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繼續埋頭刷著元宮茜的好感度,偶爾還去大內後宮刷刷定子中宮,當然定子中宮那邊的東西好吃絕對是影響江雪行動的重要原因,而且相比起她每次跟元宮茜相處都要刻意迎合討好元宮茜的辛苦,跟定子中宮相處就輕鬆多了。可能是因為定子中宮沒把她當人類,什麽都對她說,一開始還隻是念念和歌抒發一下自己的寂寞抑鬱,後來就說起了後宮的事情,再說到藤原家,江雪這才知道原來她曾攻略過的藤姬和定子中宮還是姐妹關係,難怪兩人都姓藤原,她還以為這是因為藤原的姓氏爛大街呢。


    在夏末的某天夜裏,江雪依照先前對定子中宮承諾過的“同賞流螢”,辛辛苦苦捕了一籠螢火蟲,翻牆進大內,悄悄潛入定子屋內,放開籠口,螢火蟲飛出來,忽如星子輝夜,在定子屋中亮起盞盞螢燈。


    江雪輕輕搖醒了定子中宮。


    “定子,醒醒——雖然不能帶你出去,不過,還是可以看到流螢的!”


    定子中宮睜開眼睛看到滿室流螢,又驚又喜,不顧儀態忘形地隻穿著單衣就撲過來抱住了江雪,竟激動得落下淚來。


    “雪女……雪女……”


    “好啦,別哭嘛,定子不是一直說很想看北山的流螢嗎?我沒辦法把北山帶來,不過,隻是流螢的話——”


    江雪拍拍定子中宮的背,替她擦去淚水,示意她抬起頭。


    “看!”


    定子中宮含淚點頭,片刻之後,破涕為笑,打開房門將螢火蟲驅到院中,披上一件外衣走出去。


    江雪跟著跑出去,看著螢火蟲飛舞,感慨道:“這大概是今年最後的螢火蟲了……”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


    定子中宮追著流螢走動著,忘情地念著詩,隻差真的拿上一柄輕羅小扇來撲。


    江雪抱著胳膊站在旁邊,看到定子這麽開心,不由欣慰地笑了,不過想想這麽簡單的事情定子都能這麽開心,後宮的女人真可憐,她堅持不去玩那些見鬼的宮鬥遊戲是正確的。


    定子中宮就這樣在流螢中行走,一直走到疲倦了才回到江雪身邊,突然緊緊地擁抱了她,低聲道:“帶我走吧,雪女。”


    江雪頓時驚呆了。


    “人類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


    江雪留下這句話,飛也似地逃走了。


    定子中宮呆呆地望著江雪離開的方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從深夜站到黎明,看著螢火蟲一個個墜落,忽地不可遏止地狂笑起來,淚如泉滴。


    “雪女……雪女……雪女啊……”


    “不見飛蛾事,徒然夜撲燈,此身迷惑甚,戀意枉加增。”


    定子中宮輕聲誦完和歌,麵上再無一絲笑意。


    幾日後,席琳找到了定子中宮。


    “可憐的中宮啊,如今你隻是徒有其名的中宮,如果跟我們合作的話,我可以保證你掌握後宮。”


    定子中宮看著麵前高鼻深目膚白勝雪的鬼族女子,微笑著回答:“若是你能滿足我一個要求的話,我可以與你合作。”


    席琳頗感興趣地挑起了眉。


    “哦?說來聽聽。”


    定子中宮溫柔地笑著說:“我想要殺死一個人——她的名字是‘雪女’,請把她的頭顱帶回來。這是她的畫像。”


    定子中宮從櫃中取出一卷畫軸,輕輕展開,畫上繪著的赫然是當日站在屋簷遠眺晴空的江雪。


    席琳愣了一下,幾乎就要笑出聲,不過她很好地遏製了自己這股衝動,胸有成竹地回答:“這個要求我答應了。”


    半月之後,亞庫拉姆因種種“雪女意圖代替白龍神子”的跡象心中不悅,在一個百鬼夜行的晚上帶著江雪出門,將她從牛車上推了下去,看著她被百鬼夜行啃食殆盡。


    “雖然很像,但是很可惜,你並不是我要尋找的神子。”


    幾日後,大內傳出消息。


    中宮藤原定子服毒自盡。


    據傳聞,中宮手中緊攥著一束不知屬於誰的長髮。


    第63章 溫柔的天才


    麻倉葉王收拾好屋中所有解咒的用具,出去對中宮復命。


    江雪扁著嘴跟在後麵,默默更新自己的世界觀。


    定子中宮命清少納言送上了謝禮,將麻倉葉王送走,江雪猶豫了一下,定子中宮看穿了她的猶豫,笑著說:“去吧,雪妹妹,替我謝謝麻倉大人。我感覺好多了。”


    “嗯,交給我吧!”


