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昨晚開始,我就在思考要如何用魔藥治療那個孩子身上的各種問題——毫無疑問,如果鄧布利多知道那個孩子身體的問題的話,他一定會不做猶豫地加重他魔藥教授的負擔的,為了他那一套所謂的“愛與正義”,狼人、半巨人他都能熟視無睹了,區區一個身體不好的孩子算什麽?


    既然早晚該是我的事,那早點做了也沒什麽。這麽說服自己,我向魔藥辦公室走去,中途時候記起平斯說過最近到了批新書,就又拐向圖書館,卻沒有想到會碰見那個孩子和德拉科以及波特。


    這都多久了,他們還在這裏磨蹭?


    我有點不悅,正要出去,就聽見德拉科問那個孩子是不是得罪了我,並表示可以來我這裏說情。


    得罪,說情?我剛在心底嗤笑,就見那個孩子怪模怪樣的模仿我的表情,壓低了聲音對德拉科說“這樣毫無用處”。


    我應該生氣,畢竟他做出這樣的事情,顯然對我並不太尊重,不是嗎?


    然而同樣的,在聽見他聲音的同時,我也看見——不,並不需要看見他藏在眼底的笑意,就算隻聽那明明該裝作低沉,也依舊尾音微揚的聲音,也足夠我描繪出他說話的樣子:噙著笑,帶三分狡黠,三分玩鬧。


    並非嘲諷,僅隻調侃。


    那麽……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並不太叫人難以接受,是這樣嗎?


    我發現我並未心生恚怒。


    不過如果他以為我會因此當作沒看見的話,那就錯了。


    剛好和那個孩子麵對麵站著的德拉科已經看見我了,我假笑著走上去,讚美他“對他教授的了解”,然後近乎愉悅地看見了那個孩子的麵部表情在短時間內由驚訝變作呆滯再變作懊惱和沮喪,最後,他巴巴地看著我,紅著臉說這是個意外,自己沒有別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這是個意外,但這不妨礙我為我一個下午的浪費討點利息,不是嗎?我愉快地想著。


    不過,他還真容易臉紅……


    把人帶回了魔藥辦公室,我開門的一瞬發現那個孩子打了個寒顫,並因光線的昏暗苦了苦臉。


    真是個嬌弱的小鬼。我不太滿意。但隨即想起他的身體,不再計較。


    出人意料的,進門之後,那個孩子先出聲了,為昨晚的事情表達歉意。


    ……他以為我是為了昨晚的事情找他的嗎?


    他的表情很誠懇,隱隱中又有點難過,他評價自己昨天的話是“不合時宜”。


    該讚美他的自律嗎?我想著,卻不覺得高興——好吧我應該高興的,畢竟擺脫了一個可能的麻煩——他這樣的表情讓我無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之前那一個晚上,他不也正是用這樣的表情對我說“很抱歉”、“是個意外”、“沒有其他影響”嗎?


    出於心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躥出來的怒火,我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冷漠和刻薄。


    如我所料。


    他盡管被我刺得說不出話來,卻顯然沒有將那些話多放在心上,隻是有點無奈,像是在包容朋友的缺點一樣。


    ……這樣的想法真叫人不舒服。


    但其實,並沒有多讓人討厭。


    我已經受夠了那些被父母寵壞的隨便說兩句就能淚眼汪汪勃然大怒的小鬼了。


    接下去,我沒有再浪費時間,說了我叫他來這裏的目的——他的身體。


    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在意的樣子,甚至隨聲附和了我的話說,如果不是看見他不自覺握起來的雙手的話,我恐怕會以為他確實如同自己表現的那樣不在意。


    然而怎麽可能?


    他才十一歲。


    他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如果是其他小鬼,還能說一句無知無畏,可是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並不一樣。


    是的,我並不諱言這一點。他確實不太一樣,不論是從自身能力還是從他隱瞞的秘密,甚至是那份少有人擁有的成熟和寬容……


    我突然有些想觀察他。


    抱持卑微的出身,卻被分到屬於貴族的斯萊特林;擁有極佳的魔法天賦,卻似乎註定命不久矣;並且長期生活在暴力之下……我想知道,這個孩子最終會走上什麽樣的道路。


    他肖似當年的我,和我又有仿若天淵的差別。


    我終於告訴他,我會輔導他的魔藥,每周三天。


    那個孩子很吃驚,像是完全沒有想到我會這麽說,接著語氣肯定而激烈地對我說“完全沒有必要那樣做!”。


    真叫人吃驚。我在心底哂笑。


    我還以為他對我的態度總會因抱持愧疚而軟綿綿好捏得不得了呢。


    梅林知道他到底哪裏對不起我了。


    說服一個孩子並沒有花費我太大的功夫,盡管用了些不太光明正大的手段……好吧,我並沒有想過,在鄧布利多口中的對自己“信任,親近,毫無防備”的男孩居然會以為鄧布利多會把他趕出學校,而理由,是他身體不好?


    真是可笑。


    是我看錯了他的聰明程度嗎?


    或者……


    隻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反而看不明白?


