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五年二月,彭寵夫妻被其手下奴仆所殺,首級獻於劉秀,一代豪強這般收場著實讓人唏噓,後其部下韓利斬其子彭午投降劉秀大將祭遵,彭寵宗族悉數被滅,漁陽平定。


    劉秀雖然早認定彭寵已是強弩之末,但也確實沒想到這場戰役會是以這種方式收場,隻能說他用人不計,或者說再絕望之時人也更能透露本色罷了。


    出巡魏郡,平定了彭寵再想著陰麗華的雙胎也快出生了,劉秀本是很高興,隻是於歸途微恙,劉秀仗著壯年,又曆來生活規律、身子結實、甚少染病,也就未太在意,回到洛陽又如往常一般,在長秋宮和嬌妻膩味了兩天,這會是徹底病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饒是帝王也敵不過病魘侵蝕。


    劉秀本來還想撐著處理政事,可腦子鈍痛,撐了一天,病情加重,燒熱不止,嬌妻掛著珍珠,軟語相求,一想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確實不宜這般得不償失,這才將政事都交給了尚書台和三公處理,自己在廣德殿一心養病,郭聖通作為賢妻自然要在一邊服侍。


    劉秀是個忙碌慣了的,這突然閑適下來還有幾分受不了,隻一想去歲冬天無雪,今年到這時又未下雨,已見幹旱之兆便是頭疼更甚,雙眉都快擰到了一起。冰涼的小手輕輕扶上太陽穴,慢慢揉著,劉秀方覺得好一些。


    “禦醫都說了,文叔是來往奔波、過於勞累所致,就是安心休養幾天,文叔還是這般放不下,還總說我不愛惜身子,你呀,這會兒又是哪般”


    郭聖通軟語輕嗔,看他眉頭鬆開,方放下手,端起藥碗,試了試溫度正合適,便拿了起來準備親自喂他服下。


    劉秀自小就難得生病,這會兒病了正“脆弱”呢,有嬌妻安撫,樂得撒嬌,嘟囔了一句“我這不是不習慣嘛”,便張嘴咽下一口藥,哭得想咧嘴,但之前總教導妻子良藥苦口,這會兒正式表現的時候,一點苦味還能難倒他不成,便故作輕鬆的一口口喝下,又飲了盞溫水。郭聖通撚起一塊小食想喂給他壓壓苦味,劉秀本想著自己也不是小孩子哪用吃這些,剛要拒絕,可一看嬌妻濕漉漉的大眼睛、白玉的手指撚著嫩黃的小巧小食,便不自覺的又張開嘴了,甜而不膩,合著豆沙紅棗的味道,又蘇蘇翠翠的,很是可口,便知道這該又是郭家新治出來的,怕是又是郭煒的注意呢,這郭煒聰慧博記,文武都學的很有一套,又是個活潑的,在那般子眼高於天的宗室子弟也混得如魚得水、稱兄道弟的,卻是未有任何過分相交的,偏偏就好個口腹之欲,劉秀想想也是好笑。


    “可是仲煜(郭煒的字)送來的?”


    “可不是呢,聽著你不虞,這不就著人送了幾道小食方子過來,我病時都未見他如此呢”郭聖通撇撇嘴說道。


    劉秀一樂,果然沒白疼他一回,“他倒是有心了,上次你病著他可是也急得病了呢,還說他不惦念你”知道妻子這是怕自己頭又疼,盡力說開呢,劉秀讓她坐的再近些,嗅著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似乎也能精神好些。


    郭聖通靠過去,看看他臉色,問他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之類的,劉秀搖搖頭,“通兒服侍我換件正式些的常服吧,一會兒要召見兩位將軍的”,即便是病著,到底還是惦記著政事,郭聖通也無法,隻得讓人拿了衣衫,親自服侍著他穿戴,用眼神控訴他還是不好好休息,劉秀微笑著對著那嘟起來的小嘴咬了一口,又是扯動了腦袋,痛的嘶嘶抽氣,郭聖通忙給他輕揉著,美人蝕骨,這也隻是開始而已。


    聽著建威大將軍耿弇、騎都尉劉歆到,郭聖通微微一愣,迅速恢複,起身退往後室。


    耿弇進殿便看到了了一抹檀色的窈窕背影,瞬間又是不見,快的仿佛從來不曾出現,耿弇卻知道自己絕不是眼花,幾乎是貪婪的把那麗影刻到腦子裏。


    “臣劉歆叩見陛下”


