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二。入侯門(2)


    我微微向金伯點下頭,他卻不看我,隻還是對著潘沉之說:"公子爺,你在這城裏已經醒目起來,我們恐怕要盡快離開這裏,惟恐誤了大事。"


    "金伯說的是,那得買一輛馬車,白姑娘身子嬌貴,容不得在馬背上顛簸。"潘沉之說一句,看我一眼。


    金伯這才正眼看我一眼,道:"公子爺要帶這位姑娘同行?"口氣裏有詫異和不滿。


    "有何不妥麽?白姑娘隻身一人,無人可依,我自然是要帶她一起走。"潘沉之理所當然的說。


    金伯拉了潘沉之到一邊,皺著眉頭說了大半天。


    可是他不知道我是蛇,蛇的聽力是最傲人的。


    他說我來歷不明,又美得奇怪,招人注意,帶著上路怕是不妥,潘沉之想必是愛我至極,死活也不同意棄我,隻反覆說,昨日我見她的時候,她無助得很,我不能丟下她。


    是啊,他是我要依靠的人,怎能棄我?我心裏甜絲絲的,有些許驕傲。


    我讓影兒取了白絲巾,蒙了臉。你為我堅守承諾,我便可為你收拾容顏,掩藏美麗。


    隻隱隱地想起從前聽一株修煉成精的食人花說過,愛,要麽是成全,要麽是割捨。陡然驚悚,這便是愛?


    我和他,這算得愛?


    還是一起上路了。


    潘沉之見我蒙了白絲巾,眉宇間透出感激和讚許,他騎了白馬走在前頭,金伯不情願地駕著馬車,我和影兒便坐在馬車裏。


    還在沙巴克的長街上,人聲鼎沸的樣子。


    我掀了窗布,好一派盛世繁華,八十四骨好傘,十丈軟紅人間。


    世間最致命的誘惑,就是未曾擁有。這再恢弘、再繁華的沙巴克城,千辛萬苦地來了,卻也未必入了我的眼吧。


    馬車漸行漸遠,長街盡頭,櫻花紛紛揚揚,一座威嚴的皇城越來越小。


    潘沉之要帶我去的地方是一個島,一個小島。


    潘夜島。


    潘沉之說,那裏四麵環海,年年花開不敗,夜夜濤聲不斷,盛產喚做"潘夜之淚"的寶石。


    潘沉之說,潘夜之淚是情人的眼淚。


    潘沉之說,古時島上有個女人日日夜夜在家門口種櫻花,等那遠去的丈夫回來,她說要他回來的時候,騎著馬穿過櫻花林,帶著一路芬芳回家,可是等啊等啊,櫻花年年盛開,年年凋零,等久了,淚落下來,滴入飄落的櫻花瓣裏,成了晶瑩的寶石。


    潘沉之說這故事的時候,望著我,眼裏閃著光。


    而我是不屑的,這愛情,哪是等來的?等了一輩子,寂寞的仍是寂寞,悲涼的仍是悲涼。


    這紅塵啊,真真可笑。


    因為金伯念叨,我們趕路趕得很著急。


    一路風塵,快馬!


    到潘夜島的時候,正是淩晨,趕上了日出。


    薄霧籠罩著一片鬱鬱青青的小島,翻滾的白浪一波一波地敲打沙岸,開始那黑黝黝的海麵,水天相接的海平線上,隻有或深或淺的灰暗的顏色。


    漸漸,深的、濃的、厚的黛色在緩緩地褪、緩緩地消、緩緩地融,變成了灰色、淺灰、銀灰色。最後,就幹脆現出一片銀亮亮的白。


    太陽便是在這時候跳出海麵的,隻那一瞬間,毫無徵兆的,那樣鮮亮,那樣奪目,那樣光彩照人,光芒四she。


    先是水天相接的海麵被染紅了,金燦燦的,海麵恢復了平靜,海水輕輕地蕩漾著太陽的光輝,形成一條金光大道,越來越寬,越來越近。


    最後,整個海麵都被染紅了。


    生命,在每一分秒中綻放和流動,勢不可擋。


    潘府就坐落在潘夜島北麵一片高地之上,占地很大,森嚴華貴,和這與世隔絕的小島並不相稱。


    還未到門口,便聽得一聲嬌喚:"表哥,表哥。"


    一隻大手掀了簾,潘沉之的笑臉在眼前,攜我下了馬車。


    入目的是,好一座深宅大院,潘王府,重兵把守。門前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的婦人笑吟吟地望著潘沉之。


    穿著粉裳道衣的美麗少女冒冒失失地撲上來,雙手環上潘沉之的脖頸,嬌笑:"表哥,有沒有給我帶什麽好東西回來啊?"


