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淩啟明的話才說到一半,方子晗先跳了起來,從入場開始,她就一直板著張臉,聽到這話的時候,終於忍耐不住。她異常有氣魄地伸手指向淩悠揚,“要嫁我隻嫁給七哥!”


    淩悠揚絲毫不為她的話所動,連眼睫毛都沒動一動。


    倒是弦歌微微皺起了眉頭。


    淩靳朔有些尷尬,連淩啟明都有些不自在。方大丞相趕緊拉下他這個小女兒,“子晗,皇上都在這裏,你鬧什麽鬧?”


    方子晗委屈道,“明明是他們先說我的,如果我不說話,你真把我許給三哥怎麽辦?”


    玄崆帝一開始裝作沒看見,直到裝不下去,他笑嗬嗬地開口,“方丞相,他們小孩子愛胡鬧,我們大人就別參合進去了。”


    “皇上說的是。”


    淩悠揚勾起嘴唇,二哥積極招攬三哥,可惜都被拒絕了,現在二哥手裏沒有任何兵力,恐怕急得要死吧。嗬嗬,趁著這次淩啟明出征,他倒可以抓緊時間在朝中奪權,直到把淩靳朔逼到無從選擇的地步。


    玄崆帝一直注意著淩悠揚的動作,觀察到他的神情,對他心裏所想的也不免猜到幾分。他實在不想在這種本就不穩定的時候拿誰開刀,況且淩悠揚並沒有做太過分的事情。他若找這個兒子談話,估計淩悠揚反而會很無辜地耍賴,說他什麽也沒做,現在有動作的全是太子。


    而對於淩靳朔,這個孩子的成長有點依賴方家,做事情不夠堅決。比如說,他明明知道太後是他的後盾,可因為自己的傲氣,卻仍會和太後時不時地鬧矛盾。玄崆帝嘆氣,他承認,這其中有淩悠揚挑撥的緣故,可淩靳朔的忍性不夠卻是事實,真讓他登上皇位,犯大錯倒不會,應該會是個中庸的帝王,差強人意。至於淩悠揚,唉,這麽完美的謀略智慧,偏偏性格不夠穩重,這個世界啊,總是有這麽多不完美的事情。


    隻要淩悠揚一直待在京城,最近的朝局恐怕就不會穩定。玄崆帝盯著他,心裏忽然有了主意,摸著鬍子微笑。


    淩悠揚的眼睛又盯在舞女身上,忽然身上一陣發毛。


    “悠揚啊,”玄崆帝一臉慈父狀,“你最近一直閑在府裏,是不是該找點事做做?”


    淩悠揚痞痞地一笑,“父皇,兒臣一直都是這麽閑著的,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玄崆帝痛心道,“朕一直以來都太嬌慣你了,悠揚,這次啟明出征,你就跟著他一起去學點東西,多少建立點功勳,這樣對你也有好處。”


    咦?原來我還可以建立功勳,你想讓我以後奪位時更加名正言順嗎?淩悠揚邪笑,雖然這樣很容易成為靶子,不過,在太後那老太婆的提醒下,恐怕二哥早就把他當敵人了。


    這兒子現在啥都不缺,就缺名聲了。不過,兩害相較取其輕,與其讓他在這裏混亂朝廷,謀害靳朔,不如先把他放到戰場上去。何況,悠揚雖有才華,也不見得有軍事才能,這功勞建不建得起來也難說。


    “父皇的意思,兒臣自當遵守。”淩悠揚裝出一副孝順樣,又添上一句,“不過,兒臣有一個請求。”


    玄崆帝頷首,“說吧。”


    “兒臣希望,能讓我的王妃一同前往。”


    玄崆帝一怔,他沉默了一會,斟酌道,“這倒不是不可以。不過,悠揚,你不覺得你府中隻有一個王妃太少了嗎?”