    魔藥辦公室昏暗的光線下,我看見那個男孩因我的話虛弱得靠倒在沙發上。


    相較於他的身體,那黑色的沙發簡直大得驚人了。


    我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他的臉色很蒼白,頰上有一層很淺的緋色,嘴唇則泛著青,甚至身體都在細微的顫抖著。


    是在低燒嗎?總之,毫無疑問的不健康。


    但並不難看,甚至能激起某些人特別的喜好。


    ……但我想,我不會是那些變態中的一個。


    他已經沒有反對的力氣了。但也不如剛才那樣沉浸痛苦。


    是的,很顯然,他擅長寬容,並習慣於寬容,就算是對於別人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傷害。


    我希望這是他性格所致。


    可惜從他身上的傷痕來看,我恐怕不得不猜測那確實隻是一個“習慣”。


    因為被迫接受了太多的傷害。


    我繼續往下說,告訴他除了為了他的身體教導魔藥之外,如果他有其他想學的課程,我會試圖為他牽線——如之前所說,我希望看見這個孩子長大的模樣,因而這些,就當做我觀察他的補償吧——但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很好,他完全把我關於代價的那句話給忽略了!


    我不否認自己感覺憤怒,並按照自己的習慣向他回報嘲諷——可是結果,我看見了什麽?


    他居然當著我的麵,笑出聲來了?


    我的臉色想必不好看——很明顯的,我的感覺十分不好。


    但這一次,那個顯然完全恢復了的——該死的——小鬼搶在我之前出聲,他對我說“謝謝”。


    謝謝。


    我看著他。


    他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微微垂著頭,並不能看清表情,但從那露出來的緊繃的下巴線條上完全可以推測,他是在用什麽樣的認真態度說這一句話。


    是的,當然啦,我所做的一切當然值得他道謝。


    我和他非親非故,卻犧牲了那麽多時間與材料——在教導他魔藥的時候顯然上不得不用上我的私人收藏——幫助他。


    他理所當然的應該感激我。


    我也可以毫無愧疚地接下了這一份感激。


    ……


    隻是,我恐怕,這會是我有生以來獲得的最誠摯的感激了。


    從往昔,而至今後。


    severus snape(五)


    格蘭芬多的波特在追求斯萊特林的雷文斯。


    周四,在教工休息室裏頭,斯普勞特開玩笑似的說出了這句話。


    剛上完課回來的奇洛恰巧聽見,結結巴巴地訴說昨天波特在課堂上幾乎鬧劇似的大膽舉動。


    麥格顯然頗為生氣,其他教授卻發出善意的笑聲,還有人說起了當年的波特和莉莉。


    當年的波特和莉莉!


    我手裏的羽毛筆劃破了羊皮紙。


    是的,是的,我永遠不會忘記當年那個自大的、愚蠢的、目中無人的波特到底是怎麽樣死皮賴臉地追到莉莉的——毫無疑問,十數年後,我又看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波特!哪怕他同時也是莉莉的孩子——哦,好了,西弗勒斯,你明白的,莉莉也早就是波特了。


    她早就是一個波特了。


    我忽然察覺到了自己心底的不耐煩。


    ……對於莉莉?


    不,不,當然不是。當然不是針對莉莉,隻是你瞧,他們的孩子,莉莉和波特的孩子都已經那麽大了——甚至比他和莉莉當年相識的年紀還大了。


    ……或者,你是對的,莉莉。


    你總是對的。


    我們都應該向前看,而不能沉溺過去,那並沒有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


    突然變得糟糕的心情讓我不再有欲望批改任何作業——該死的,為什麽我非得批改這些錯漏百出的跟巨怪同一水準的東西?!


    我帶著怒氣收拾東西,無視了剛走進教工休息室的弗立維的招呼,大步踏出門去,走向位於地窖的辦公室——補習時間又到了,又是一整個晚上,該死的,西弗勒斯,你當初一定是中了奪魂咒了才會提出給那個小鬼補習魔藥!


    這五分鍾的路程走得並不太順利,在一樓走廊盡頭,我碰見了穿著星星與月亮——他一定偏好這個——圖案睡衣的鄧布利多。他花了五分鍾時間和我交流天氣,又花了十分鍾時間向我評價新出的酸甜滋味棒(那是什麽東西?),然後在最後一分鍾裏頭告訴我他知道了我在輔導雷文斯的事情,並讓我多注意一下那個孩子。


    八點十分,毫無懸念的,我遲到了。


    那個小鬼呆在門旁邊,似乎等了有一會兒。


    至少他還算準時。我的怒氣稍微平息。或者下次可以給他我辦公室的鑰匙,前提當然是他不會試圖破壞或者挪用我的任何東西……不,如果是一些不大多的魔藥材料的話,那也就算了。


    對於我的遲到——該死的鄧布利多——那個孩子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隻是很溫馴地向我問好,然後手腳還算利落地準備工具,開始熬製。


    不超過三分鍾。


    我默估了一下時間,心裏的怒火又平復了一些。


    再看過去,發現那個孩子已經開始著手處理流液糙——手法還行。那麽,三四年級的課程對他已經沒有難度了……不,還是再等等,至少確定他每種魔藥都能熟練處理之後再說。


    那個孩子看起來有點緊張。


    是因為我的注視?我思索著,又觀察了一會,確定他目前為止做得還不錯(也確定他確實會因我的目光而緊張)後,才低下頭繼續之前沒有完成的工作——批改連巨怪都不屑一顧的作業!


    多了一個人的陪伴,仿佛連時間都要走得快上一些。


    明白地感覺到前方某處頻頻傳來的視線,我有點兒惱火,為那該死的小鬼——他就不能專心點兒熬製魔藥?他就非要打擾他的教授?他就不能幹脆一點——有什麽事情說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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