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醫師慣笑臉對人的,當然是說了好,而後出去買了幾斤雞蛋,一些給她烙了餅,一些煮熟了讓她帶著。


    又想法子給她買了幾尺布,給她弄了些暈車的藥帶著,提前給她買好了車票,又給了她一百塊錢,才摸摸全副武裝起來的鬱小同誌的頭,出門的老母親叮囑孩子似的,“路上小心。”


    “知道啦!你要記得給我寫信啊!”鬱小同誌不情不願地答。


    醫師一路送她送到了講習所門口,直到兩個穿著灰工裝的人站出來攔住她不許她再往前走一步,她才沒法子地站在原地不動彈,目送著鬱小同誌離去。


    鬱泉秋一步三回頭地看了醫師好幾眼,才拖著比來時還要滿的行李,領著啞巴姑娘往來時的汽車站走。


    她們過來時是大晌午頭,走得時候,卻是傍晚。


    通山西邊的火燒雲紅彤彤地覆滿了半座山峰,汽車站裏頭人寥寥無幾,隻有外頭售票的地方有零星幾個人推著木頭小推車,在賣通山本地的甜瓜和蘋果。


    見啞巴姑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些東西,她微微一笑,給了她五塊錢,讓她趁著汽車還沒發車,快些過去買。


    啞巴姑娘高興地蹦蹦跳跳的過去了,她看著路兩邊的黃泥白楊樹正發愣想著醫師,忽然聽見似乎有人叫她。


    轉頭一看,竟然又是張佑堂那廝。


    她想也沒想地扭過頭就要去找啞巴姑娘,他卻趕緊跑了幾步,追上她,氣喘籲籲地道,“泉秋…你先…你先別急走…”


    “怎麽,你是要過來威脅我的?”鬱泉秋不在乎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麵前的男人。


    “不是…我去找你,蘭善文說你離開了…我才趕緊從山上跑下來的。”男人搖搖頭,可能真是跑得累到了,臉上都是汗,連說句話都不利索。


    彎下腰急喘了幾口氣,便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來八十塊錢和十幾張糧票布票,遞給她,真誠說,“泉秋…是我對不起你…這些錢,是給牧牧上學的。”


    “你怎麽知道她叫牧牧!”鬱泉秋炸毛,她記得她應該沒和這個男人說過這些吧。


    “是…蘭善文告訴我的。”自己的女兒,還得旁人來告訴他她的情狀,男人心裏大概也不好受。


    哽咽了一下,才紅著眼對她笑說,“泉秋…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的…牧牧…牧牧我也不會和你爭她…這些錢雖然少,也是我攢了一年的,你…你拿回去…給牧牧,以後要是她問起她爸爸,你就跟她說,我已經…已經死了。”


    看來是醫師給他做了思想工作。醫師也是厲害,竟然說一席話就能將這男人完全的治住,他先前煩了她好些時候,她怎麽給他臉子看還都不管用呢。


    望著那些錢,許久,鬱泉秋才淡淡道,“看來你也不算是泯滅人性。這些錢你拿回去吧,你媽不是得了重病?這些拿去給她吧,我不缺這些,隻是以後咱們塵歸塵,土歸土,誰也不認得誰,你也別來煩我。”


    “我媽的病,有這些錢不會起色多少,這畢竟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我往後,絕對不會煩你,也不會再現在你麵前的,你放心…”男人苦笑著應下,還是把錢塞給了她,而後看她一眼,說了句保重,就又眼眶通紅地從汽車站跑回去了。


    火燒雲染出來的光暈最深的時候,她和啞巴姑娘兩個人坐上了回磨子嶺的汽車。


    汽車封閉的車廂裏,一股子怪味兒,她趕緊吞了醫師給她的藥,而後乖乖地坐在位子上不動彈。


    她們前邊兒,一個滿臉麻子挺著大肚子的大嬸兒正劈裏啪啦地跟旁邊的人哭訴她跟了個教書的男人有多不容易。


    身後幾個滿身汗味的男人合看一份人民報,一邊吃著爛了一些的橘子瓣,一邊吞吐著旱菸說上頭又有什麽指示。


    她側耳聽了聽,隻聽到什麽“左路”“右路”“總理”之類零星的詞。她聽不大清,隻是看那些人反應,似乎上頭又要有什麽大動作。


    但反正她問過醫師,她不會再被調到別的地方關起來,她也不會再找不到她,就無所謂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


    坐在座位上,抱著醫師給買的布,她樂嗬嗬地開始想心事。想醫師對她的好,想醫師的音容笑貌,想著想著,她就慢慢笑了出來,而後就有些想她的醫師了。


    來了趟通山,不但和醫師完完整整的勾搭上了,還和張佑堂撇清了關係。


    好事,好事。她美滋滋地想,其實醫師被關起來也不算太壞。


    在這所裏頭,醫師隻是屬於她的,沒有什麽蘭部長的女兒,也不是什麽名師教出來的傑出門生,就隻是她的蘭醫師。


    天天給她做飯,晚上拉著她出去散步,閑了帶她過去深山老林裏摘草藥的溫柔疼人的醫師。


    作者有話要說:  前排表白我家安度,晉江安度非沉,歡迎大家去戳。


    ☆、53


    託了醫師給她弄來暈車藥福氣, 她回去的路上, 一直在睡, 沒覺著什麽, 就到了磨子嶺的汽車站上。


    被啞巴姑娘搖醒之後,她揉了揉自己的臉, 讓自己清醒些,而後在鎮上買了一些線啊針啊幹果子時鮮水果啊, 並幾雙樣式好看的鞋麵, 讓啞巴姑娘拿著, 倆人好像是剛從城裏探親回來受到親戚照顧的傻丫頭一樣,樂嗬嗬地把東西都搬了回去。


    走到她們家門口時, 老太太正在拿篩子篩芝麻, 看見她們,不出所料地,臉色一沉, 抱著芝麻就轉身回了屋。


    然後“啪嗒”一聲巨響,把門關上了。隱約還能聽見老太太訓斥裏頭一大一小兩個姑娘的話, “都不許開門!野了那麽多天, 現在才想起來回來!女兒都不想要了, 她還回來幹什麽!”


    “嗚嗚…媽媽…姥姥…媽媽…”聽見老太太這樣說,她的牧牧就知道是她回來了,哭著要找她。


    她在外頭聽女兒哭聽得心疼,連忙把東西放下,拍門說, “媽,媽你開門……我哪兒也沒去,真的就去給所裏的大娘大爺們送了下信,然後順道去了趟三姑家,媽,你不信你出來看看,三姑給了我好些東西呢!”


    她是老太太親生的,老太太能不知道她搗得是什麽鬼?


    開始就是不給她開門,後來經不起牧牧哭,寒著臉把門打開了。


    “你是又去找蘭醫師了?”


    她不說話,低頭看腳尖。標準的孩子犯錯等待批評的姿勢。


    俗話說知女莫若母,看她這架勢,老太太就知道她的猜測對了。


    瞬間紅了眼圈兒,扶著門板教訓她,說,“你以為媽是害你?你向來聽話,就是在這上頭脾氣死倔…我的傻閨女,你怎麽就不開竅呢!”


    說著說著,她媽眼窩裏頭的眼淚止不住的往外頭流。 “前些時候,你喜歡的那男娃…叫佑堂的,你就是跟著他我都不說你,蘭醫師人是好,可她,可她……”


    任憑老太太怎麽說,她就是低著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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