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據可靠情報,拖鞋哥的大名叫肖健, 性格也是真的賤。


    此人不僅無視了老王要求整齊著裝的三令五申, 穿著夾板拖去做操, 還在踢腿運動的時候把左腳上的拖鞋踢到了隔壁班的女生頭上, 並且這還不算完。


    他砸到了別人還嘻嘻哈哈,在沒有道歉的前提下讓對方把拖鞋還給他。


    那是4班的一個女生,個子高力氣大,冷笑了一聲撿起那隻拖鞋,當即使出吃奶的力氣朝隊尾的方向扔了出去, 然後那隻例無虛發的拖鞋又落在了4班班主任腆出來的啤酒肚上。


    4班的班主任是個眼睛男,姓蔣, 五短身材、酷愛西裝, 如果說老王是笑麵虎,那他就是表裏如一的凶, 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蔣老師一開始誤以為是自己班的學生在作怪,盛怒而來, 等發現毒瘤在隔壁班的時候表情就有點下不來台了, 不好突然如沐春風, 隻好拿著拖鞋去找老王。


    肖健硬著頭皮跟在他後麵跳著走,央求半天都沒見效。


    老王丟臉丟到了隔壁班,又想笑又惱怒,不得不跟鄰班老師賠禮道歉,接著罰肖健在門口接受群眾的嘲笑禮。


    可惜對於臉皮厚的人來說,這種懲罰的威懾性不大, 因為他臉都沒紅。


    關捷倒是因此又記住了一個新名字,並且在接下來的英語課之前,發現這位仁兄和自己很有緣,他坐在一組第7排,肖健在二組第8排,兩人都靠著過道,轉個頭就能照見彼此。


    不過關捷沒有立刻跟這人熟起來,因為肖健打了鈴才被老王放進來。


    關捷順著他又注意到,他身邊坐著一個很有潛力成為班花的女生,拉了頭發、戴著耳釘、皮膚很白,劉海齊得像一個鍋蓋。


    第三、四節課是英語,老師姓張,是個高挑的年輕女性,笑容滿麵教他們念good morning,關捷是過濾了的空氣非常新鮮,跟著讀得鬼帶勁,時而還跟前後左右邊念邊笑,都覺得對方像個假洋鬼子。


    午飯和半自取的早餐不一樣,菜不怎麽樣但是花樣多。


    排隊的窗口有三種菜式,第一種是像雞蛋打在長江裏那種葷度的標準餐,白菜粉條和土豆塊,價值一張綠票。第二種是可以將標餐裏的任一樣換成雪裏紅炒雞蛋的升級餐,價值一張綠票和一張紅票;第三種是榨菜肉絲配前三種裏麵的任意一種,價值兩張綠票。


    菜式應季會有些不同,但這幾樣是當之無愧的標誌性代表作。


    有條件的可以選擇吃小炒,青椒肉絲、洋蔥炒肉之類的葷菜等裝在白瓷盤裏,5塊錢一盤,盤子學生可以端走,吃完了再送回去。


    學生的餐票隻有每餐一張,學生卻有千百個模樣。


    有的升級了後麵沒票吃飯,有的是小炒都瞧不上,天天在小賣部泡方便麵,自力更生的學生們因此孕育出了複雜的食堂交易模式。


    愛吃泡麵的學生月初就開始跨年紀賣打折餐票,心思不在學習上的投機分子先收票再倒賣,關係好的開啟兩人互助模式,一人標餐一人升級,輪流循環一起吃飯。


    還有一些透支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好菜吃了再說。最後最極端的情況,就是月初老有人偷餐票,礙於人多手雜根本查不出來是誰,是學校偷竊史上一樁流動的疑案。


    然後每半個月的周五下午,學校會殺一頭豬加餐,和土豆或黃瓜塊做成亂燉,這一頓不要錢,走讀生都可以去享受一把學校的人道主義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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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關捷剛來,還沒摸索到這些規則,進了食堂隻會乖乖地交一張綠票,和胡新意一起就著少油缺鹽的湯飯狂吃脆脆菜。


