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難道我真的那麽可怕嗎?


    那個小鬼總算出聲了。


    啊哈,“我能要一杯水嗎”?


    讚美梅林,看起來我的形象塑造非常成功——成功得讓他連這樣正常的要求都要猶豫再三了。


    我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不悅,讓他自己去拿。


    那個孩子看起來鬆了一口氣,走到一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問我要不要喝點什麽。


    我十分意外,抬頭看向那個孩子,就見對方側對著我,雙手捧著杯子,小口地啜著水。


    他的目光還集中在辦公室旁的小廚房裏。


    他是在無心地情況下說出這句話的。


    我心中的那點不悅就這麽輕易地被一口吹去了。並沒有試圖拒絕這點親近好意,我帶著些細小的愉悅給了他一個答案。


    “咖啡”——我平常的習慣,假使沒有這個,我疑心我會在晚上工作的過程中睡過去,那些完全應付作業的小混蛋……我真應該給他們每人一個“t”。


    可是那個孩子回答了我什麽?


    是我聽錯了嗎?


    “南瓜汁”或者“牛奶”?


    一時間太過於震驚,我甚至忘記了憤怒。


    那個孩子顯然也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感覺到了深刻的驚訝,他結結巴巴的試圖解釋……我不得不承認,每次看見他因做錯事說錯話而又懊惱又沮喪地小心翼翼地試圖討好我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些許的好笑和愉悅。


    或者在他心中,我就是一個小心眼的教授?


    ……好吧,對於這一點,我倒不曾否認。


    那個孩子被我逼得有些急了——或者被他自己逼得有些急了。


    他最後脫口而出的是“誰都知道晚上和咖啡對身體不好”。


    ……這是他最開始所想的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接受。我沒有再拒絕,換了一個——櫃子裏的紅酒。


    那個孩子有些吃驚,目光頻頻落在那瓶紅酒上。是為我的退讓吃驚,抑或為那一瓶出現在他麵前的酒吃驚?


    多半是後者吧,瞧瞧他那熟練的開塞手法!我有點不滿,但並未因之生氣——我總不至於真的那麽小氣。


    不過如果他以為能從我這裏拿到一杯酒,那就大錯特錯了——他顯然完全不明白喝醉了的他到底能蠢到什麽地步!


    ……該死的,最好不要讓我知道,在那次之後他究竟偷偷喝醉了多少次。


    那個孩子顯而易見的有些沮喪,不過沒有多做糾纏。


    很好。我的心情已經頗為愉悅了。


    示意那個孩子將酒收回櫃子(總覺得把酒放在他麵前不能叫人安心),我看了看他的魔藥——那個孩子這回很有眼力,乖乖地拿著水杯回到魔藥邊上了。


    我自然繼續自己的工作——感謝梅林,總算快完成了!


    片刻,時間逼近九點三十。那個孩子的魔藥已經熬好了,我批完最後一份羊皮紙,拿起麵前的水晶瓶觀察。


    顏色氣味都符合要求。但也僅僅隻是符合要求罷了。這個孩子在魔藥上的功底盡管紮實,但似乎沒有太多的天分……又或者隻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不管怎麽說,至少比其他人好多了。


    我沒有表現出自己的失望,隻告訴他“還不錯”。


    那個孩子很高興。不止臉上,連眼底都盛滿晶亮的光彩。


    很少有人能在我麵前這樣喜悅。這讓我有了一點欣慰,簡單的囑咐之後,我準備讓他回去,不知怎麽地卻想起了先前在教工休息室裏聽到的消息。


    於是,我告訴他如果喜歡波特,至少不要那麽高調。


    沒錯——“如果喜歡波特,至少不要那麽高調”。這跟當年莉莉和波特不一樣,一開始,這個孩子就試圖接近波特……而現在,波特仿佛也被他打動了?


    好吧,當然,這沒什麽奇怪的,不是誰都有運氣能遇到一個有勇氣在死亡麵前挺身而出保護自己的人的——八眼巨蛛,該死的,波特明明配不上這個孩子——於是波特就這樣幡然醒悟了,啊哈,真是皆大歡喜!


    不過……好吧,至少這個孩子喜歡波特。而波特們盡管自大驕傲,全一副被寵壞了的什麽都不懂的樣子,但至少當年的老波特對莉莉是真心的,而現在的小波特……至少這一方麵,我可以期待嗎?


    然而結果出乎我的意料。


    那個孩子很憤怒,完全沒有絲毫的害羞不自在,滿滿的是被羞辱到的模樣。他斬釘截鐵地告訴我事情不是我所想像的那樣。


    ……是我誤會了?


    我不否認,自己在心底鬆了一口氣——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東西讓我完全沒可能喜歡上的話,那一定是名為波特的混蛋了。


    麵對那個孩子激烈的語氣,我沒有生氣,隻用比喻揭過去這個有些尷尬的話題——感謝梅林,我平日習慣於各式嘲諷。


    接著我問了他為什麽躲著波特——如果不是情人間的別扭的話。


    我希望他不要用一些傻瓜都能識破的謊言來敷衍我。


    然而很顯然的,我失望了。


    “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不適合當朋友”——他以為他在騙小孩嗎?嗯?他以為不會有人注意——他的教授沒有注意——到他對格蘭芬多的親近?


    甚至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格蘭芬多都被他放在斯萊特林之前!


