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啟明不贊同,“七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是向來的規矩。”


    “哼,”淩悠揚不屑,“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三哥,以後傳出去,就說是我做的,反正我的名聲本就不好,不介意再臭一點。”他揮手,不顧淩啟明的勸阻,“來人,把他們兩個拿下,直接砍了他們的腦袋!”


    淩啟明心中雖有大義,卻對淩悠揚的提議心動不已,一時之間,也沒去阻止,隻猶豫地看著他們的動作。


    溫閑冷冷一笑,“貴國這種行徑真是讓我失望。”說罷,他直接拉開外衣,腰間掛著一小捆火藥,他飛快從桌上拿過燈台,語調如冰,“你們想殺我,我也無話可說,不過,這裏的人會同歸於盡,這樣算下來,究竟是你們損失大還是我們損失大?”


    在場眾人皆是臉色一變,視線聚集在那捆火藥之上,局勢千鈞一髮。


    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心髒仿佛被鐵絲懸吊在半空中。


    淩悠揚眯起眼,拳頭捏得很緊。


    “刷”的一潑冷水灑到溫閑身上,那火藥頓時就濕了,屋內的氣氛瞬間有些呆滯,安靜得異樣,所有視線都呆呆的。


    弦歌微笑,收回手中的水壺,對著漸漸回神的溫閑勾唇,一派輕鬆,“溫閑,這樣一來,你的火藥就沒用了。”頓了頓,她繼續笑,“那麽,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溫閑定定地望著她,麵無表情,半晌,開口道,“七王妃?符弦歌?”


    弦歌頷首,“久仰大名,初次見麵就是如此情景,實在可惜。”


    溫閑淡然一笑,“我倒是疏忽了,沒想到這演變成這樣,罷了,罷了,聽天由命就是。”


    淩悠揚抱胸站在一邊,抿唇不語。弦歌轉頭開口道,“悠揚,今天就放他們回去吧,你不在乎你的名聲,我替你在乎。現在若殺了他們,你以後的仕途中都將背負這件事,會被那些老學究拿來說事的。”


    淩悠揚皺眉,他很想說他根本就無所謂,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撇開腦袋,“隨你。”


    弦歌笑著對淩啟明說道,“三哥的意思呢?”


    淩啟明沉吟片刻,開口道,“溫閑,你的提議我不接受,悠揚說的很對,對極東國來說,冷立就是叛徒,他當初若真有冤屈,就更應該留在極東國查明真相,而不是逃到越覓國。今天你們就走吧,我們戰場上見。”


    溫閑勾唇笑笑,“他若一直留在貴國,恐怕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不過,我很感激你們,沒有你們的‘作為’,我越覓國也不會得到如此人才。”頓了頓,他和冷立轉身離開,“那麽,告辭。”


    “溫閑。”弦歌一直低頭在想事情,在他跨在門檻前突然出聲。她揚眸一笑,光華璀璨,“如果,我是說如果。剛才我若沒有拿水潑你,你會點燃那火藥嗎?”


    溫閑漆黑的眼眸如夜晚一樣深邃,他望進弦歌的眼,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不會。”


    “不會。”淩悠揚的聲音和他重合在一起。


    話音一落,全場俱靜。兩人的視線對上,溫閑微笑,淩悠揚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黑眸微微一眯,“溫公子的目的早就達到了,怎麽可能把命送在這裏?”頓了頓,他的語氣有些挑釁,“在溫閑你的眼裏,即使同歸於盡也會覺得自己吃虧吧?”


    溫閑淡淡一笑,仿佛藍天上那漂浮的雲彩,蘊藏著無限的自信,“其實,我沒想到起七王妃會拿水潑我,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我以為,還可以再唬你們一會兒。”


    唬?在場的將領都不悅地皺眉,眼睛瞪向溫閑。


    弦歌輕笑,“也虧得有個水壺放我身邊,本想著倒在茶杯裏喝的,沒想到還能有這作用。”


    溫閑深深望她一眼,目光中多了份戲謔,“嗬嗬,看來我的運氣不怎麽好。”


    “溫閑,你這次的舉動隻是想讓冷立對越覓國死心塌地吧?”淩悠揚直接說出他的心思,不在意地聳肩,他的用意是赤裸裸的挑撥離間。“可做得有些過了吧?把心計用在地方,你以為就可以贏得下屬的忠誠?”


    溫閑撇唇,“至少比你們極東國殘害忠良好吧?那麽,我們戰場再會。”


    冷立和溫閑跨出這扇大門,向城外走去。走得有些遠了,離開極東國的國境後,冷立忽然出聲,“溫軍師,我很感激你。即使這隻是你的計謀,也說明你對我很上心,這一仗我會贏的。”


    今天的事情,一是為了冷立,真相的確如淩悠揚所說,意在拉攏。可如果極東國真同意了這提議,冷立的事情足以讓極東國的其他將領寒心,那在以後的戰事上越覓國會有優勢。再則,誰說簽了和約後就不能開戰,他溫閑不是什麽好人,開戰的藉口隨便一抓就是一把,還可以攻其不意。


    溫閑笑笑,並沒有接話。


    冷立抿唇,又道,“可是軍師的行動太冒險了,你若真點燃了那火藥……”


    “誰說那是火藥?”溫閑揚唇,笑容有幾分得意,“我不過唬唬他們。我身上若帶了這種危險的東西,龔將軍還會放心讓我出來嗎?”


