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劍招有如毒蛇一般蜿蜒詭異,招招向葉遠誌的要害錐刺而去,葉遠誌咬牙對敵,終於是抓住一個罅隙,那竹筷如同一把掙不開的鐵鉗,竟生生夾住了女人冷光四she的長劍,葉遠誌借到力氣,手腕子猛然一扳一扭,藏劍弟子修習山居劍意,各個均是臂力非常,這一掀,便將那女子生生翻轉了方向。


    女人竟也不多作糾纏,鬆手便立刻將長劍扔下,連連倒踩九曲步,如同鬼影一抹,將身形穩穩定住。聽得葉遠誌怒喝一聲:“你是紅衣教的人!”那雙筷子被鋒刃磨過,那般大力一格,已經齊齊斷作兩截,葉遠誌眼疾,俯身將那柄長劍拾起來,似乎已經料定那女人手無寸鐵,他又道:“商會與你們起衝突,實在是逼不得已,但著實沒有必要痛下殺手!”


    紅衣女人冷笑一聲,慘白的電閃照亮她麵上血紅的紗麵,她眸中冷厲寒光一閃,樊真渾身起了一個激靈,不由得脫口而出:“小心!”


    室內驟然刀光交錯,葉遠誌一時間收不住口,下意識提劍護住麵額:“他媽的!紅衣教果然都是一群喪心病狂的妖女!”然而那刀光卻不是奔著他去的,借著電閃雷鳴的光,紅衣女人手中明晃晃握著一對彎若霜月吳鉤的刀,那步法與方才之勢大相逕庭,女人翻身騰躍,身形劇晃,霎時便躍至華清遠身後。


    這姑娘的身手非但不差,招招式式均犀利非常,華清遠本因著葉遠誌的逢凶化吉而長出一口氣,不想那女人身上竟還配著刀,他甚至沒來得及落氣場,那兩柄金光四濺的長刀便呼嘯著左右剪並而來,足有要生生將頸脈切斷的猛勢。


    華清遠心底發涼,左右他都要受傷,但絕不能因此喪命,但左右均無路可退,千鈞一髮之時,那女人猛然憎恨地瞪大了雙眼,瞳孔驟然縮成一條狹長的黑線,便如同暗夜中的貓那般。她那筋骨突出的手腕忽然劇震,刀刃如擊鈍石,竟生生被震得撇向一處。待得華清遠感覺到身遭混元內功的氣勁,心下才明了,這是萬花穀的招式。


    流溢於中,布散之外。


    葉遠誌在旁也不曾含糊,提劍便是衝上前來,屋外逐漸起了騷動,女人一見大勢已去,應敵之招卻靈活沉穩非常,絲毫不見亂了陣腳。但畢竟寡不敵眾,她隻得連連後退,雙刀起招卻愈加逼人,刀光起起落落,織作月輪般的長弧,室內不少擺設被這紛繁華麗的刀光切得破碎支離,三人也紛紛躲避。那女子衣袂長翻,飛身便撞破窗牗,沒入喧雜密集的雨簾之中。


    室內一片狼藉。


    葉遠誌氣急敗壞,殊不知這般雨夜裏還會有人暗中偷襲,吩咐家僕好生照料好華清遠與樊真,自己便要回房去替商會派急信。家僕慌裏慌張來拾掇,卻聽得一個小姑娘驚恐地“呀”地一聲,華清遠應聲瞧過去,卻見得地上淋淋漓漓一灘血跡,樊真按著肩臂,滿袖子都是血跡。覺察到華清遠的目光,他倏地低下眼,低聲吩咐那女僕從去拿藥奩來。


    華清遠便立在原地,看著樊真抖著手以黃酒清洗刀傷,臉麵緊緊繃著,卻無法抑製地因著疼痛而微微顫抖,小姑娘怕是沒有見過這樣鮮血淋漓的情況,在一旁瞧得滿眼是淚、瑟瑟發抖。樊真吭也沒吭一聲,倒是麵前銅盆裏漸漸全是汙紅。


    “東西拿出去罷。”也沒叫那小姑娘使什麽力,樊真便糙糙將臂上的傷口包紮完全,破碎的擺設一併被清理幹淨,嘈雜的雨聲又漸大了起來。樊真坐在桌案邊,目色帶著猶豫,緩慢地抬起來,落定,目光靜得像是一溪流泉,深深地看著華清遠。


