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鄧府,鄧禹與從兄鄧甘對坐著一個時辰,依然是各執己見,誰也說不服誰,鄧甘就不明白這般好的機會,從弟為何不肯暗中出頭。


    “仲華,陰識已倒,陰貴人母子已經擔不起重任,且看南陽大族,又有誰比咱們鄧氏更為合適?為何鄧氏女就不能進宮?難道還要便宜了別家不成?”那他之前看準機會、落井下石搬到陰識不是完全為他人做了嫁衣!“我知現在不是時機,然也必須從現在開始謀劃”


    “兄長,此事萬不可再提”鄧禹眼中依然古井無波卻是深不見底,“一者,陰鄧兩族世代多聯姻,次伯……妻子就算德行有虧,族叔一家去鬧去告那是討還公道,別人便是有落井下石之嫌,兄長自以為做事縝密又怎能瞞得過陛下,又讓陛下如何看待我鄧氏;二者,就是因為如兄長所言,鄧氏才不能去爭,爭了,鄧氏女也依然入不了宮”鄧禹對上依然不認同的從兄,“也隻能讓陛下,更為忌憚“


    “仲華行事何用如此謹慎?我鄧氏雖出了鄧奉兄弟那樣的不肖子孫,看其他人皆是對陛下忠心耿耿,有你、有偉卿(鄧晨)深的陛下信任,更有多人亦是跟著陛下起事,如今為將為官,他日論公行賞,封侯封爵者何止二三人?這般信任、功勞便是宗室、樊家也要排在後麵,陛下又怎會不信任吾等”鄧甘覺得這個熊兄弟自從關中之失後膽子就被打小了,行事謹慎不為過,可他卻是謹慎過頭成了縮手縮腳了,“我知弟意,鄧氏一族者能得其位皆是靠的自己文武本事,絕不圖那裙帶之利,可,我鄧氏女入宮伴駕、再結姻親,不更是向陛下效忠之意?”


    鄧禹沉默片刻,起身負手而立,悠悠道“兄長可還記得更始元年之事?”


    “更始元年?仲華是說……”鄧甘一愣,隨即想到了那年的動蕩,劉玄稱帝,天下諸侯豪強四處稱王,鄉裏不少豪強推鄧禹起事,鄧禹卻是不肯,等到劉秀往河北,鄧禹直追至鄴地方跟隨至今,難道陛下心裏依然在意那些豪傑推舉一事?鄧甘看著從弟衣背,心中驚濤起伏。


    “還有鄧奉一事,陛下隻斬了他們兄弟,對著背後那些人又是如何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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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而放之,鄧甘腦中冒出這四個字,然也隨即明白哪個皇帝會真的寬容背叛之人,怕是心中忌憚更深……


    “可我等絕對忠心,仲華更是從十幾歲便跟在陛□邊同在長安遊學……”


    “鄧奉之前又如何?”鄧禹想起那個曾手刃令人聞風喪膽的身長一丈的新軍壘尉巨無霸的少年將才,那個糊塗一時的族侄,心中還是一歎,那件事對陛下影響極深,深到他不敢細想。


    鄧甘不在說話,也不敢說話,忠心,也是要條件的,聽著從弟平靜的語調,“有漢至今,曆位先皇皆為外戚所擾,更出了王賊之事,兄長,還是打消那個念頭吧”陛下是不可能讓鄧氏女進宮的,怕是不止如此,十幾年後,鄧氏女連太子宮都進不了,當然他現在不能說這些。鄧氏一族人數眾多,他能勸住的也唯有他們這一支了,其他人看他們自己吧,且各自背後的豪傑們亦是不同,他實在沒那個能耐控製,就是有那個能耐他也不會去那麽做的,那是,找死。


    再看從兄,他也不是不聰明,隻那後族的榮耀、富貴吸引力太大,他也不過是被迷了眼而已,今日想著送女進宮為妃,明日就想著生下皇子,後日便會想著太子之位,至尊之位擺在那裏,誰有能一點不心動?看著陛下樣子,不立丞相,太傅選的是德高平庸之輩,尚書台節製三公……他日天下平定之時,還不知道情形會是如何,鄧氏這般顯眼了,本就該不能肖想後宮之位,且看郭氏父子族人無有大才者,如今劉普又逝,劉秀又未再提拔郭氏族人,如果再讓鄧氏女入宮,那就是誠心讓郭氏惶惶不可終日了,郭氏、鄧氏,皇帝能更儀仗鄧氏取天下,卻是更放心郭氏為後族外戚的。


    隻要他們忠心陛下,憑自己本事上進,劉秀自然也樂得儀仗他們,但妄想要更多,那就極是危險了,鄧甘這會也想明白了,可是依然不甘心,天下富貴誰不想要,之前陰識占了先機,郭氏占真定王府的實力,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還不能爭,他實在是氣不過,“可是難道就這麽算了?”且身在此中,也不是你想不爭就能隨便放開的。


    鄧禹回過身來,看著煮沸的茶道“兄長以為次伯敗在何處?”


    “他”鄧甘眼裏閃了一下,“要狠就該狠到底才是”


    “非也”鄧禹搖頭,“次伯做事冒進急躁了,可他本不是這般性情,我知道他一生夙願一為發揚陰氏,二為能史書留名,就算陰興、陰就皆亡,就算他心中諸多算計,可也是不會對著自家人使,沒有人比他更在意陰家,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到底是什麽讓他行事如此急躁?”他到底是招了誰的算計?