    弦歌拿著杯子的手忽然一僵,她垂下睫毛,身體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淩悠揚坐在她身邊,席下的手緊緊握住弦歌,眼睛卻望著玄崆帝,朗聲笑道,“父皇,當初兒臣在雀南國親自許下承諾,這一生隻有一個妻子,莫非父皇想讓兒臣失信?”


    玄崆帝早料到他會這麽說,於是對著弦歌笑道,“弦歌,女子重在賢德,符家的家教不錯,悠揚不願娶,你可要主動幫他納妾啊,這樣也就不算違背誓言了。”


    弦歌麵無表情,一動不動。淩悠揚緊張地握住她的手,害怕她會當場生氣,不好收拾。可是,更害怕的卻是她會同意父皇的提議。那樣的話,他又該怎麽辦?


    摸到他手心的汗水,弦歌莫名地勾起唇角,“父皇,能夠得到悠揚的專寵,是弦歌的榮幸。所以,我很珍惜這份幸福。”四兩撥千斤,擋掉了玄崆帝的提議。


    玄崆帝的笑容都快掛不住,果然是什麽的人娶什麽樣的妻子嗎?所幸,他的脾氣早被自己這十一個兒子鍛鍊地無比強大。他笑道,“嗬嗬,看來是朕多管閑事。悠揚,你就帶著你的王妃一起去吧。”


    宴會散場,弦歌和淩悠揚靜靜地坐在馬車上,靜靜地回府。淩悠揚難得沒有貧嘴調戲,那漆黑如夜的瞳孔異常認真地盯在她臉上,蒙著一層淡淡的光彩。回到府裏後,淩悠揚拉著弦歌往臥房走去,他從枕頭裏掏出兩張紙,展開在弦歌眼前,一句一頓,“當初你嫁給我,其實是為了這個吧。”


    皇宮地形圖和軍事布陣圖!弦歌一驚,她睜大眼睛,看著淩悠揚笑眯眯地將那兩張圖給放在油燈上燒成灰燼,“看,沒了,現在你嫁給我的目的已經沒了,你打算怎麽辦?”


    弦歌抿唇,眼眶有點熱,第一次覺得自己口拙,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弦歌,隻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那我就不會對雀南國動手。”淩悠揚撫上她的臉,語調溫柔如水。“你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都記得,你也要記得才好。”


    弦歌的眼角有淚水,卻固執地沒有流下。


    淩悠揚看看樣子也差不多了,又痞痞笑道,“所以,這次陪我上戰場吧。”


    “……嗯。”弦歌心底的某些角落開始崩塌,或者說,在她選擇從太後手裏救這個男人時,心底就已經開始崩塌了。


    有些言語,我們選擇相信,因為它是真的。而有些謊言,我們選擇相信,是因為它太甜美。


    第十九章 和談


    大軍浩浩蕩蕩地趕到邊境,其實在那邊早有軍隊駐紮,隻是自從出了冷立的事情後,就一直沒有將領統帥,隻剩下幾個副將教管著各自的下屬,景象略有紛亂。這一次,淩啟明特地從各地集結了一部分軍隊,帶足糧食儲備,在京城立下豪言壯語,加速趕往邊關。


    弦歌在軍中的威望並不低,說是威望並不恰當,隻是她當初和冷立的一戰四處傳播,所以有很多士兵對她心存崇拜,看到她跟隨大軍前行,也沒什麽怨言,反而興奮異常。


    越覓國已經連勝三場,邊關的兵力大受折損,死傷慘重。冷立對極東國的情況太過了解,所以極東國連戰連敗,若是淩啟明再不趕來,恐怕那些副將士兵就要棄城了。這場戰爭龔遊和溫閑並未怎麽出場,他們給了冷立足夠的信任,交由他布置一切。


    淩啟明到達後受到當地百姓和士兵的大力歡迎,他的行動大刀闊斧,把兵力的分配進行了重大調節。這樣,冷立可占的情報便宜就少了很多。幸運的是,這段時間越覓國竟然一次都沒來進攻,這也為淩啟明爭取了時間。