    吃到一半,趙洋平循著鹹菜味兒蹲過來,不客氣地叉走了一勺子。不多久跟他要好的一個男同學故技重施,那瓶子本來就小,根本禁不住4個不懂得珍惜的男孩造,一頓飯吃下來就幾乎見了底。


    關捷的心再大,畢竟不寬裕,瞅著瓶子怪心疼的,就是沒好意思阻止或是當眾蓋起來,這動作在他看來太小氣了,因為他回回都把路榮行的零食袋吃到空,吃了鄰居的就要回饋社會,這會兒隻能偷偷地肉疼。


    洗碗也要排隊,有時不小心推搡或踩到了誰,立刻能引發一場火氣濃烈的謾罵。


    午休時間有1個小時20分鍾,趴在教室裏睡,打鈴了清醒10分鍾,做個眼保健操開啟下午的3節課。


    1個小時還不夠暑假狂睡的關捷進入深層睡眠,他下午困到精神恍惚,第二節課還鬧了個笑話。


    鈴聲響起之後,曆史老師緩步走上了講台,按慣例喊了聲“上課”,班長指揮全體學生“起立”,同學們就要接一句“老師好”,這一套流程做完了才能坐下。


    然而關捷腦子裏全是漿糊,搞不清狀況地喊了句“老師再見”,最後多出來的那個字讓他一下成了全場的觀點。


    “好見”的曆史老師因此也注意到了他,明麵上大度地沒有跟他計較,當堂課卻點他回答了兩次問題。


    關捷困到睫毛上仿佛墜滿了秤砣,又怕老師喊他起立,隻好像電視裏的天師發功一樣,用左右的食指按著上眼皮,強行幹預它們往下掉。


    隻是睜著眼睛他還是困到人神共憤,這一下午關捷過得極其痛苦,想起晚上還有兩節天殺的晚自習,幹脆連飯都沒吃,趴在教室裏睡覺。


    誰知道這一睡竟然睡出了友情危機。


    為了豐富校園生活,午飯和晚飯期間都有廣播,由不同的人打理不同的版塊,有故事朗讀也有點歌台,今年突然增加了一個娛樂版塊。


    校園廣播的喇叭四通八達,翻到院牆外麵了都聽得見。


    胡新意去吃飯的時候,廣播裏在放歌,他不關心也沒有留意,一門心思都在吃飯和打屁上,回教室的路上音樂忽然停下來,變成了一道女播音。


    “……網羅校園歡聲,盡在趣事奇人,歡迎大家收聽校園廣播‘奇人趣事’,我是主持人w,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是一則和刷牙有關的小故事……”


    周圍的同學是怎麽從震驚過渡成哈哈大笑的,胡新意沒有觀察,盡管沒有人看他,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從臉紅到了脖子以下。


    “砰”——


    關捷在半夢半醒中聽到了一聲巨響,他抖了下心肝驚醒過來,撐起來看見了怒氣衝衝的胡新意,和坐在二組的包甜。


    她吃完回來有一會兒了,看關捷沒有起來的意思,就找了個空位坐在旁邊等,等了會兒關捷沒醒,走道裏倒是旋風似的刮過來了一個人。


    胡新意理通了邏輯,覺得很生氣。


    早上刷牙旁邊沒有別的人,知道他那麽刷牙的隻有他和關捷,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那泄密的就隻能是關捷了。


    關捷睡得好好的被他拍醒,摸了下心口有點起床氣,皺著臉打了個哈欠,將抬起來的頭又枕回了手臂上,不耐煩地說:“神經病啊你,捶我桌子幹嘛?”


    作為一個暫時還不具名的笑柄,胡新意沒敢喊得太大聲,而是克製隱忍地彎下腰,用食指戳著關捷的肩頭肌從牙齒縫裏往外憋字:“捶你桌子算個屁,我還要捶你的人呢!”


