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這位大師,為名利,心魔作祟,一時把持不住,為欲望,得人好處,也就受製於人了。


    「咚咚咚,咚咚咚。」


    暮鼓響了,它敲黑了大地,也敲餓了人的肚子。


    晚膳既畢.晚課繼起。


    普濟寺的憎眾全聚集在大雄寶殿之中,他們手敲木魚,他們口念經文,「奄哞喇嘛」梵音遂之不絕於耳。


    大概經過一盞茶的時間吧,僧人們個個低眉闔目,人人心口合一,醉了,酣了,他門渾入忘我境!


    知客僧胸有牽掛,當然是口是心非。


    他偷眼略一觀望.見大家均匐伏在地,時機已成熟,就輕輕地站了起來,慢慢地過了出去。


    在精舍中會合了曾建吉.還匯同著兩個跟班,四個人就朝廟後而去。


    有四個理由顯示,知客僧他必然走在前麵。


    第一,他提著燈籠,第二,他路熟,第三,主意雖然是對方所出,但場所卻是他所提供,第四嘛!他是主,人是客,還有,他受了人家的禮,就得聽人家的話,成了僕從!


    未幾,山崖到了。


    他們竟不怕鼻子會撞到石頭,毫不稍停的碰了上去,不止如此,肚子一挺,連身體也給陷沒了。


    厲害嗎?稀奇嗎?


    並不厲害,也無啥稀奇。


    因為山崖下有一個岩洞,他們隻是步入岩洞的裏麵罷了!


    這個岩洞很寬很深,似乎經過了人工整理,是以並不顯得崎嶇難行。


    他們走了一段相當的路.才看見前麵也有一縷微弱的光芒透了出來,而且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哩!


    「老和尚,你要注意了,看我這條龍已經抬了頭,它即將破土而出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如此地說著。


    「算了吧!小娃兒,龍倒是有,不過它在外麵,至於你呀!隻是一條無殼之蟲,早被重重甲兵困在洞穴之中,連氣都難喘呢!」


    一個蒼老的聲音輕消地反駁著。


    那是一間石室,石室口裝著鐵柵,有兩個一老一少的人正在裏麵挑燈夜戰,對奕圍棋!


    不用說.老的一個乃普濟寺的方丈,少的一個則是失蹤十天的林崇文了。


    老方丈年登古稀,七十有奇,他頭上印著六粒戒疤,乃是佛門最高的標幟。


    林崇文,弱冠之年,二十左右.一襲長衫,飄逸不群,果然是一個人中之龍!


    知客僧摸出鑰匙打開鐵柵。


    曾建吉立即昂然地踏了進去,態狂而氣傲,情矯而形標!


    「不錯,林崇文,你隻是一條被困在洞中的無殼之蟲罷了!」


    開啟門鎖有聲音,拉動鐵鏈也有聲音,老方丈和林崇文早就發覺廠,但是,他們並不感到驚異,而目還不屑一顧!


    林崇文這時才抬頭瞥了對方一眼,說「龍亦好,蟲亦好,隻要機緣一到,龍會飛天.蟲也會脫繭而出!」


    曾建吉冷嗤了一聲說:「哼!已經沒有這一天了。」


    「不見得,除非你一刀把我給殺了。」


    「你說對了,今夜本公子正是來送你上西天。」


    林崇文的骨頭倒是硬得很,爽得很,他聽了一點也不感到悲哀,反而慨然地說:「那也沒有什麽?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每個人都睜著眼睛瞪著林崇文,隻有老方丈,老方丈低眉垂目,口中還默默地歙動著,必定是在念彌陀。


    曾建吉抽出懷中的寶劍,說:「老和尚,你是否在替這小子超度?」


    老方丈的眼睛睜開了,他說:「這小子的命長得很,又何用為他起度?隻是,好漢不吃眼著虧,老僧卻要數說他幾句呢!」


    「嘎!」曾建吉囂張地說:「閻王註定三更死,誰又能留人到五更?」


    老方丈肅然地轉對林崇文說:「小娃兒,老衲相信你是大丈夫,但大丈夫能曲能伸,如韓信辱胯,如張良拾履。」


    「老和尚。」林崇文一臉湛然地說:「可是大丈夫還有威武不能屈之句,如蘇武盡節,如關羽全義。」


    「大丈夫隻爭一世,不爭一時。」


    「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豈能背信而偷生,豈能隔情而善身,愧對金石之銘!」


    老方丈默然了,他還能說些什麽呢?


    曾建吉接口說:「林崇文,你實在也太不自量.門不當,戶不對.癩蛤螳怎能妄想天鵝肉?卻害得本公子美滿姻緣受到阻礙,橫生枝節。」


    「哼!門戶之見,乃是世俗之人,隻要誌趣相投,隻要兩情相悅才是璧人,才是琴瑟,至於這癩蛤蟆!還不知是誰?」


    曾建吉似乎被激怒了,他忿然地說:「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成全你這個情場死士,信義聖人!」


    他龍泉微擺,金光閃爍,一劍朝向林崇文的心窩猛遞過去!


    老方丈參修佛學數十春秋,心中常有超然之感,謂之「禪機」,也叫做「通靈」。早先,他照悉林崇文身有劫難,但不至於死。


    剛才,他又映見有一條青龍從天而降,護衛著對方,可是,這隻是冥冥之中的感應,虛幻、飄渺。


    而如今曾建吉的劍尖即將刺及林崇文的胸腔,他還能肯定嗎?


    不能,實在不能,老方丈的禪機已經蒙蔽了,靈台已經動搖了。


    請聽,他口中默念的「釋迦牟尼、阿彌陀佛」也已經由暗轉明了,由輕轉重了。


    林崇文自知本身必死無疑,他安然地閉上了眼睛,曾建吉也深悉對方必死無疑,他泰然地敞開了心懷.


    誰知就在這個必死無疑的霎那之間,一陣風吹了過來,一個影問了過來,它吹歪了曾建吉的寶劍,他閃花了曾建吉的眼睛!


    事出突然,驚呆了石室中每個人的臉容。


    但是,驚歸驚,呆歸呆,兩方之人心頭的感受卻各有不同。


    老方丈欣慰,林崇文意外,曾建吉恐慌,知客憎和兩個跟班則覺得訝異.


    這是什麽風?這是什麽影?


    攝神凝目,他們定睛一看,是人,風是人的袖子扇出來的,影是人的身子所映出來的。


    因為這時石室中多出了一個年輕人!


    他,當然是「青龍」麥小雲了。


    「你……」曾建吉困惑地說:「你是誰?」


    知客增見了立刻搶口地說:「啊!怎會是你?」


    「他是誰?」


    「他是日間來的一個香客。」


    麥小雲不去理會曾建吉他們的對話,含著笑意轉朝老方丈和林崇文說:「二位,事情已經完了,刑期也告滿了,你們別再日夜不停地廝殺著,對弈著,也該出去休息休息了。」


    「誰說的?」曾建吉回過了氣,說:「他們出得去嗎?」


    「我說的。」麥小雲淡淡地說:「他們自然出得去。」


    「憑你露出的一手?」


    「難道還不夠?」


    「當續不夠,那是本公子驟不及防,算不及此!」曾建吉倔傲地說:「這種偷襲的招式,哼!恐怕連三歲孩童都會施呢!」


    「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連你也葬在這個山洞之中!」曾建吉話落身動,又一到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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