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眼圈立刻紅了,她與張諺近些年來早已是空有夫妻名義,左一個妾室右一個通房的,對張諺那點夫妻情誼早就沒了,若不是為了兒女為了還不懂事的孫子,說不得她早就撐不下去了,眼見現在得了一個徹底把花氏踩下去的機會,孫氏當然不會放過。


    外麵那個是正兒八經的二房,身份上可比花姨娘高多了,若是有了孩子也是不同於一般庶子,再說那女子她也私底下打探過,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家女,可比狡猾妖媚的花姨娘好對付多了,若是對方識趣,別妄想不該想的,哪怕有了孩子她也不介意當嫡子養著,反正她的兒子已經當爹了,害怕什麽?


    張諺見她眼圈紅了頗有點不耐煩:“你這般又是怎了?”


    孫氏拿帕子擦擦眼角低聲道:


    “當初我便不曾反對張家妹妹入府,隻是花妹妹反對我也不好落她麵子,老爺迎娶張妹妹不還是我去張羅的麽?媒人聘禮哪樣不是我找人辦的?為此花妹妹不知笑了我多少次。”


    張諺一聽這話臉色略微緩和了點,他能娶得張家女孫氏還真是出了大力,便和聲道:“這我明白,改日讓她來給你請安。還有什麽事?”


    孫氏眼圈更紅,都開始哽咽了:“老爺惦記著我我自是感激,可是我還活的好好的,怎能任由那破落戶往死裏咒我?老爺可知道,今兒繡哥兒來我這裏請安,我們娘倆兒還沒說兩句呢,繡哥兒竟是被嚇得大哭了起來?”


    張諺眉頭又皺了起來:“他一個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


    孫氏道:“繡哥兒那是一片孝心。老爺不知,花妹妹進我屋來也不說一聲,我們娘仨都嚇了一跳,誰知花妹妹竟穿了通身的白不說,頭上偏還插了幾朵小紅絨球,花妹妹身子一貫柔弱,又偏好清雅的打扮,平日裏我也不說什麽了,可是繡哥兒才出孝……”


    孫氏說道這裏似是不忍的頓了一下才接著道:“老爺也知道,五弟子嗣艱難,繡哥兒自出生起便養在五弟妹膝下,那情分便是親母子也不過如此了,繡哥兒一見花妹妹還以為咱家誰出什麽事了,然後又想起了五弟妹,竟是哭的不可自抑差點背過氣去。”


    “繡哥兒當時還問我可是府上出了什麽事怎麽也沒通知一下,後又見他哭的傷心我竟是不知說什麽好了。”


    “也幸好繡哥兒是自家人,要是來個外人花妹妹也穿這麽一身……我時日不多倒沒什麽,可老爺還有個孫子呢,這要是讓外麵的人知道了……咳咳……”


    孫氏這番話說的深情並茂語重心長,張諺也想起了張繡送給自己的那些私禮,想到五弟張謙在西北不定得了多少好東西,若是以後也這般他何愁見了朋友沒東西可顯擺?如此一想心中的天平立刻就偏了,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


    孫氏截話道:“老爺且息怒,我說這些倒也沒別的意思,隻是花妹妹一向除了老爺的話誰也不聽的,隻盼著老爺和花妹妹說一聲,以後在家裏想穿什麽自是無妨,但有客來,還是穿的喜慶些吧。”


    張諺站起身來道:“夫人放心,這花媚娘心也大了,到底出身低眼皮子淺,以後還是夫人管家吧,她忙了這麽些年也該歇歇了。”


    孫氏嗔笑道:“老爺這是什麽話?花妹妹管家這麽多年勞苦功高,老爺不賞便罷了怎麽還說這種話?花妹妹要是聽了豈不傷心?至於這管家權麽,我到底年紀大了,身上又不利索,便交給緲兒媳婦兒吧,有我在旁邊看著,也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張諺道:“隨你的吧。好好歇著,我出去了。”


    孫氏見張諺欲走趕緊道:“老爺稍等,鳳儀館也修好了,待張妹妹回府就去鳳儀館住著吧。”


    張諺停下回頭看了她一眼,終於笑了:“夫人且隨意,我還有事,對了,待會兒讓人去我私庫裏拿支百年老山參來,夫人有什麽缺的隻管跟我說。”


    孫氏啐了他一口,張諺大笑著離開。


    張諺一走孫氏神色立刻冷了下來。


    花氏蹦達了這麽多年終於蹦達到頭了,也不枉她忍這麽多年。


    那鳳儀館是李氏懷孕後孫氏準備了來給未來孫子住的,是安寧伯府除了正院和她住的這院子外最大的,裏麵修建的精緻絕倫,四季花卉不斷,還有一座精緻的小樓,原本打算若是男孩小樓就做書房,若是女孩就做繡樓,很是用了些心思。


    誰知花氏這個賤人竟然看上了嚷嚷著想要,也虧得張諺對花氏這些年逐漸淡下來了,孫氏也以沒建好為藉口推搡著。


    這鳳儀館她不給花媚娘,但給了張氏卻一點也不心疼,至少這花氏蹦達不起來了不是嗎?要是張氏來了花氏再弄點什麽出來,不用她出手這花氏也徹底完蛋了。


    她和張諺夫妻三十餘載,對張諺這人了解的是透透的,這人別看耳根子軟,卻是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性子,前些天花氏一直鬧張諺已經沒了耐心,若是再惹了他現在的心頭好,沒了權失了寵的花氏還能得著個好?