    “你什麽意思啊?為什麽要把我刷牙的事告到校廣播室去?我、我他媽快被人笑死了。”


    關捷睡著了打雷都聽不見,廣播錯過得十分徹底,加上覺還沒醒透,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痛苦地拿空著的那隻手瘋狂地搓臉:“什麽跟什麽啊?廣播室跟我有毛關係,在哪兒都不知道,鬼曉得你在說什麽,反正你捶我我就捶你。”


    包甜在一旁聽得也是雲裏霧裏,雖然關捷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沒有說服力,但胡新意那怒氣不像是在鬧著玩,她怕兩人打起來,連忙站起來勸架,伸手拉了下胡新意的t恤袖子說:“有、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吵架。”


    胡新意正在氣頭上,甩了下胳膊就將她的手撞掉了,脫口而出道:“滾開!死胖子。”


    包甜的手上彈來了一點力道,並不痛,可接著的那句話傷到了她,她顫了幾下睫毛,眼眶裏慢慢蓄上了淚水。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但她還是畏懼聽到“胖”這個字。


    正因為是自己都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所以更加禁不住別人的隻言片語。


    什麽打架、勸架她瞬間都顧不上了,包甜隻想衝出教室,可她還來不及實施“滾”的行為,將臉當成死豬皮在搓的關捷先站了起來。


    包甜看見他用手背碰了下自己的小臂,晃了下頭讓出了座位說:“進去坐吧。”


    接著他走進過道裏,邊說邊將胡新意給推向了門口:“這是她的組和座位,要滾你滾。”


    胡新意吼完自己也懵了,這女生就是胖,他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但是她這麽愛哭,他就沒轍了。


    不知道從哪年起開始流行的紳士風度,讓他從小在對女生動手這方麵有點束手束腳,今天這胖妞要是哭起來,那他的麵子也算是沒了,胡新意咧歪著嘴角,心裏萌生了一股不戰而退的惹不起。


    好在關捷適時遞出台階,胡新意不樂意被叛徒碰,掄著胳膊不許關捷推他,兩人之間的火.藥味看著仍然濃鬱,但還是順利又迅速地離開了教室,停在了走廊外麵的花壇前麵。


    接著兩人一個怪罪一個否認,爭得臉紅脖子粗。


    關捷是真沒反應過來,他隻告訴過路榮行,但又不知道路榮行在廣播室,而且篤定路榮行不愛八卦、相信鄰居的人品,所以絕不承認消息的缺口在自己這邊,一口咬定是早上有別人看到了。


    胡新意看他那麽自信,眉毛從挑起來扭成懷疑的毛毛蟲,最後直接被他帶走了,認可了露天刷牙、隔牆有耳的說法,尷尬地向關捷道了個歉。


    關捷一想起他被全校人都笑了一遍,就不忍心責怪他,冷眼盯了他一會兒,突然想起早上魔幻的畫麵,又仰頭拍腿地重新笑了一遍。


    所謂眾笑笑不如獨笑笑,胡新意有了“全校聞名”的心理包袱,一看他笑就囧得慌,趕緊讓他別他媽笑了。


    教室裏沮喪的包甜立刻縮到了座位上,目光卻又不自覺地投出了窗外,看見那兩個幾分鍾前還掐的風生水起的人突然就一笑泯恩仇了,心裏就特別羨慕,他們可以這麽快就忘記那些不愉快。


    和好之後,離上課還有20分鍾,關捷和胡新意結伴在校園裏閑逛了一圈,走到籃球場正好碰見校隊在訓練,關捷靠到場邊一看,發現了正在投球的人居然是張一葉。


    這人正懸在空中,額頭上箍著一個騷黃色的護額,投出去的籃球沒有入框,而是“梆”的一聲砸在籃板上,震得整個架身都在震動,落地的期間頭發和衣服在慣性下給人一種被風往上鼓的感覺,像是在飛一樣帥。


    胡新意認臉的能力還不錯,羨慕又驚訝地說:“牛逼!這不是昨天給你送奶那大哥嗎?”