    潘沉之拉下她的手,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故意沉下臉:"沒有!早把你忘了。"然後走到那婦人麵前,深深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娘,孩兒回來了。"


    第6節:三。定終身(1)


    婦人拉起他手,左看右看,笑得嘴都合不攏,"回來就好,沒出事就好,為娘每天都早晚三柱香,求菩薩保佑你。"


    "娘受苦了。"潘沉之把她抱在胸前,擁了擁,而後拉我的手到他娘跟前,道:"娘,這是白姑娘,白點點。"


    婦人隻看一眼他拉我的手,笑臉上一絲不悅一閃即過,卻被我捕捉在眼底。我掙開他的手,學著當初影兒見我時的樣子,盈盈施了一禮,"夫人好。"便再也說不出來其他。


    她向我頷首,便拉過潘沉之往裏走,道:"之兒,你二叔在書房等你和金伯呢!"穿著粉裳道衣的美麗少女看了我一眼,便蹦跳著跟進去。


    那眼神,是不善的。


    而我,呆立在那裏,沒人招呼我,進不得,退也不成。


    人間,竟有這樣的尷尬麽?


    三。定終身


    影兒抱著包袱站我旁邊,嘴裏嘀咕著:"大戶人家了不得啊,也沒見這麽欺負人的。"


    我對她搖搖頭。白裙拂地,微風吹動衣裾,說不出的清冷。


    已走進門口的潘沉之還是想起了我,放了他娘的手,折身回來,先訓斥門口的下人:"沒長眼睛麽?也不知道招呼白姑娘。"繼而又堆滿笑,道:"下人不懂事,怠慢了姑娘。請姑娘隨在下入府吧。"


    我也笑,鬆了一口氣,提起裙擺,踏上那石階。


    高牆圍裹著的府邸裏,紫檀木窗欞是鏤花的,碎石徑是漢白玉大理石頭,幾個院落被蔥綠的斑竹林隔著,幽幽的檀香繚繞、塵土靜靜地懸浮。


    莫說是我,連影兒都左顧右看,唏噓不已。


    我隨潘沉之循著碎石徑走著,一路上傾聽竹林在微風中的細碎聲響。


    潘沉之在我身旁,道:"白姑娘,你看這些竹子,都有斑點,叫湘妃竹,裏麵還有一個動人的故事。"


    我輕輕:"哦?"


    他便娓娓道來:"相傳上古時代,禹帝南巡,他的兩個愛妃娥皇、女英隨後趕來,船被風浪阻於洞庭山。後來,兩位妃子聽說禹帝已經死在了蒼梧,悲痛欲絕,扶竹南望,涕淚縱橫,點點淚珠灑於竹上,呈現斑斑點點,因此便成了"湘妃竹"。"


    "表哥莫不是想效仿禹帝,左擁娥皇,右擁女英?"穿著粉裳道衣的美麗少女斜著眼看他,有絲絲幽怨。


    潘沉之麵色微慍,道:"竹兒,休得胡言。你該當向白姑娘學學溫柔文雅的性子。"


    那竹兒咬著唇,使勁跺跺腳,竟哭道:"好,好,你一回來就這般欺負我。"轉身便跑開了。


    潘夫人沖她背影叫道:"竹兒,竹兒,你表哥逗著你玩。"那竹兒卻頭也不回,隻留一抹粉紅消失在翠竹叢裏。


    潘夫人責怪道:"看你,一回來,非得惹她生氣。"


    潘沉之搖搖頭道:"她這脾氣,得好好改改。"又對我道:"這是我表妹淩雪竹,脾氣壞得很,你多包涵她。"


    "見完你二叔,回頭去哄哄她吧。"潘夫人柔聲道,便又看看我,"這位白姑娘既是你朋友,為娘便代你先照應著,你和金伯先去見二叔叔,大事要緊。"


    潘沉之看看我,又看看他娘,便道:"那就勞煩娘了。"又對我道:"白姑娘,先休息,我回頭得空了便來看你。"


    我輕輕點頭。


    他便招呼了金伯往另外一個方向徑直去了,進了一道門,轉彎便消失了。


    看他背影不見了,潘夫人開口道:"白姑娘,你隨我來吧。"剛才溫和的聲音,現下卻是有些冷淡。


    潘夫人在前,我和影兒隨後,後邊還跟著幾個婆子、丫鬟。


    那潘夫人天生的一種盛氣淩人,我心下砰砰直跳。


    穿了長廊,拐了兩彎,進了一個園子,古色古香的木屋,屋後一片竹林,屋前幾棵櫻花樹,花開得稀稀落落,臨著一灣碧水,水上漂若幹竹葉和櫻花瓣,甚是落敗。


    潘夫人在園子裏停了,道:"之兒這糊塗,也沒告訴我白姑娘要住多久,我好安排,現下隻好臨時安排這了。這水月居偏是偏僻了點,但也落得清淨,我吩咐下邊打掃打掃,白姑娘就委屈一下了。"


    我愣了半晌,不知該如何回應。影兒這些日子已深知我脾性,忙道:"夫人說哪裏話,我瞧這水月居幽靜,連名字也這麽好聽,我們小姐感激夫人還來不及呢,對麽?小姐。"後邊這句話卻是問我,我連忙點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綰青絲-殤情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浴紅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浴紅衣並收藏綰青絲-殤情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