    “臣耿弇叩見陛下”


    “平身”


    劉秀雖盡力支撐著,但也看到了耿弇進殿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似是欣喜又似痛苦,這位剛剛和吳漢攻下富平、獲索賊軍,繳獲輜重人馬頗豐,又還是新婚燕爾的,這是什麽表情?劉秀覺得莫名其妙,隻頭又有些疼痛,便也未深想。


    耿弇的平齊三步走依然完成了兩步,劉秀本來不看好他的策略,這回也不得不心中佩服他的才華了,自己這位最年輕得大將軍確有大將之才。


    “漁陽已平,富平、獲索歸降,伯昭當日之謀一一應驗矣,卿以為此時出兵張步何如?”


    “臣以為董憲自顧不暇,富平、獲索已滅,此時確是大好時機,臣願帶兵為陛下踏平張步”


    郭聖通在後麵聽著君臣三人的對話,手指輕撚,良久,案上的書簡未動一下,耿弇,劉秀稱之有淮陰之才,一生立功無數,東漢開國當之無愧的常勝將軍,淮陰,韓信,也是他太過優秀,三十三歲便被劉秀繳了大將軍印信,做了閑散侯爺,而此一去,便是他一生最是輝煌、名垂後世的一戰……郭聖通一歎,他便是喜歡、欣賞自己,也是喜歡的那個外人看到的良善絕美的女子,不是這一世真真正正的郭聖通,這樣風光霽月的人,算了吧,她忽的不想拖他下水了,冤有頭債有主,上一世、這一世他都不欠自己什麽。摸摸胸口,那裏依然正常跳動,郭聖通自嘲一笑。


    耿弇見皇上頻頻輕皺眉頭,額頭已見冷汗,知道他病未痊愈,還這般辛苦,而自己還肖想著屬於他的人,心中更是愧疚,隻有些東西越是壓抑越是瘋狂反撲,聽著、答著,多希望自己能透過眼前人直望到後室朝思暮想的人,她就在那裏,離自己不過數丈之遙……


    “伯昭真乃吾知己矣”劉秀聽著他的謀劃,笑著讚歎,此時也看出耿弇有些魂不守舍,便關切地問“伯昭可是身子不虞?”


    “臣無狀”耿弇跪地,此時心中愧疚戰勝隱藏的瘋狂念頭,“臣隻是日前偶有小恙,此時已經痊愈,謝陛下想問”


    原來如此,他說是痊愈了,恐怕未然,有景丹當日的驚嚇在前,劉秀有些猶豫,怕這位也病在半路就不好了。


    “臣當真已經痊愈,統兵絕不會有影響,請陛下勿憂”


    “嗬嗬,既然伯昭這般說了,那我就放心了,建威大將軍耿弇、騎都尉劉歆聽令,令爾等與泰山太守陳俊進攻齊地張步,不日出兵”


    “臣等遵命”


    耿弇恭敬的退出大殿,大步走了幾步,方又猛然回望,當斷不斷,不是大丈夫所為,況且她為君,己為臣,便是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又能如何?肖想主母,她會不會看不起自己?耿弇忽的一笑,任誰都會看不起吧,罷了,罷了,今生無緣,那他就把這份心意藏到誰都看不見的地方……聽聞陰貴人要生雙胎了,陰識,鄧家,南陽,嗬嗬,他其實能為她做的有很多,這樣任何時候,他都可以對她說自己的愛慕絕無半點齷齪之心,他亦沒有背叛過知己。挺起胸膛,耿弇又是世間最自信、最心如皎月的大將軍。


    耿弇出兵了,郭聖通也放下了一塊小小的心病,隻令劉秀自己沒有想到的是旱災擴大,春苗長勢不好,劉秀病情反反複複,總不見痊愈,真的是病去如抽絲了,拖著病體召見司農大臣,商討抗旱的法子。又逢平狄將軍龐萌反叛依附董憲,讓劉秀著實氣惱,加上連日煩躁,當場摔了藥碗,嚇的郭聖通呆立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通兒,我不是因著你生氣,過來,別怕我”劉秀見自己沒控製住脾氣不說,還嚇著了嬌妻,對著女人發火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忙止了怒火,有些疲憊的說著。