    營中開展了無數次會議,淩悠揚每次都會旁聽,弦歌卻不怎麽在意,這裏畢竟不是歧陽城,她也不好厚著臉皮去聽軍事要秘,所以每次會議期間,她要麽是在自己的屋裏休息,要麽和士兵一起比試訓練。軍人崇拜強者,而弦歌在這方麵並不弱,這樣一來,她在軍中反而越來越有人氣。


    這一日,淩悠揚正在努力鑽研各類軍事情報,看他的樣子,的確有心要在這次做出成績。淩啟明在外觀摩士兵的操練。萬事具備,隻欠東風。越覓國還是遲遲沒有行動,淩啟明的表現並不急躁,頗有大將之風。


    夕陽西下,士兵的訓練完畢,都排著隊伍去用晚膳。操場上空無一人,地麵被陽光映照地金光閃閃,與那無窮無盡的天色何其相像,天地之間,淩啟明一人背手而立,看上去竟是說不盡的雄姿英發,令人望而膽怯。


    弦歌無意中看見這樣的情景,心中忍不住也是一陣讚嘆。


    淩啟明並未轉身,淡淡道,“是七弟妹嗎?”


    弦歌微笑,上前兩步,“三哥怎的獨自一人?肚子不餓嗎?”


    淩啟明並不作答,開口道,“記得第一次看到你,是在二哥辦的家宴上,那時在箭場比試時,你雖未明言,但你其實想說我比不上符雪遲吧?”


    弦歌一愣,不想他還記得這件事,於是笑道,“三哥很在意嗎?”


    淩啟明大笑,“這天下間,隻要是有點血性的將領,恐怕都會想向符雪遲挑戰一番吧?這種事情,棋逢對手會更有意思,也更精彩!”


    弦歌笑笑,不說話。


    “可惜,我一直沒機會對上符雪遲,這真讓人惋惜。符家守的歧陽城是永遠不破的神話,這樣的傳言,反倒更讓人躍躍欲試。”淩啟明述說的口吻平淡,可眼中光芒大盛,“冷立曾和符雪遲對戰過,他跟我見麵的時候很興奮地談論那兩次戰事,說是雖敗猶榮,他說他第一次嚐到那樣淋漓盡致的感覺,令人慾罷不能。”


    弦歌微笑的神情中有掩不住的自豪,“雪遲是個天才。”


    淩啟明也笑了,“後來他抓獲到符雪遲的事情我也略有耳聞,隻是並不了解其中詳情。他叛國的事情也是那時候傳開的,不過,我一直認為,他那個人雖然有點壞心,但並不像會做這種事的人。”他嘆息,“真是可惜了。”


    弦歌側眼望著他,“如果冷立真是冤枉的呢?”


    淩啟明沉默片刻,朗聲道,“他究竟遇到什麽事我不清楚,不過,現在他是敵人,我不會手軟,也不可能手軟。”說到這裏,他眺望遠方,語態有些滄桑,“沒有等到和符雪遲的一戰,這一回,卻遇上了故人,我沒想到,竟有一天會和冷立站在敵對麵。”


    弦歌也沉默了,她順著淩啟明的目光望去,微微勾起嘴角,“說句不公道的,其實我很期待,‘極東雙雄’的你們,究竟是誰更勝一籌。”她迎上淩啟明的目光,笑道,“說不定,是因為老天爺很想看看,很想看你們這一戰。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麵。”


    淩啟明一怔,哈哈大笑,“我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弦歌!”淩悠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看不清他的神情,“你有用過膳嗎?”


    弦歌和淩啟明對視一眼,淩啟明笑道,“七弟真的很喜歡你啊。”


    弦歌但笑不語,“那我先告辭了。”她向淩悠揚走去,大聲道,“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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