    鄧甘摸著虎須沉吟半刻,有些猶豫的說道,“仲華,你之前不在鄉中,不知道陰家前後的事,我看他家這些年仿佛是招了別人蠱魘似得,很是邪門……”


    鄧禹也有幾分猶豫(這時代的人還是很迷信的,關於鄧禹還有一個這方麵的傳說呢),眉頭輕皺,可他相信這次陰識絕對是被人擺了一道,而且看陛下態度,之前想保陰識之後又放棄,這裏邊絕對有他不知道的重要事,而且陰識一定做了讓陛下容不下的事情……


    “先不說他,仲華,即便你我能約束住咱們這支,可是原本站在咱們這一邊的那些人怕是有的就要改換門庭了,姻親有時候也是靠不住的,你道該如何?”


    鄧禹自然也想到了,世間人都願兩全其美,可又哪有那麽多兩全其美之法?“我還是那般說法,鄧氏一族如今看似繁華正盛,卻還差的太遠”如今的陛下可不是純良認人擺布之人,否則鄧禹也不會一直追隨與他,劉秀劉文叔不會把手中大權容得任何人分去,可如今確實不得不用平衡之術,理他所求還太遙遠,以後怕還有的爭呢,在他手上冒頭絕不是明智之舉,“別的族支那裏,弟人微言輕也管不到,然吾這一支,我隻會忠於陛下,教養兒孫,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願意離去便離去吧”隻要兒孫成才,何愁不興旺?這一代不成,還有下一代,下下一代,當時過境遷,當時機成熟,五十年、百年之後也或許機會更合適,若子孫庸庸碌碌,他便是求得了那至尊高位,他們也守不住,弄不好還會有滅族危險,君不見呂氏、竇氏、霍氏者今何在?


    鄧甘總算是被兄長說服,悻悻的離開,回去接著勸說其他人,隻之前所圖頗大,現在那些人買不買他的賬自然可想而知。


    ……


    “咳咳,咳咳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從一輛素色馬車中傳來,車外的小廝趕緊入內伺候,車內的素衣男子臉色極差,此時止了咳嗽,瞥了眼手帕上的血未做理會,接過溫水漱口,原本清雋的臉數日內仿佛老了不止十歲,眼中都透著頹然,又喝了幾口方道“小少爺那邊如何了?”


    “已經不哭了,這會兒正睡著,大少爺……家主請放心”


    男子聞言眼中方有一絲微動,卻不再開口說一句話,揮手讓人退出,看著手邊一個妝盒發呆。


    “次伯兄……慢行……”


    聲音從遠處傳來,一人騎馬飛馳而來,小廝墊腳看了一會兒,回道“是鄧禹將軍”


    “停”


    陰識聽到是鄧禹,冰冷的心總算有了一絲溫度,他今日扶棺回鄉,昔日巴結與他的官員們全都不見人影,這些人不知道他在意,然當他在送行的好友隊伍中未看見鄧禹的身影時真的是心中透涼如置身冰洞中,他是不信鄧家人所為是出自鄧禹之意的,當時歐芳幾個看出他所想,還極力開導與他,他卻是未聽進去,現在看著那熟悉身影立馬於前,翻身而下,還有些恍惚。


    “次伯兄,弟來晚了”鄧禹近前一拱手,陰識扶了一下,“仲華……”


    鄧禹看著他頗為憔悴的麵孔、清減許多的身型,眼中有些許幹澀,兒時相交,這位兄長總是那般優秀穩重,對他亦是頗多照顧,少時打馬遊長安,共論天下,暢談鴻鵠之誌,而後同殿為臣,本想一同完成惜時宏願,卻因各種原因越走越遠……極致今日,鄧禹雖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但無損多年相交情意,或許不用多說什麽,都已明了。


    “我悔不聽仲華與偉卿當日之言啊”


    陰識終於在好友麵前終於坦露心中悔意,他就不該圖謀太多,不該把妹妹嫁給劉秀,憑他之才,他總能殺出一片天地,何至於到了幾日祖宗名聲都毀於他手、妻子為洗清他甘願赴死、妹妹一人深陷後宮的境地?


    是他自己的心太大了,劉秀必然是查到了別的事情,再容不下他了,他本來是想著慢慢圖之的……可是那人步步緊逼,如一把鋒利的刀懸於他頭上,不知哪一刻就會落下,讓他煩躁,讓他不服,讓他時時刻刻都不敢輕動,讓他失去理智的想去找出、滅掉……現在都不需要了,他已經敗了,但是他縱是敗了別人也別想好過。


    “人生數十載,起起伏伏,兄長不必灰心,再者”鄧禹望了另外一匹馬車,“十幾年、二十幾年、幾十年後的事情誰又能定論?兄長的希望,陰氏的希望尚在矣”


    陰識定定地望著那馬車,車上是他的兒子、侄子、侄女,還有旁邊是他的庶弟,是啊,陰家尚有族人上千,他尚有兒子可教,他的族兄弟依然受重用,幾十年後甚至是百年後,誰能知曉?陰識對著鄧禹一躬,謝過他今日點醒之恩,鄧禹忙上前相扶。


    陰識重新起行,看完了鄧禹交給他鄧晨的來信,幹枯的大手摸索著那精致的妝盒,他不能灰心,否則他便是辜負好友期望,更是對不住妻子用命換來的一條生路,回望了一眼洛陽城,便不再回頭。


    鄧禹看著馬車消失不見方回城中,麵色不改,回到家中如常的看望老母、考教幾個兒子,用飯之後回書房,方抽|出了袖子一封薄薄的卻是寫了密密麻麻字的絹帛,細細讀了後置於火中,看著他燒成灰燼,臉上被火烤的明暗不一。


    皇宮中,劉秀看著奏報,沒有異常,看著那些去送陰識人員名單,腦中浮現出初見他時的情形,多年相交、此等收場,他歎息,卻是沒有愧疚。


    作者有話要說:2013年第一天,餘波會三更作為新年禮物,新年快樂!


    後麵兩更還得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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