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嘯沒有說話,笑眯眯地俯視淩悠揚,腦袋稍微向後一側,“太傅,有什麽要說的就快點說,朕還想早點兒回去批閱奏摺呢。”


    弦歌上前一步,輕喚:“悠揚。”


    “你白天剛出去吧?”淩悠揚睜開一隻眼睛,嘴角勾起,“有這麽想我嗎?”


    看來還是很有精神的嘛,弦歌笑笑,轉頭對獄卒道:“來人,端點兒好吃的上來,即使我不在,膳食也要喝以前一樣水準。”然後探尋地看楊嘯一眼,“皇上,這點兒小小的要求應該沒有問題吧?”


    楊嘯笑道:“就按太傅的意思辦吧。”


    弦歌沉默了很久,楊嘯終於等的不耐煩了,“太傅,你不說什麽嗎?”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點兒也沉不住氣,淩悠揚油飯翻眼皮,看楊嘯得意萬分的表情就知道他們今天是來打擊他的,哼哼,明明知道對方的意圖他若還是上當,就真是辜負自己的智慧了。


    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都送上來了,淩悠揚拿起筷子,總算有看得上眼的食物了,筷子上夾著一口菜,還沒送進嘴裏,卻聽到弦歌的聲音:“悠揚,皇上將我指婚給雪遲。”


    淩悠揚的動作就這麽停下來了,眼前那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在他眼裏頓時如同垃圾一般,很好,姓楊的小鬼,算你狠!


    “弦歌,你好歹等我吃完飯再說吧。”他抬眸,“你存心讓我吃不下飯嗎?”


    “三天後的婚禮,我隻是進來告訴你。”弦歌掃他一眼,“悠揚,你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淩悠揚意興闌珊地放下筷子,明知道對方是故意來惹他的,他偏偏還是跳下坑,心情頓時一片黑暗,三天後,不知道三天後他安排的救援萊布來得及。腦中所有的神經都加速運動,淩悠揚忽然展顏一笑,“三天?”


    弦歌也跟著笑了,“恩,有問題嗎?”


    淩悠揚心情很好地夾著菜餚往嘴裏送,順便挑釁地看了楊嘯一眼,然後對弦歌承諾道:“等我!”


    “等你從這裏逃出去?”楊嘯看他的笑容極不順眼。


    “楊家小子,你覺得我能從這裏出去嗎?”淩悠揚反問,還好心道:“你身為這個國家的皇帝,多少得對自己的監獄有點兒信心,不是嗎?”


    楊嘯捏緊拳頭,臉上還是不動神色。


    “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那是不對的,我說我能逃出去,你立刻就慌神戒備,嘖嘖,這樣一點兒也沒有皇上的氣度。”淩悠揚繼續火上澆油,“也許我隻是在刷你玩呢?”


    “哼!”楊嘯不屑地瞪他一眼,“朕懶得在這裏喝階下囚廢話,太傅,走了。”


    弦歌對淩悠揚笑笑,然後跟著楊嘯走出去,跨出兩步,由聽到淩悠揚的聲音:“別忘了,等我。”


    弦歌掩嘴而笑,回眸眨眼,“知道了。”


    楊嘯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他本來向看看淩悠揚焦急痛苦的模樣,竟然反而被那個階下囚嘲笑,在看看太傅和他的互動,更讓楊嘯覺得心情低落。


    符雪遲永遠也無法忘記,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孩子麵帶羞澀地問他:“雪遲,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麵頰微紅,雙手被在身後扭捏來扭捏去,大眼睛眨啊眨,“告訴我好不好?”


    很可愛,很漂亮。符雪遲當年就這麽覺得了,弦歌同他一起學武,他時常認為她沒有女孩子該有的樣兒,可是,看到這樣的弦歌,符雪遲心頭怦然一動,頓時就生了逗弄的念頭,故作老成道:“為什麽要告訴你?”


    “……說出來又不會少塊肉。”


    “被你知道還得了?”符雪遲心頭雀躍,臉上卻故作老成,“何況,大丈夫事業未成,怎能輕言情愛?”


    弦歌笑臉一沉,“你以為你多大啊?小心以後變成三伯那樣的老光棍!”


    符雪遲斥道:“弦歌,你怎麽能這麽說義父?”


    “那裏說錯了?當著他的麵我也敢說!老光棍!老光棍!”弦歌雙手在嘴巴旁邊做出喇叭狀,大聲道:“雪遲這個笨蛋!以後也娶不到老婆!”


    符雪遲當時年少臉皮薄,臉上騰地一下就紅透了,連忙上去捂住她的嘴,“不要亂說話。”她嘴唇紅紅軟軟的,手心一陣炙熱的感覺,符雪遲低頭看見她微紅的麵龐,明亮的眼睛,雙手頓時像碰到火一樣鬆開。


    正是少年多情的年紀,他隱約知道青樓女人之類的事情,心中浮想聯翩,卻絕對不敢將心裏所想說出來,符雪遲尷尬道:“不要亂說話。”


    弦歌臉上少了他手掌上的溫度,嘴唇碰到符雪遲手心的繭子,正讓她心跳加速,那個笨蛋卻馬上把手拿開。她目光惋惜,嘴硬道:“我哪裏亂說話了?”


    符雪遲皺眉道:“你剛才明明會說了。”


    “我說什麽了?”涼他也沒有重複一遍的勇氣,弦歌大搖大擺地問他,眉頭一挑,“我剛才有說什麽嗎?”


