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諾躺在床上目送夏婕出去,又抬起頭看了眼在旁邊的柏顏。


    柏顏替唐諾墊高枕頭,再捏捏唐諾的手,也朝外走去。怎麽說,由唐諾自己決定。


    “刀子是我自己捅的。”唐諾靠在枕頭上,把頭扭向窗外,說,“四姐來我家,因為感情上的事情我們起了衝突,她一直看著我,不說話,我叫她,她也不理。後來,她突然把水果刀拿到手裏,我怕她想不開尋短見什麽的,就衝過去奪刀,結果因為我太激動,用力過大……”她說到這裏,緩了緩,抿起嘴笑了下,有淚從眼角滑出,說,“結果刀子就那麽地進了自己的肚子。”


    “你是怎麽把刀子捅進自己的肚子裏的?她當時是怎麽拿刀的?”


    “握住刀柄,刀尖向外。”唐諾閉上眼睛想了下,說,“我撲過去的,搶刀子,太用力,捅進自己的肚子裏,然後又摔了下,刀刃就整個進到身體裏了。”那天的事情在眼前浮過,忍讓她覺得呼吸都困難。她抿嘴笑了下,抹去臉上的淚,說,“我聽說四姐承認她殺人。”又笑了下,說,“她那麽疼我,怎麽捨得傷我?是看到我傷得這麽重,心裏難受才故意那樣說的。真的,刀子是我自己插進去的,我當時已經把刀從她的手裏奪過來了,刀不在她手上,我是因為搶得太用力,刀奪到手後控製不住慣性,自己捅進去的。太痛了,痛得我跌倒了,就把刀子整個撞進肚子去了。不關她的事,跟她沒關係。”


    “那她為什麽不送你去醫院?你是怎麽求的救?”


    “嚇壞了,一直哭,她嚇癱了。我看到自己傷得重,就爬起來出去敲柏顏的門求救。”


    “你的手機怎麽壞的?”


    “吵架的時候摔壞的?”


    “你和秦鴻燕有吵架?”前麵一直說秦鴻燕不說話不理她,後麵又說吵架時摔的,不是自相矛盾嗎?


    唐諾遲疑了一下,很堅決地答,“沒有。”


    “到底有還是沒有?”


    唐諾遲疑了一下,說,“冷戰,鬧脾氣,沒吵,但都心情不好,把手機砸了。”


    “誰砸的。”


    “四姐。”唐諾答。四姐砸的手機,上麵有她的指紋,賴不掉。


    “那手機上的血是怎麽沾上的?”


    唐諾又頓了下,想了一下,才說,“受傷了,第一反應就是找手機打120,看到手機就去抓,抓到手上才發現剛才摔壞了,就又扔了。”


    “手機摔壞後誰去拿的手機?”


    唐諾又頓了下,上麵最後的指紋該是秦鴻燕的。“我拿的,看到手機壞了就又丟了,然後四姐揀了。”她低下頭,又給了警察一個為什麽秦鴻燕會揀那手機的解釋,“那手機是四姐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有紀念意義。”


    第六十四章


    “她不是嚇傻了嗎?怎麽還去撿手機?”


    唐諾又怔了下,才答,“人總有些下意識的行為,特別是對有特殊意義的東西。”說到這裏的時候,她朝門口的柏顏看去,柏顏靠在門口對麵的走廊上正望向她發呆。柏顏對她來說,又何嚐不是有特殊意義,她向柏顏求救也是下意識的本能行為吧。她轉回頭,對警察說,“我自己弄傷的,怪不了四姐,我不起訴,能不能放她出來?”她傷了四姐的心,四姐傷她的身,扯平而已。她不想看到四姐坐牢,不想看到四姐的青春耗在監獄裏。故意殺人,多嚴重的罪,她怎麽就敢往自己身上攬。是想懲罰自己、折磨自己還是她?或許都有吧,心碎了,就想把一切都摔碎。抬起眼,就看到門口有一對頭髮花白的夫婦在探頭。“秦伯伯。”唐諾喊,眼角有些潤。


    警察沒有回答唐諾,放不放不是他們說了算,是要看證據和當事人來決定。


    “唉!”秦鴻燕的父親應了聲,拉了下老伴的袖子,再看了眼在門口的夏婕和柏顏朝病房裏走去。他們看到來做筆錄的警察,警察的存在讓他們很不安。


    “小諾。”秦母剛出聲,眼淚花子就又出來了。


    “秦媽媽,你別哭。”唐諾一著急,想要坐起來,頓時扯到傷口,痛得“噝”地一聲捂住肚子。


    柏顏急忙進來扶住她,“你別亂動。”