    郭聖通小心的過去,坐在他身旁,伸手給他揉著頭部,“我知道你不是對我,我隻是心疼文叔,怕你真的氣著了,為那般反複小人,當真不值的,文叔不氣了,好不好”


    劉秀向後仰著頭看著妻子的眼睛,聽她哄小孩子似得說著,慢慢心裏的怒氣也淡了,“好,就聽通兒的,不氣了”,將頭靠在她身上,合上眼凝神休息。


    幽靜的氣氛被一陣腳步身打破,萬鬆進殿稟報,陰貴人發動了。本來禦醫已經確定是雙胎,可能會不到滿日子就會生產,宮中也早做了準備,什麽穩婆、醫婆、產室、禦醫的每日等著,這會子發動倒也不會慌亂,隻畢竟是雙胎,艱難些,郭聖通便說自己去看著也放心,劉秀點頭讓她去了,後想想能生雙胎也是好事,自己亦是期盼這兩個孩子順利的,這會兒頭也不甚疼,便也起身去了玉堂殿。


    陰麗華躺在床上,按著穩婆所說用勁使力,疼,但也不及她心裏的疼,便是她懷了雙胎,也沒見劉秀為她主持公道,明明是郭氏假病忽視有孕的宮妃,還讓人苛待她用度,偏偏劉秀就是看不清楚郭氏的虛偽,被她那張臉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心至斯,陰麗華已經不奢望劉秀的愛意,但最起碼也要給她尊嚴啊,這宮中都是踩低捧高之輩,劉秀把郭氏給玉堂殿的份例十倍賞賜回了長秋宮,這讓他們怎麽看她玉堂殿?陰麗華好恨,恨郭聖通,恨劉秀,用力,用力……


    “哇哇”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傳進陰麗華的耳朵,“恭喜貴人,是個康健的皇子,貴人休息一下,還有一個皇子呢”陰麗華看了一眼兒子,紅彤彤的皮膚,閉著眼睛,哭的大聲,也宣示著他再健康不過了,忽的很想落淚,她終於有了自己的兒子了,但聽穩婆這麽說,由人江梅喂了參湯,便繼續使勁,再生一個兒子,郭氏還有什麽比自己多的。


    劉秀沒想到陰麗華生的這麽順利,進來便見著郭聖通抱著個包裹好的小嬰兒笑嗬嗬的逗著呢,見他進來,一殿人都跪下道賀,郭聖通抱著孩子走過去,笑著道“恭喜陛下,是個結實的小皇子呢”


    劉秀看了郭聖通幾眼,便笑著接過孩子,這兒子眉眼輪廓也是想他,劉秀自是開心。郭聖通看著那孩子,再看劉秀,笑的異常柔和。


    “恭喜陛下、娘娘,貴人有誕下一位小皇子,隻,隻,隻是,小皇子看著弱些……”出來的嫗婦越說聲音越弱,最後帶了顫音,“貴人體內還有一胎”


    劉秀沒聽到孩子哭聲就見著來人報喜,臉上的笑容便是瞬間凝住了,再聽還有一胎,先是驚訝,後就是有些明了了,讓人抱了兒子喂奶去,揮手讓一殿人都出去,獨留下了妻子“小皇子可有什麽不妥?“


    “小皇子天生便是,便是有眼無珠……“


    劉秀心裏咯噔一下,還要再問,已經聽著裏麵在叫“不好了,快,快救小皇子,哎呀,貴人,您撐住啊“


    一陣的混亂,醫婆、女醫士全上,那個病弱的小皇子救了回來,陰麗華第三胎生的兒子卻是瘦骨嶙峋,連個好的嬰兒模樣都沒有,出生也就是個死胎。劉秀一點歡喜的意思也沒了,一個健健康康、結結實實,一個瘦弱不堪、有眼無珠,一個根本就沒個孩子樣子,都是一樣的母體一起孕育的孩子,為什麽就有這般大的差別?心裏難免覺得那個健康的孩子得是有多霸道、才能在同樣的環境裏吸盡了其他兄弟的吃食才長得這般好啊?


