跑來一隊人馬,當前是十六王爺,一直跑到近前才勒住馬繩。


    我心中大為高興,心想這幾千個士兵不踩死你,也能累死你。


    宮藤卻仍然麵無表情,隻是冷冷一笑,道:「亦非,你一向自負民族節氣,這種仗勢欺人,以多淩寡,便是你們族人的節氣嗎?」


    我呸,我心裏暗想,你個老小子裝模作樣一人前來,原本就是怕王爺出動軍隊來對付你,所以先拿話來諷刺他。


    我笑道:「我們王爺都說了,他不是武林中的人,他是我們南朝的王爺,這些士兵的馬蹄要是不小心踩死了你,那也是我們王爺指揮得當。」


    宮藤半垂著眼簾一聲不吭,王爺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地命令道:「全體將士聽著,這是我與宮藤進一的私人恩怨。所有人沒有我的命令,不可以動手,誰躍雷池一步,軍法處置。」


    宮藤猛然抬起頭,沉沈聲道:「好,不愧是南朝的亦非。我也讓你一步,這個場裏,隻要會武藝的你們可以一起上!」


    他的話一出口,腰間的彎刀就出鞘了,一時間劍氣激起戈壁灘上的塵土,風沙走石,沙霧幾乎裹住了他的身影。


    我的身邊王爺忽然在我耳邊輕聲道:「看著安寧!」身形一晃就沒入了沙霧中,十六王爺也抽出他總算派上用場的鐵扇從馬上一躍而下。


    我回頭剛想一把拉住安寧,沒想到她姑奶奶幾年不見,身法倒是見長。我正在可惜沒能抓住她,沒想到她倒是去得快回來得也快,砰地一聲,就從霧團中摔了出來,隻聽宮藤冷冷地道:「女人走遠一點!」


    我連忙扶住安寧,見她其實倒也沒有受什麽大傷,隻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我暗暗好笑,她幾時吃過這種啞巴虧,偏偏又發作不得。我竭力不去看她,免得受池魚之災。


    嚴管家與十五十六圍著宮藤越轉越快,王爺的眉毛越來越紅,緊緊抿著嘴巴,他與嚴管家合作默契,顯然兩人不知道演練過多少回。


    若是拿來對付十年之前的宮藤或許非常管用,可惜現在的宮藤經過我師傅的指點,進步豈可以計算。我看了一眼遠處,暗暗著急師傅怎麽還不出現。


    宮藤掌一翻,掌心暗紅,又是一招歸雲掌,按向王爺的胸前,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當年就是我硬生生地去接了這一掌,以至於武功全廢。


    王爺似乎胸有成竹,隻見嚴管家一個翻身躍到了王爺的背後,抵住他的背心,雷光火石之間,王爺的手掌接下了宮藤的一掌。


    隻聽一聲悶哼,嚴管家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摔了出去,王爺站在原地不動。


    宮藤一聲冷笑,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彎刀。我眼見王爺嘴角沁出一縷紅絲,突然翻手抽出安寧手中的鯊魚薄皮劍,一連幾招刺向宮藤。


    隻聽宮藤與王爺都是脫口驚訝地道:「是你?!」


    我淡淡地看著宮藤說,是我,宮藤,我才應該你尋仇的對象。


    宮藤刀一晃,速度之快都讓我反應不過來,我隻覺得眼前寒光一閃,心中僅僅來得及輕輕嘆息了一聲。


    當我眼睜睜看著刀尖接近我咽喉的時候,卻見刀尖的寒氣雖然刺得我的皮膚不由自主泛起了小疙瘩,可是卻偏偏隻是從我的肌膚滑過,刀尖一晃又奔王爺而去。


    隻聽宮藤冷冷地道:「我此生一不殺女人,二不殺廢物,你滾吧!」說完輕輕一掌,也將我從霧團中擊了出來。


    我見王爺顯然隻有招架之功,心中大急,劍一撐就要站了起來,但心中一滯,體內的舊傷發作,隻覺得眼前一黑。


    可就在此時突然有人伸手攙了我一把,回頭一見,安寧站在我身後,隻聽她冷冷地道:「你這個奴才真是沒用,這麽快就摔出來了。」


    我看見安寧心中一動,一搭她的胳膊就衝進了沙霧,我笑道:「宮藤,我倆是女人與廢物,你要是功力不夠傷了我與女人,那就是你們扶桑人言而無信,行同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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