    一晚上的好心情在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下化為泡沫,我語氣不太好的讓他離開,卻沒想到在他出去之前,鄧布利多會通過壁爐來找我。


    他帶來了一個顯然不好的消息——巨怪因奇洛的愚蠢而掙脫囚籠跑出來了,並且現在正在霍格沃茨的一樓,而不湊巧的是,波特此時也正在那個地方!


    該死的奇洛!


    該死的波特!


    我心頭剛剛湧起怒氣,就看見那個孩子猛一下轉過頭來,麵上帶著比上一次——上一次知道自己恐怕活不長久——更明白十倍的惶然和害怕。


    他就這麽在意那個波特嗎……?


    這個孩子要求跟我一起去一樓。


    就算梅林復生我也不可能答應!讓一個一年級的小鬼去麵對巨怪?與其這樣,我還寧願一個人去對付匈牙利樹蜂呢!


    我粗暴地拒絕了他的請求,並拔出魔杖指著他,試圖以最快速度離開這裏趕去一樓。


    然而梅林知道,就算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會朝著他施放魔咒。


    是的,當然,我沒有那麽做……一個親近我信任我的孩子,一個在五年前就跟我上過床的孩子,啊哈。


    我終究沒有那麽混蛋。


    那麽做的,是他。


    當魔咒特有的光芒自他掌心裏的杖尖上亮起時,我竟然茫然了一瞬。


    是的,茫然。


    在那樣短暫的時間裏頭,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閃躲——是不信;第二反應也不是閃躲——是望向那個孩子的臉。


    真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我想那個孩子多半也不知道此時自己臉上的表情是什麽樣的——那仿佛是一片空白,可是又帶著強烈的堅定與抗拒,還有那強自壓抑而又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畏懼……


    他在畏懼什麽?又在抗拒什麽?


    我沒能再想下去,兩道魔咒接連打在了我身上。


    繼而,我的意識陷入黑暗。


    仿佛過了許久,又似乎隻有一瞬,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驀然看向時鍾——九點三十七分。


    隻過了兩分鍾的時間,我皺眉丟開在昏睡前最後一刻拽入掌心的燒灼藥劑,從櫃子裏拿出一瓶治療燒灼的藥劑塗上後,就匆匆和其他教授會和,向一樓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那個小鬼和波特的蹤跡。


    一直到製服了巨怪,我越發憤怒,又有點安心——至少很顯然的,不論是那個小鬼還是波特,都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從回到格蘭芬多塔樓的麥格那裏傳來的消息也證實了這一點,她說波特正“好端端地呆在宿舍複習功課”。


    混蛋波特,我冷笑著建議給波特扣上一百分,因為“口無遮攔地撒謊,讓霍格沃茨的全體教授提心弔膽”。


    這項扣分建議理所當然地被麥格駁回了,盡管誰都知道波特確實去了一樓,但這位素來嚴肅的女巫還是決定裝傻——可以理解,畢竟格蘭芬多的寶石已經岌岌可危了。


    但這對於平復我的怒氣顯然沒有任何幫助,我陰沉著臉,大步回到地窖,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看見那個孩子。


    他就蹲坐在我的門前,雙手抱著肩膀,臉上有不太明顯的倦色,並因為寒冷而打了個噴嚏。


    他不是應該已經躲回寢室了嗎?


    或者我該讚美他的大膽?他難道認定我不會懲罰他?——他該死的難道不會給自己加一個保暖咒嗎?


    我走上前,開了門讓他進來,並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


    盡管這事實上並沒有任何意義。


    是的,顯然的,這沒有任何意義。


    除了讓我知道他依舊信任我親近我——多麽諷刺啊,相較於我,他顯然更親近更信任一個波特。


    一個波特。


    為什麽總要是波特?


    為什麽非得是一個波特呢?


    我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


    而這時候,那個小鬼說了一句話“我卑鄙地利用了您的信任”。


    我清晰地聽到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炸響——這讓我感覺暈眩。


    我的信任?我什麽時候給了你那樣的東西?我是這樣嘲諷那個小鬼的,並且做了往常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強迫他,親吻他,並因為他不曾反抗而告訴他“真正信任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畢竟,他甚至下意識地縱容我做這樣低劣的事情。


    那個孩子落荒而逃。


    我的憤怒漸漸褪去,而隻餘疲憊。


    我能夠欺騙那個孩子,卻沒有辦法欺騙我自己。


    我之所以會被他的魔咒擊中,盡管有距離的問題,但難道不是因為我信任他不會傷害我?


    我信任他不會傷害我。


    然而我得到了什麽?


    兩個毫不猶豫的魔咒?


    ……不,不止這些,隻是這樣說並不公平。西弗勒斯,你知道的,你同時還獲得了親近、喜愛、信任、寬容,各種各樣的正麵情緒。


    這是那個孩子給予你的。


    西弗勒斯,你甚至沒法討厭他。我想著。


    然而這又怎麽樣呢?


    十數年前的莉莉,現在的哈利,他們都對你這樣友好,隻因為你這一個人。可是同樣的,你不是他們的唯一,你甚至不是他們的第一。


    是不是真能有那麽一個人,能將你當作唯一?


    是不是,那個孩子往後可能……


    我驀然阻止飄散的思緒,並針對自己的愚蠢狠狠嘲笑:西弗勒斯,你什麽時候開始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了?尤其那隻是一個小鬼!


    何況那個小鬼多半不敢再來了。我想著,疲憊再一次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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