    “……清遠。”


    華清遠錯過他的視線,將自己的佩劍抱在懷中,依舊同樊真保持著距離,見得樊真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模樣,他不禁皺了皺眉,隻道:“你想要說什麽便說罷。”


    樊真如蒙大赦,但他張了張口,卻覺自己仿佛已經不會說話那般,磕磕絆絆組織許久的語言,也隻說了“抱歉”二字。華清遠聽得這話,倒是抬眼去迎他的目光,眸光是冷的,像盈盈的一捧雪。卻忽然將樊真的心鎮靜起來。


    無論如何,總是該有個了結的剖白。


    樊真深吸一口氣,氣息又隨著言語而緩緩吐露出來,他明白,這是他一直不願外露於人的回想,既是他往那座荒城去的因,也是他九死一生於那座荒城的果。他從未直麵過這一份感情,也從未完整地將它表達出來。直至故人已去,為時已晚。


    “十年前,戊子年的春天,我在萬花穀,仙跡岩,遇見方雲白……”


    不知為何,在說出這個名字時,他忽然覺得心中有什麽沉重的物事,拖曳著這些年來數不清的喜悅、哀愁、痛苦、憂憤,漸漸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池淵中,他站在池邊,看著過往之事如燈走馬,卻出離平靜地浮現在眼前,春風化物,那沉重終於漸漸消散為空濛萬點的細雨,融化在一片溫柔天青中,再無影跡。


    不曾舉步,談何走過,不曾麵對,談何釋然。


    第三十七章


    他與方雲白居然認識了十年。


    方雲白是第一個叩開他的心門的人,樊真明白的性格絕不討喜,既孤僻又乖戾,既自私又怕事,可是那偶爾相逢的日夜中,是那人披堅執銳,破開他心中重圍。他的傾慕不假,但卻長久無法辨識是否愛慕。


    是那一紙信箋,讓他完全慌了神。


    但也是那個人的死,讓他心中的選擇終究劫灰落地。


    “少年的時候,我對他,一定有過傾慕。因為他身上帶著太多我所沒有,而又令我欽羨萬分的東西。”樊真隻覺說了極久,自己已經口幹舌燥,喉頭似乎受到一團霧蒙蒙的火焰的炙烤,一字一句,都極有折磨的意思,“現如今,我對你……我……”


    “從前,我不知不覺中,總會發乎情切。但自己卻毫不察覺,當真可笑。”


    華清遠定定看著樊真眸色有些閃爍的眼,忽而覺得有些好笑,將繃得有些緊的肩背放鬆下來,那冷冽麵色也隨之冰消雪融,他將手掌交疊,放在膝頭,似乎想了一陣,道:“難為你同我說了這樣多的話,我總也不能一句不回。”


    樊真倏然抬起眼,似乎為華清遠這突然變化的態度而感動,但這喜悅隻持續了一霎,便被心中怪異之感強壓下去。華清遠的帶著似笑非笑的神采,接著又道:“贈我吉言,若不回贈,不能算作禮數。我也同你講講,這一路上我都經歷了些什麽罷。”


    “你這一席話,若是在那一夜同我講,我許能夠原諒你。然而木已成舟,為時已晚。樊真,那日我見你深陷叛軍囹圄,竟沒有任何猶豫便落了鎮山河。險些命殞狼牙刀下,一路上風餐露宿,見得白骨曝日,人屍遍野,生民流離,城池傾頹。丹青姐身受重傷,撒手人寰。帶著滿身傷痛,我終於回到洛陽。”華清遠說了一些話,言簡意賅,每個字卻像是拆骨剝筋的鋒刃,將那些過往割得肝腸寸斷、血肉模糊。


    “其實,早便在你走出那方寸之地時,我便已經失望透頂。你從來不會去在意那些糙芥一般的死生,旁人也是,我也是。如今匆匆回頭,你究竟是在憐憫我,還是在憐憫過去的自己?或許你想起我時,還是那個在杏花村中沒心沒肺對著你笑的人,然而我滿心滿意卻隻是一身新傷舊痕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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