    壓根就不用髒了她的手。


    當夜安寧伯府就上演了一齣好戲。


    張伯爺怒斥花姨娘,花姨娘哀訴滿腔情,可惜她這些手段已經玩了十來年,張諺早已看的膩味了,原來的才情成了矯揉造作,原來的琴瑟和鳴成了滿腹心機,原來的柔弱堪憐也成了不擇手段,總之,之前的恩愛已成了雲煙。


    那邊鬧的聲勢太大,孫氏遠遠的都聽到了,她淡淡一笑隻吩咐下麵不可外傳便不再做聲。


    該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也不用她多事了。


    張繡可不知道他當日以為是孝女還順勢演了點戲,卻讓安寧伯府內宅勢力重新洗了次牌。


    他在做好準備之後就去找那位褚大師了。


    這位褚煒褚大師並不住在京城裏,而是在外麵一個村子裏當小地主。


    張繡好不容易找到地方眼珠子差點凸出來。


    他原本以為這位好歹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即便不是住在什麽山莊別院,至少也該是青磚綠瓦的整齊院子,哪裏知道這地方卻是個隻有十來戶的小山村,村裏的村民們除了少量的天地和果樹外就以打獵為生。


    而褚大師的家就是這十來戶毫不起眼的土坯房石頭牆裏的一所,屋頂倒是瓦,下雨颳風的不至於漏風漏水,怎麽看怎麽不像一個有學文的人的家。


    茗煙問了幾次是不是找錯了,張繡都隻能搖頭,他爹張謙他的先生鍾良先生甚至他的舅舅於誌華,三個人說都是這桃花塢村頭第一家,那必定沒錯,隻不過想像跟現實差太多,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他敲了敲門就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來開門,小女孩眨巴著眼看了他好久才問道:“這位姐姐找誰呀?”


    張繡額頭青筋直蹦,你才姐姐你全家都姐姐,額,這孩子的確是個妹紙將來的姐姐,張繡好不容易才咽下即將出口的話微笑道:“我是哥哥,不是姐姐,我是來找褚先生的。”


    小姑娘又打量了他一會兒低聲嘀咕了幾句騙人之類的才道:“先生不在家,去挖蚯蚓了。”


    張繡愕然:“什麽?褚先生去做什麽了?”


    小姑娘大聲道:“挖蚯蚓,姐姐,不,哥哥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哎,先生就是不聽話,我說現在蚯蚓都睡覺了不好挖偏偏他不信。”


    張繡道:“先生挖蚯蚓做什麽?”


    小姑娘嘟嘴道:“我怎麽知道?先生總是怪怪的。哎,對了,你是張家哥哥麽?先生說這幾天會有一個姓張的哥哥來找他。”


    張繡道:“正是,在下張繡。”


    小姑娘齜牙咧嘴比劃了一個酸死了的表情才道:“我還以為你是姐姐呢,哎,先生在村子一直往裏的小溪邊,他說你要是來了讓你去找他。”


    張繡掏出一個荷包——荷包裏裝了幾顆桂花糖,小時候養成的習慣到現在也還沒改——遞給小姑娘笑眯眯道:“謝謝小妹妹了,小妹妹叫什麽啊?”


    小姑娘接過荷包看了看才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才不告訴你。”


    說著扮了個鬼臉就要關門。


    張繡嗬嗬笑,茗煙挺氣憤的嘟囔道:“小丫頭片子整什麽妖性。”


    張繡剛說了個噤聲就看那小姑娘猛地拉開門衝著茗煙呸了一聲大聲道:“你才妖精你才妖精,你個大壞蛋,以後不讓你進我家門,哼。”然後砰的關上了門。


    茗煙悻悻的揮了揮手,張繡哭笑不得:


    “茗煙,你跟著我也久了,也該懂事了,別老是整這些小孩子脾氣,否則你就回安定吧。”


    茗煙大吃一驚差點跪下去:“少爺,我不走。”


    “那以後就給我注意點。”


    張繡這次出來,除了茗煙就帶了一個高錦,高錦已經完全適應了拄著拐杖的生活,現在拐杖在他手裏就跟自己的腳沒什麽兩樣。


    高錦聽到張繡教訓茗煙就嘿嘿的笑,茗煙怒瞪他。


    張繡也是無奈,他不讓高錦來,畢竟高錦和張全現在也算是正經過日子了,他們又沒有賣身契在他手上,偏偏高錦非得來,還振振有詞是他自己想出來散心。


    張繡拗不過他,也知道他是放心不下自己,張全現在正在忙著生意脫不開身,隻得由他去了。


    等三人到了溪邊怎麽都沒找到人,找了好一會兒高錦才猶豫的道:“前麵似乎有人在呼救……”


