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香堂大師說:「那就住後院好了,後院清幽,後院也寧靜.」


    「好,我們過去看看。」


    林崇文果然踐行了諾言,「落後一步,跟在後麵」,他落在尹冰潔的身後,跟隨對方來到觀音殿,如今又跟著對方來到了後院。


    但是,在月洞門的入口處,他止步了,在牆外躑躅,在牆外徘徊,最後竟毫無意識地又踱回了觀音殿。


    抬望眼,白衣大士展著一臉慈祥的容顏,它輕踏在蓮花座上,一手托著瓷瓶,一手捏著柳枝,在廣灑甘露。


    前有善才,後有龍女,善才英挺,龍女秀麗,他們二人仿佛都朝著他在笑!


    笑他癡?笑他憨?


    笑他誠心不夠?還是笑他信念欠堅?


    對!他癡,他憨.為情而癡,為愛而憨。


    對!他誠心不夠,他信念欠堅,要等候,要長守,錯過今天,還有明天,鳳求凰哪有這麽容易呢?


    「鏘鏘鏘,出了門,過了關,前麵來到百花山……」喔!那不是百花山,乃是後院的月洞門!


    一到月洞門,林崇文又躇躊了,他不敢,實在不敢擅自地跨進去,免得被人視為輕浮漢,視為登徒子。


    因此,他又在牆外徘徊了,躑躅了。


    有道是「真誠所至,金石為開。」有道是「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林崇文聽到了細碎的腳步聲。


    出來了,有人出來了,他翹目企望,那是荷香.


    荷香回眸瞥了他一眼,就快步地朝前麵而去。


    「有丫環必然有小姐!」林崇文眉梢有喜.臉龐有喜,心頭也被喜氣充塞著。


    但是.宜等到荷香從前麵返了回來,仍未見著小姐的芳蹤。


    倒是這個俏丫環,掩袖對他笑了笑,才低頭步進後院之內。


    等,等,等,耐心地等,寥寂地等。


    炊煙起了.膳鍾響了,沒見驚鴻,沒見倩影。


    回頭了.轉身了.林崇文失意地邁動了步子,忽然,腦海中靈光一問:「她不是仙女,總不能不吃飯呀!」


    對,等,再等下去,不要弄得前功盡棄!


    後院中又有人出來了,依舊沒有小姐,隻有荷香,荷香去膳堂提來一隻簞籃,簞籃中必是膳食無誤了。


    午後,他同方丈大師弈棋了。


    由於心不在焉,是以子子錯,盤盤輸。


    「怎麽啦?」老方丈詫異地說:「小娃兒,你有心事?」


    「哦!」林崇文掩飾地說:「沒有,沒有。」


    「那位小心了,這是第三盤,三盤尚能反攻……」


    「當然。」林崇文按口說:「關鍵所在,焉能大意?」


    可是……林崇文苦笑-聲.推座而起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回去吧!」老方丈也展著笑顏說:「養精蓄銳,明天再來戰它三百回合。」


    「好,此仇必報!」


    步出了方丈室,已經是日薄崦嵫了。


    林崇文又刻意地又去後院兜轉了一圈,依舊是沒有結果,隻有喪氣地回家了。


    這夜,他輾轉床第,迷糊糊,朦朧朧,腦海中總是浮著伊人的影子,揮不去,抹不掉!


    宜到破曉時分,雄雞初唱。


    林崇文拗身而起,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往普濟寺而去。


    是春天了,但是.春寒料峭,早晚還是冷得令人膚栗齒顫、手麻腳凍!


    他眼前有光,心頭有火,雖然攏起袖子,縮著頸項,但是,仍舊一步一腳地踏了出去。


    晨霧緊裹著他身子,山嵐時吻著他臉龐。


    到了普濟寺,已經是旭日高升了。


    林崇文吐吐氣,他忽然發覺山門前少了一些東西,也多了一些東西,少的是一隊兵士,多的是幾匹駿馬。


    不去方丈室,先到後院外。


    就在這個時候,卻看見知客增陪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人,由後院中走了出來,還有,那個年輕人後麵,還跟著兩個玄衣壯漢。


    年輕人佩劍,兩個壯漢帶刀。


    林崇文略一退縮,略一掩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知客增——」年輕人腳步一停,身子一橫,麵孔一拉,眸子一瞪,威嚴十足地潔問著說:「這個人是誰?」


    「哦!他是我們主持的朋友,姓林。」


    「告訴他,此地不可任意溜達!」


    「是,是。」知客僧身子一躬說:「貧僧這就去告訴他。」


    他快步地走了過去,先朝林崇文合什問訊,然後澀訥地說:「林公子,請你不要在此地逗留,後院中也暫目不要進去,事非得已,多多原諒.」


    「大師好說。」林崇文說;「請問這個人是誰?」


    「他是本城守備大人的公子。」知客憎回頭看了那個年輕人一眼,又繼續地說:「昨天,知府大人的小姐既定宿在本專,就遣女婢吩咐兵士們撤離回府。


    但守備大人的公子卻放心不下,所以一早就趕著前來保護了。」


    「哦!原來如此。」林崇文退到屋柱後麵去了。


    知客僧也領著守備的公子走了。


    有些感慨,有些頹喪,林崇文待看不到對方的形影,他又踱了出來.在圍牆外一陣巡逡,口中不期然地吟出了聲。


    「長嘆,麗人如花隔雲端,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赭黃之垣欄。


    咫尺天涯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外。長相思,摧心肝。」


    吟聲甫落,意外地,牆的那端突然也響起了嬌美的歌聲。


    「日色初起花含煙,月明如素愁不眠,趙瑟才停鳳凰柱,蜀琴又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羞人傳,原隨春風寄鶯燕,念君悠悠長江遠,日昨橫波目,今作秋水池。不信顏憔悴,且來看取明鏡前。」


    林崇文吟的是「長相思」,後院內和的也是「長相思」,他不禁精神一振,脫口又念了起來。


    「大道如青天,我猶不得入,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狗賭梨粟。彈劍作歌奏苦聲,鬼裾王門不稱情。淮陰幣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忌賈生。且不見昔時燕家重郭隗,擁帚折節無猜。劇辛樂毅感恩分,輸肝剖膽效英才。昭王白骨索蔓草,誰人更掃黃金台?行路難,歸去來!」


    這是首「行路難」,意味著後院之門難入,雙方身份準憑。


    寂靜了,後院內再也不聞那美好的歌聲了。


    林崇文在感惆悵之際,月洞門口卻出來了一個熟悉的影子,她是荷香。


    荷香這次並不旁去,專朝林崇文之處而來,到二人相距五尺之遠的地方,才停下來福了一福說;「這位公子,我家小姐請你進去一談。」


    「哦!是嗎?」林崇文受寵若驚地說:「那大姐先請。」


    不像話!「小姐」乃是千金之禮,而「大姐」呢?恐怕隻值十金吧?


    「小婢引路了!」荷香轉身而回,林崇文立即跟上。


    這一談,兩個人竟長談了一二個時辰,什麽詩書,什麽琴畫,他們是無所不談,無所不論。


    「唐伯虎的書美則美矣,但卻戲謔、詼諧,不如文徵明來得莊重、穩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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