    江雪得到定子的囑咐,安心地追了出去。


    定子中宮看著前方白衣的陰陽師特意停步等待,而後兩人並肩離去,不禁笑了起來,對著藏在宮中的某人說:“抱歉,我拒絕和你們合作。”


    金髮的女子從樑上跳下來,嗤笑道:“你現在隻是徒有其名的中宮,如果跟我們合作,我可以保證你掌握後宮。”


    “不,那不是我想要的。”定子中宮態度堅定地拒絕了這甜美的誘惑,“請立刻離開,否則的話,我會喊陰陽師來了。”


    “哼,愚蠢的女人。”


    高鼻深目的鬼族女子留下這樣的嘲笑後消失無蹤。


    定子中宮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曾經緊握著權勢,以為自己離開了權勢就無法生存下去,為此,出賣自己的靈魂也無所謂。


    可是,現在她已經不這麽想了。


    比起權勢,她還有更想要的。


    比起“藤原家的女兒”和“中宮”,她還有更想要握在手中的身份。


    “若是我被道長殿下趕出藤原家,定子姐姐就不會認我是妹妹了嗎?如果定子姐姐依舊願意把我當做妹妹,那麽,就算我不姓藤原,隻是‘江雪’,定子姐姐也願意再見到我吧?”


    她的妹妹曾經這樣詢問她。


    那麽,反過來呢?


    如果她離開皇宮,也捨棄藤原的姓氏,斷絕俗世的糾纏,她的妹妹還願意再見到她嗎?


    解決了定子中宮被詛咒的事情,江雪覺得心裏輕鬆了不少,忍不住伸了個懶腰,開心地說:“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麻倉葉王卻沒有江雪那樣樂觀,意味深長地暗示道:“揚湯止沸而已。”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治標不治本確實——”江雪習慣性地接了一句,說到一半忽然頓住,扭頭看向身旁的青年,若有所思地問,“麻倉君是為了遷就我才特意用漢、唐的詞語和典故嗎?”


    仔細想起來,似乎兩人交談的時候,麻倉葉王從來都沒有用過她很可能陌生的那些東瀛本土的典故俗語,就連書信也全是漢字,並無假名,平日交談也不曾起過她難以接上的話題,所以她跟麻倉葉王相處時很輕鬆,也不需要費盡心思去討好對方,唯恐哪裏說得不對,正因為過於輕鬆舒適,她才會越發興起想要和這個人成為朋友的念頭。


    可是,反過來想,對於她這個“大唐子民”來說很舒適的相處方式,未必就是平安京的陰陽師覺得舒適輕鬆的吧?


    一國文化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深入骨髓的,知情意行,處處都會顯出文化的印記。


    譬如見月思故鄉、折柳贈離人,這就是一種已經變成了習慣的文化印記,無需誰特意來教,生長於華夏九州的人耳濡目染間就會懂得這些。


    文化是無形的疆土,是流淌的血液。


    大唐和東瀛有著不同的歷史沉澱和文化風俗,江雪自覺在學習東瀛獨有的文化時會覺得棘手,麻倉葉王去學習漢字、研讀漂洋過海而來的經典時就不會覺得棘手嗎?


    一個並非生長於華夏九州的人竟然都能辨認出她的顏體裏無法抹去的歐體的影子,哪怕在大唐,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最初學的是誰的字。她最初寫那份拜帖的時候還記得要按照東瀛的習慣來,刻意地調整語序結構,避免使用太過艱深少用的詞彙,後來因麻倉葉王的回信十分符合她原本的習慣,日常交談時也是,不知不覺中,她就忘記了要“收斂”。


    書法原本就是最能體現文化底蘊和人格性情的東西,沒有數十年浸yin其中,很難登堂入室。


    而這個人……隻不過弱冠之年。


    這就是所謂的“天才”吧?


    有這樣的才華卻能夠安於平淡,不刻意顯擺、不爭名奪利、不恃才傲物,就連對他人的照拂也如清風流水般叫人難以察覺。


    這麽溫柔的……一位天才。


    真叫人難以置信。


    若是不仔細思索的話,或許真的不會發現吧。


    麻倉葉王聽到這個問題,微微有些驚訝,卻沒有立時回答,笑而不語。


    江雪經過一番思考得出了答案,也不用麻倉葉王自己說什麽了,反正他要是回答“不是”她就覺得這是想騙傻子了,自顧自地點頭做出結論。


    “麻倉君真是一位溫柔的人啊……這麽一說,麻倉君朋友不多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世界上的天才本來就少有,“溫柔的天才”更是鳳毛麟角,誰不喜歡跟溫柔的天才做朋友呢?通常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朋友多得能論車來數吧。


    麻倉葉王失笑,頗為認真地詢問:“雪姬認為,什麽是‘朋友’呢?”


    江雪被問得一愣,心道這是說錯話了嗎?


    她想了想,引經據典給自己壯壯膽。


    “孔穎達疏《易》曰:同門為朋,同誌為友。同門同學、以至於同族同鄉,以利而合便是天然朋黨。誌趣相投可成友人。因後世朋友二字常合用,含義少做區分,以我個人而言,誌同道合、情趣相投便是朋友。”


    麻倉葉王挑眉笑道:“如此說來,能被雪姬引為朋友,在下深感榮幸。”


    朋友之間哪有忽然間用起“在下”這種自稱的,何況之前對話都毫無異常,這種突然的變化,任誰也知道是故意的了。


    江雪一聽就知道這是說笑,登時哭笑不得。


    “當我沒問好了,麻倉君這樣一熟悉了就作弄人的習慣,真是跟那個老狐狸沒兩樣。”


    糟糕了!


    她把“老狐狸”這個詞在人前說出來了!


    要命——!


    現在改口說“晴明大人”還來得及嗎?


    話說的太快,江雪捂住嘴巴提著心期望麻倉葉王沒聽到自己的口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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