    作者有話要說:


    噗,師傅大人很搞笑的,哎呀哎呀。


    第77章 第七十五章


    三個人循著聲音找過去,就見離村稍遠的樹林裏,一棵看著有二三十年的半抱粗細的老榆樹樹枝上倒掉著一個人。


    那人衣袍全翻了下來蓋住了腦袋也看不出什麽樣,一直腳被困在繩套裏倒吊著,身上的衣衫散亂,不知道是一開始就沒掙紮呢還是已經沒力氣掙紮了,反正那呼救聲也是喊的有氣無力的。


    他們走近的時候那人可能聽到有人了,呼救的聲音立刻大了,還用力掙紮了起來。


    茗煙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來,張繡也有點忍俊不禁,倒是高錦,笑是笑了,還是走過去準備把人放下。


    其實這人被吊的並不算高,隻不過頭朝下偏偏手恰好夠不著地,這時節村裏的男人們不是外出務工就是進山打獵,要不就窩在地裏收拾自家那幾畝地,而女人們,不是在家裏忙就是在外麵洗衣服看孩子什麽的,極少有人來樹林裏,所以這人難得聽到有人頓時激動起來了。


    他被吊上也沒多久,但是倒吊起來血往腦門沖,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他就覺得如果再沒人來估計自己就要這麽吊死了,臉蛋憋的前所未有的大,一摸就比以前大了不少。


    高錦去割繩子,張繡和茗煙就趕緊上前扶著點,以防這人猛一放下來摔到頭。


    高錦這幾年已經把拐杖技巧練到了登峰造極,隻見他眨眼的功夫拐裏劍出鞘入鞘,一道寒光閃過,繩子就斷了,那人猛地就往下掉,幸虧張繡和茗煙早有準備,倆人一起拖著他上半身,饒是如此那人還是結結實實的摔了一下。


    張繡和茗煙幫他把衣服整理好,才發現這人衣著著實不差,至少不比他身上的差,甚至更好一些。


    長時間的倒吊使得那人臉部充血發紫眼睛都快發白了,離得近點都能聽到那心跳急促的不正常,還好發現得早,放下來之後就快速恢復了,否則再掛下去就真的晚了。


    那人年紀倒不算大,四十多歲的樣子,留著三縷美須,一雙鳳眼似閉未閉,正張著嘴急速的喘氣。


    張繡把隨身攜帶的水囊遞給那人,那人快速喝了幾口,淡味的蜜水最是潤喉,臉色總算是換了過來:“哎,今兒個還真是多謝你們了,敢問三位尊姓大名?”


    張繡笑道:“老丈不必客氣,我們是來尋人的,路見不平……咳咳,那個順手一幫而已。”差點說出拔刀相助,幸虧警醒了過來,他將來要混的是朝堂可不是江湖。


    茗煙撇嘴,這老頭也太那啥了點,謝別人連自己名字都不報。高錦笑了笑沒吭聲,八年過去,他已經不再是年輕衝動的高錦。


    那人朗笑一聲道:“你們是來尋人的?在下姓褚,你們喚我褚老好了,你們要尋的是誰?是這村裏人嗎?如果是的話我倒可以幫你們找找,這村子裏的人我都認識。”


    張繡聞言煞是尷尬,他來之前可是聽說了,這個有著大片桃花林的小村長大都是姓陶,隻有褚煒褚老先生一個人姓褚,這個人姓褚……


    茗煙已經想到了古怪的看了看滿身灰土的怪老頭,扭過頭去肩膀一聳一聳的偷笑,高錦也撇過了頭忍笑。


    眼下卻不是尷尬的時候,張繡輕咳了兩聲才道:“小可張繡,是張謙張俊卿長子,奉父命來尋一位姓褚單名煒字煒然的老先生,先生姓褚,敢問先生可是褚先生家人?”


    眼前之人實在無法讓人與博學多才智深似海的褚煒褚煒然褚大師聯繫在一起,美夢破滅不過如此。


    可惜張繡失望了。


    在張繡說到自己名字的時候那位褚先生臉色就是一變,等他說到老先生的時候臉色已經把彩虹色給表演了個遍,等到最後問話的時候,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這還用說麽?還有什麽好說的?


    張繡心裏發苦,這下子拜師的事算是沒戲了,等判詞就行了。


    茗煙和高錦也很詭異的沉默著。


    一時間四個人都不說話了,場麵安靜的尷尬。


    最後還是褚煒心胸寬廣,估計是想著反正已經丟臉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想通了之後哈哈一笑:“老夫正是褚煒然,你們運氣倒是不錯,原來你就是張謙那個兒子,不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庶子難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歐嘿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歐嘿呀並收藏庶子難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