    冷立一怔,伸手指向他腰間,久久不語。


    溫閑瀟灑一笑,把那所謂的“火藥”拿了出來,“哦,不過是一本書冊,我還沒看完就一直帶在身上。嗬嗬,我把書頁捲成一卷一卷的,看起來就像一捆火藥的。”他把外衣穿好,“當時又有我的外衣擋著,他們看不清楚。”


    “可是……”冷立愕然。


    “嗬嗬。”溫閑大笑,“真被識破了也沒什麽,能騙自然最好,騙不過也無所謂。我不信他們真會殺了我!”他忽然斂起笑容,想了想,又道,“不過,有淩悠揚在,還真說不準,那傢夥似乎視教條為無物。”


    冷立無語。早聽龔遊將軍說過,溫閑是軍中最冒險大膽的人,向來喜歡兵行險著,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這一場戰爭變成了持久戰。雙方的兵力一直在互相糾纏,沒有太大的損失,但兵員傷傷殘殘的卻不間斷。極東國擁有地理位置上的優勢,在兵力上也是略勝一籌,但每次交戰時,越覓國一旦呈現敗勢就會後退,絕不糾纏。淩啟明不敢深入敵陣,因為冷立最擅長的就是誘敵深入的戰術。一時間,也就僵持不下。


    淩悠揚很認真地學習戰術和一些打仗的規矩。他從未接觸過這些,但所幸天資聰穎,這段日子下來,在幾場小戰下,他獨立指揮竟也能取勝。弦歌沒有過問戰況,她本就是陪伴淩悠揚而來,手中並無實權。這幾日她的身體不怎麽舒服,一直留在房間裏修養。淩悠揚雖然很忙,常常接連幾天都見不到人影,不過,若得空閑,他必定會探望弦歌。不過,因為隻是低燒,胃口不太好,弦歌自己也沒怎麽放在心上。


    昏黃的燈光,青色的胡楂,原本白皙的肌膚也有些黑了,忽然之間,覺得他成熟許多。暢談之後的淩悠揚沉沉地睡了,看著他疲憊的臉色,弦歌覆上他已然閉上的雙眸,目光複雜。這個男人,一直都是言談無忌,嬉笑天下,難得看他認真一次,那樣的神色……竟是如此地讓人移不開目光。最近,他都在學習,很興奮地學習,為什麽,連這麽嚴肅的事情,他都可以學得像一場遊戲那樣?


    弦歌靜靜地坐在床沿,一動不動,仿佛黑暗的角落中那尊俯視一切的雕像。終於,她信手一揮,熄滅了油燈。


    戰事的情況對極東國來說,其實是相當樂觀的。但淩啟明卻越來越沒耐心,早就應該分出勝負的戰爭持續到現在,這對他的自信是一種打擊。他們這邊的補給充分,且後盾堅實。越覓國是穿過一條大河又長途跋涉地趕到這裏,竟然能堅持到現在,不能不說他們的將領很有才幹。說到補給……淩啟明眯起眼,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他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皺起眉頭,“來人!把七殿下和張統領給請過來!”


    “是。”


    不多時,淩悠揚和張統領就站在淩啟明麵前,“有什麽事嗎?”


    淩啟明掃他們一眼,“我們沒有關注過敵軍的每個動作,剛才,我忽然想到,照正常情況來看,他們的補給最多隻能再堅持十來天。十來天的時間,是他們回程的時間,可從現在的戰況來說,越覓國根本沒有撤軍的意思……”


    “他們想打持久戰,我們就奉陪到底。”張統領嚷嚷,“他們沒了糧食武器,隻會輸得更快!將軍,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們。”


    淩悠揚眉一挑,反應很快,“他們沒有補給還堅持打下去,是不是有什麽內幕?”


    淩啟明讚許地點頭,桌上鋪著地圖,他們走到地圖旁,淩啟明伸手指著,“從這裏趕到鄰邊的城鎮大概需要一天多,那裏有足夠的糧食。如果越覓國的軍隊想要搶奪食物,那地方是首選。”頓了頓,他負手而立,“前幾天在戰場上還能看見冷立,可昨日下午開始,就不見了他的人影。他對這附近的地理狀況很熟悉,若我料得沒錯,他可能已經採取行動了。”


    淩悠揚似笑非笑,“如果他們得到了補給呢?”


    “那會延長戰爭時間,也會增加我國的損失。”淩啟明命令道,“悠揚,張統領,你們馬上啟程,趕到鄰鎮去!”


    “是。”


    這邊的戰爭還在對峙中,你來我往地各不相讓,淩悠揚立刻回到自己的屋子裏整理好一些必須物品,急急地糾集人馬就向鄰鎮趕去。他眼睛一瞟,看見弦歌正盯著自己看,笑道,“要和我一起去嗎?可能會有危險……”


    “當然要去。”弦歌微笑。


    “身體沒問題嗎?”


    “沒事。”弦歌放下手中的書籍,也隨便理了點東西,便跟淩悠揚一起向外走去。外頭的士兵已經排列整齊,在陽光下顯得威武不凡。弦歌眨了眨眼,忽然扯住淩悠揚的袖子,“說起來,我們往哪兒走?”


    淩悠揚回眸,“找冷立去。”說著,他眯起眼想了想,好笑地撇嘴,“冷立從軍十多年,我才學了這麽一會兒,如果和他對戰,結果卻是我贏了,那將是怎樣的大快人心呀!”


    弦歌不禁失笑,她看了看還有一個張統領跟著,心中安穩點。她翻身上馬,暗想道,若真讓淩悠揚單槍匹馬地上陣,依他的個性,肯定是為了勝利什麽險都冒。找冷立?弦歌思索,將目前的情形分析一下,疑問道,“冷立離開軍營了?他去找補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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