    符雪遲欲言又止,他知道弦歌在想什麽,眯眼道:“你說我以後將孤身一人。”


    “哈哈,我有這麽說嗎?遲雪你的耳朵出問題了。”弦歌耍賴,“我剛才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吧?”


    “差不多”符雪遲恍然不覺,一不小心踏入她的陷阱,“你說我以後娶不到老婆。”


    “哈哈,雪遲你才幾歲啊,已經開始想女人的事了?”弦歌不客氣地嘲笑,“還說什麽‘大丈夫事業未成,怎能輕言情愛’。騙鬼去吧!”她學著他的語氣道。


    符雪遲站在原地盯著她看,慢慢蹲下身子,麵無表情。弦歌看來又有點兒於心不忍,是不是玩笑開過頭了?試探地靠近,“喂喂,生氣了?”


    雪遲從地上抓起一把雪,直接朝弦歌臉上仍去。趁她眯眼的時候,又迅速在地上撿起一根枯枝,劍士平掃,攻向弦歌。弦歌的眼睛一時之間雖然看不太清楚,可雙腳一蹬,一個漂亮的翻滾躍到符雪遲身後,厚著臉皮笑眯眯地纏住他的手臂,“喲,惱羞成怒了?行了,我跟你賠不是還不成嗎?”


    符雪遲憤憤不平,“每次都跟我道歉,你以為道歉我就不會生氣了?”


    弦歌還是笑眯眯的,腦袋在他手臂上蹭啊蹭,“道歉總比不道歉好吧?”


    符雪遲不說話,別開腦袋。


    “雪遲,”弦歌又輕輕喚他一聲,黑色玻璃般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你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符雪遲腳步一滯,耳朵也紅了,再次邁開步子的時候速度加快了許多,直直往前走,“練武去了,義父都在叫我們了。”


    又是一年大雪紛飛時。


    岐陽嚐城的城主符昌霖剛剛故去,下葬的時候弦歌隻去匆匆看一眼,淡淡的一眼,然後麵無表情地離開。無論身後有什麽人在叫也無動於衷。


    符雪遲跑遍整個院子也沒有找到她,基本上把符家的宅邸都翻遍依舊一無所獲,他想了一會兒,轉身向邊關城牆跑去,踏著積雪向上走,一步一步地階梯,走到頂上,看見那個熟悉地身影站在風雪之中,黑色長髮隨風飄揚,她的眼神如死水一般。


    “大家都在找你。”符雪遲緩緩靠近她,“現在還能見最後一麵,你真的不去看看?過了今天,過了現在,你就永遠見不到了。”


    弦歌一言不發,瘦弱地身軀微微顫抖。


    符雪遲把手搭在她肩上,勸道:“現在不去,你會後悔地。”


    “現在去地話,我會懦弱的。”弦歌地聲線很冷很冷,像是要拚命抑製什麽,“對所有人來說,也許我死了會更好吧?祁陽城需要的是爹,雀南國需要的是爹,百姓也好,官員也罷,他們需要的全是爹。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替爹去死的,至少我死了的話,就沒有這麽多人難過了。雪遲,如果沒有我,爹就不會這麽早死。”


    符雪遲搭在她肩上的手僵了僵,“你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弦歌,你去休息一下……”


    “稀奇古怪?”弦歌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很多人都這麽想,隻是他們沒有說出來罷了。他們都在笑我,身上流的明明不是符家人的血,居然還厚顏無恥地自稱符弦歌。”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鋪直述,可符雪遲卻聽得膽戰心驚,“你這樣地想法,時想罷身邊地每個人都假想成敵人嗎?”


    弦歌突然沉默下來,“我……”她垂眸,睫毛一顫一顫的,“我隻是在害怕。爹死了,符家沒有人會維護我了。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多少人想要這個位置,卻讓我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小女孩繼任城主一職,也許那一天,我就莫名其妙地死了。”


    符雪遲閉上眼,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用力收緊,“有我在。”


    弦歌笑了笑,笑得很古怪。她轉過身,凝視他的眼眸,“雪遲,你告訴我,我以後是不是隻剩下一個人了?”


    “你有整個祁陽城,這裏所有的百姓都在陪伴你。”符雪遲一字一頓,“還有我。”


    弦歌轉身俯視全城,如此富饒如此美麗的一個城池,為什麽要交到她手上?爹,你真的認為我可以做好嗎?如果你這麽認為,那麽傾盡全力我也會做給你看!她抬頭仰望無邊無際的蒼穹,白色的雪花一片一片地漫天飄落。


    “雪遲,等人都走光了,我想在好好看爹一眼。”弦歌深深望著他,“你陪我一起去。”


    “好。”


    苦澀在弦歌嘴角劃開,濃的讓人心痛。她努力地微笑,伸出手,“以後要叫我符城主。”


    “符城主這個稱呼,以後多的是人叫你。”符雪遲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其上,緊緊握住,“我還是叫你弦歌。”


    符雪遲站起身,腦中下定了什麽決定,匆匆忙忙向外走去。腦中想清楚了,他的腳步也越來越快,剛走出後院,就看到弦歌推門出來。他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弦歌的手臂,“我們出去一趟。”


    “啊?”弦歌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出去幹嘛?”


    “出去逛街,吃飯。”符雪遲回頭,臉上絲毫沒有玩笑之色,“現在出去。”


    弦歌地眼睛徒然瞪大,忍不住伸出手摸他的額頭,“你沒發燒吧?”雪遲要去逛街?老天要下紅雨了嗎?


    符雪遲停下腳步,又拉著她向馬廄走去,“好,我們一人騎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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