    再加上這幾年陸陸續續沒得那幾個孩子,尤其是那個他最不想想起的孩子,都瞬間回到他的腦子裏,劉秀覺得頭疼欲裂,痛苦的抱著頭。


    “文叔,文叔,來人快宣禦醫“


    劉秀醒來,見著是在廣德殿自己的龍床上,伸手摸摸頭,沒有那般疼了。


    “文叔,你醒來了?頭可還疼?“


    劉秀聞言微微側頭,便見著妻子眼睛紅紅的湊上來望著自己,便輕輕搖頭,看著已經掌燈了,有些怔楞的看著那燈盞。


    “文叔,禦醫令說你是急怒加舊疾複發,這次一定要好好養著,不可再費半點心了,我求你了,你就聽禦醫的話吧”


    “玉堂殿……”


    “兩位皇子都無礙,已經吃過奶水,睡下了,就是陰貴人情緒有些不穩,我已經勸過她了,這會兒也不哭了,禦醫也說她身子無礙,文叔,就別擔心了”


    “嗯,辛苦你了“劉秀扶著妻子手,坐起身來,這般折騰,什麽都瞞不住了,陰氏生了三個這樣的嬰兒的事很快也就能傳出去了,有眼無珠,這是對他多麽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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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兒,你說,我是不是真的殺伐過重啊?為什麽子嗣就這般艱難呢?”


    郭聖通聽出他話裏帶著苦澀,心道是你自己找的、欠的,人卻是坐到床上,攬過他肩頭,很認真的說道“文叔,我以前便說過,你是為著漢室江山,為著天下百姓不得已而為之,且你也沒有妄殺無辜之人,怎麽能這般菲薄?如果,如果,這世間真的有報應循環,我是你妻,我願減命二十年,為那些人償還……“


    “不許胡說”劉秀抬頭大聲的吼著,“我是天子,不會有什麽殺伐過重的報應的,你要陪在我身邊的,什麽減命不減命的,以後都不許說這個”劉秀其實心裏是害怕的,那個孩子出生時妻子真的差點沒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報應,但這次這樣的孩子出生,一向硬朗的自己不是也病了!但他是不會承認這些的,“陰貴人一下子懷了三胎,孩子有異也是難免的,好在不是三兒還健康正常嘛,便是說明沒事的”


    “嗯,三皇子很是康健結實,我原也不信那些的”郭聖通識趣的點頭,又問“文叔可是餓了?”


    “嗯,擺哺食吧,通兒和我一起用些,哎,這一天還沒見著疆兒和輔兒呢,把他們也傳來吧”


    “他們聽說你病了,原都來看了,疆兒還要留下‘侍疾’,這回還在偏殿等著呢”


    劉秀聞言,眼睛裏恢複些了溫情,想想這些孩子,也隻有長子出生自是順利,便是次子也是頗為經曆一番波折的,看著胖墩兒,其實沒疆兒身子好,到現在也病了兩次了,長子出生,那時自己身邊還隻有通兒一個女人……


    卻如劉秀所料,陰貴人之事很快的洛陽城裏都知曉了,自然有好事者叨念三皇子性子怕是毒了些,四皇子,嘖嘖,有眼無珠,這個,那個,真是,喝酒喝酒,。


    劉秀不愧為開國帝王,“想通了”便是安心養病,半個月便大好了,回到前朝,便是大赦天下,發詔令申飭自己和手下官員的過失,時逢幹旱蝗災,又不顧有些大臣反對,直言蝗蟲之禍,人為可以滅之,再次下令“勉順時政,勸督農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賊”,命各州郡堅決滅蝗,再下勉農令、釋囚令,一時間百姓都對這位皇帝更加信服,那個特殊的皇子有眼無珠的錯處自然被歸到了母親一方,陰家去年又鬧出那些事來,名聲早就不好,人就是這樣,你低了,多得是人樂意去踩的。


    郭聖通對陰麗華所出兩個孩子自是照顧有加,劉輔有什麽待遇,他們也就是有什麽待遇,對著陰麗華更是“好言寬慰”,氣的陰麗華本就是煎熬的心越發難耐,偏生還說不出什麽,隔著屏風,嘴唇哆嗦著答謝。


    郭聖通每天去關懷他們母子一圈,再去看看劉秀,雙胎,不是每個人都有那個命的,嗬嗬,劉秀一定會好好養著四皇子的,他出了事,最受懷疑的可是劉秀呢,好生養大他,給個封地,一定讓大家都說他寬仁的,嗬嗬,以後幾十年他都有的憋屈,當然陰麗華更憋屈,至於三皇子,現在已經取名叫劉陽了,他長的還真是和上一世沒什麽大變,隻是在劉秀心中的位置嘛,不可說,不可說。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字數還算多吧,大家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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