    唐鈞提了些日常用品來了,剛到門口就看到秦鴻燕的父母又來了,頓時繃下臉,一臉陰沉地走進來。


    夏婕也跟了進去,把秦鴻燕的父母摻到邊上的椅子上坐下。年邁的夫妻,為女兒的事情焦透了心,這幾天逾發的蒼老。如果老四真坐了牢,叫這對夫妻怎麽辦?她把秦鴻燕的父母安排好,抬起頭看向老五,秦鴻燕是坐牢還是放,關鍵還是得看她的口供和態度。


    門口邊又多出一個人,是程繹。身著淺灰色套裝的她站在門口,即使靜靜的不吭聲,身上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大氣莊重又隱約帶點剛毅的氣場,引起病房裏的人的注目。她慢慢走進去,朝錄口供的警察頷首打招呼。


    “程姐。”其中一名警察顯然與程繹熟識,很熱絡地和程繹打招呼,他的年齡雖比程繹大,卻很狗腿地喊了聲“程姐。”


    程繹淡淡地笑了下,問,“問清楚了嗎?”她走到床邊,親昵地摸了下唐諾的頭,唐諾在醫院躺了大半個月,還是這般沒精打彩。如果不是醫療技術、設施都很過硬,人隻怕就那麽去了。她能怨秦鴻燕嗎?確實怨,她的規勸秦鴻燕一句話也不聽,非要一頭走到黑。到頭來,醫院裏躺了個,局子裏蹲了個,旁邊還有兩個年近七旬的老人四處奔波求人。


    “還需要進一步確認。”做筆錄的警察合上記錄本,多年的職業經驗告訴他麵前的這個受害人並沒有說真話,也就是在做假供。他看了眼程繹,又再看看唐諾,再看向那對年邁的夫妻,覺得這案子庭外合解的可能性比較大。他站起身,說,“我要提醒唐小姐一句,做假供是違反國家法律的,警方有權追究責任。”嫌疑人一口咬定自己殺人,受害者拚命地往自己身上攬非得說是自己捅的一刀,她們兩個到底誰在說真話誰在說假話?隻怕這兩個人都沒有全說真話。


    程繹挑了下眉,瞅向唐諾。


    唐諾抬起頭望向程繹,說了句,“她是四姐。”抿住嘴,再咬住嘴唇,不吱聲了,臉上倒是一臉的委屈。


    是四姐你就讓她捅?被捅了還當她是四姐!程繹低頭看向唐諾,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姐妹五人裏麵,都說唐諾最薄情,其實最重感情的也是她吧。


    唐諾扯了下程繹的衣擺,“大姐,幫幫四姐。你是知道她的脾氣,拗起來就鑽牛角尖犯渾。這殺人的事情能亂說嗎?她要是真想殺我,我早死千百次了,哪裏還能跑出去找柏顏。傷了我,她心裏難受,才一口咬定自己殺人的,你們去勸勸她啊,話怎麽能亂說呢?”


    “小諾!”唐鈞板著臉吼!命都快沒了,還在替秦鴻燕說話求情!


    唐諾望向唐鈞,沖他搖頭。不要再追究了,如果四姐坐了牢,她會一輩子難安。“哥,就當是為了我,別再追究四姐,別再為難她。不關她的事,真不關她的事。”


    “唐諾!”唐鈞看向臉色蒼白,一臉疲累的唐諾,真不知道該說他這個妹妹什麽好。


    程繹再次嘆了口氣,把辦案的警察請出病房,將病房門掩上。


    夏婕看到唐諾的精神不好,上前去把唐諾的枕頭放平,扶唐諾躺下,說,“好好休息,老四的事情別擔心,隻要你不想追究,就沒有人會去追究。”說罷,她看了眼唐鈞,替唐諾拉上被子,吩咐唐諾好好休息,再把秦鴻燕的父母請出病房。唐諾這裏不追究,還得去勸那個拘留所裏發神經的女人。可要說動老四改口,非得這老兩口去不可。


    唐諾睡著後,唐鈞把柏顏叫出去。


    兩人站在樓道轉角處的玻璃窗前,都麵對著窗外。


    唐鈞抽著煙,眉頭緊出一個“川”字。一支煙抽過一半,他才說,“這段時間很感謝你照顧我妹妹,也感激你救了她。”


    柏顏挑了下眉頭,淡淡地掃他一眼。下文才是關鍵吧。“用不著感激,我隻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求一份安心而已,沒什麽好值得感謝的。


    “小諾出事的前兩天說她是同性戀,在家裏鬧出一場不小的風波。可其實她不是,她愛的是男人,她以前交過一個男朋友,愛得很深,為了她男朋友,她敢跟家裏鬧決裂。”唐鈞緩了下,又說,“但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終究沒有走到一起。從那以後,小諾再沒與人交往過。”停頓一下,他又說,“其實她要和誰在一起,我並沒有什麽意見,畢竟她有她的選擇。”眉頭擰得更緊,他又說,“可看到她現在這樣,我並不覺得你們適合。她挨這一刀,與你有關係吧?”唐鈞扭頭看向柏顏,眼神有些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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