    關捷跟著場邊的男男女女起了聲哄,莫名有點自豪:“是的,他叫張一葉,是二年級6班的。”


    說話間跟著球往回跑的張一葉看見了圍觀的他,抬了抬下巴笑著對他吹了聲口哨,關捷隻當這是一個招呼,可旁邊的女生就不一樣了,她們握拳跺腳地尖叫了一陣,有點群情激狂的意思。


    關捷有點受不了這個聲浪,微微歪著腦袋做了個難以承受的表情,視線卻隨著這個動作越過場子對麵的那觀眾,看到了他後麵那排平房的一個房間門口,突然出來了一個人。


    這個站位比早上開會要近很多,關捷不用像早上那麽疑惑“很像”了,他能確定那就是路榮行,他看見這人出來之後走到台階邊上,然後就站在那兒不動了,應該是在看球賽。


    關捷對於從後麵嚇路榮行的遊戲樂此不彼,立刻跟胡新意說:“你在這兒看著,我去跟熟人打個招呼了回來。”


    胡新意認定他是個全校通,點了下頭目光還在球場上,就是沒兩分鍾裁判就吹響了終結的哨子。


    關捷從左邊繞了個大圈,貼著那排平房溜到路榮行背後,站在左邊打他的右肩膀。


    路榮行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頭瞬間朝左邊轉過來,先是半垂著睫毛將他盯了個正著,接著轉過身來,直接用手將關捷摁了個一鞠躬:“你沒看見地上還有太陽嗎?”


    關捷撅著屁股臉朝大地,想瞎也不行,扯著他的手腕認輸道:“現在看見了。”


    路榮行將他放起來,看他是從球場來的,問道:“怎麽有時間跑來看球了?班上沒什麽好玩的嗎?”


    關捷實話實說:“人都還沒認全,哪有什麽好玩的,不打起來就不錯了。”


    路榮行讀了這麽些年,還沒跟人打起來過,聽著就把眼睛眯了起來,疑惑道:“第一天就差點打起來,你們班分到的都是火.藥桶嗎?”


    “不是!”關捷垮著臉,連珠帶炮地將不久前的衝突解釋了一遍,說完直對路榮行攤手,一臉委屈地說,“你說我冤不冤?”


    路榮行看了眼他的兩個巴掌,又抬起來看他的臉,心情有點複雜抬手往後一指:“應該是不冤。”


    關捷順著他的指向一看,就見他剛剛出來的那扇門上麵掛著一個門牌:廣播室……


    這也就是說,關捷轉頭在球場裏找到了胡新意,心裏突然襲來了一陣心虛,他雙手抱頭地刨了兩下頭發,對著路榮行埋怨道:“你……你怎麽把他報到廣播裏去幹什麽啊?我要被你害死了。”


    路榮行事先確實沒想到當事人會介意的問題,但是播也播了、笑也笑了,而且他們也和好了,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但是關捷現在對自己意見很大,路榮行沉默了幾秒鍾,沒什麽表情地說:“這事兒跟你沒什麽關係,是我的問題,明天吧,我問問老師,看看應該怎麽處理。你別刨了,都是頭皮屑,回去上課吧。”


    關捷就是愛喊,其實心裏也不太怪他,而且也不是那種出了事會把自己摘幹淨的性格,一聽還要報告老師,登時就覺得攤上大事了,連忙將抱的對象從頭改成了路榮行的胳膊,扒著說:“我不回去,我還沒吃晚飯,我餓了,還有毛的頭皮屑,我昨天剛洗的頭。”


    路榮行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以至於連飯都沒吃:“所以呢?”


    關捷急轉彎道:“所以不要告訴老師。”


    路榮行心想私了也行:“也行,你那個同學呢?我這兒走不開,你請他過來一下,我跟他說。”


    關捷怕胡新意怪他,不想讓他去說:“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說了,差不多都已經忘記了。”


    平心而論,路榮行也不想徒增煩惱,他頓了頓說:“那我請你們吃東西,就當時賠禮,走吧,把你同學叫上,你想吃什麽?”


    關捷欠他的烤腸還沒補上,哪兒好意思繼續吃,但是路榮行要道歉,非要買,他拗不過,隻好想了個2毛錢的零食:“那就……彈戀愛吧。”


    路榮行買得少,不是很清楚物價,立刻同意了:“好。”


    散場過來的張一葉來得不巧,瞬間就淩亂了,呆著張臉心想自己沒聽錯吧,關捷說談戀愛,路榮行他媽的還答應了?


    學校不是禁止早……啊呸,就是禁止也禁不到他倆身上,張一葉更加不懂了,這倆貨在念什麽騷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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