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還是感慨?


    千言萬語難言,他還是道輕聲:“我就是來送死的,殺了我吧。”


    不解釋了……


    殺了自己,楊楚月大概心裏會好受些吧,畢竟他覺得現在的情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那麽殺掉自己這個罪魁禍首,楊楚月會不會再次解開心結,心魔得解?


    他動了這樣的心思,更加決意要讓楊楚月動手,自己還往青玉流劍鋒上輕輕靠了一下,青色劍身瞬間就順著血槽流下了鮮血,對比著這白的崑崙雪,刺痛了楊楚月的眼。


    楊楚月挑眉輕笑,神情是十分嘲諷:“你要是以前死了還好些,如今自己撞到我崑崙來,我便會讓你生、不、如、死。”


    最後四個字甚是有咬牙切齒的意味。楊楚月抽回劍,拿出錦帕擦拭劍上的血,隨手丟在地上,眼神是難掩的厭惡:“來人!把他給我捆了,現在就押到臥龍坡去!”


    臥龍坡,白龍口——如今陣營戰線的前線。前線沒了楊楚月,惡人穀勢力穩不住,很快被從瞿塘峽打回來,楊楚月是該回前線了。


    把他帶上前線,謝劍觴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要天天折磨他。


    然而這不是他應得的報應嗎?


    所以他沒有任何反抗,任由俠士把自己捆好。楊楚月大概看出他身上帶著病,不想讓他死在路上,馬車馬上就備好了,俠士把他押了上去。


    從轉身開始,到被押上馬車,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楊楚月,直到厚厚車簾隔絕了那悲傷目光,楊楚月眼中才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


    他閉眼,又很快睜開了,眼中已是恢復了往日的笑中帶冷:“走,開路,馬上回臥龍坡!”


    番外四·4 白龍遺音


    白龍口,臥龍坡。


    這裏一向是風景如畫的,大江悠悠東去,白雲閑庭信步,綠樹參天,古剎肅靜。不少珍奇動物在這裏生活,連寶馬名駒赤兔都會在這裏出沒。


    惡人穀在這裏有著臥龍坡、日月崖兩個傳統據點。修建臥龍坡的人是誰已不可考,但他或許是浩氣出身的,把臥龍坡修得富麗堂皇,和惡人穀其他所有據點都不是一個風格,卻和浩氣盟內的房屋十分相似,連陳設都差不多。


    這也是惡人穀除了凜風堡外防守最嚴密的據點,前前後後十來個箭塔,光看著就令人膽寒,更別說陣營據點爭奪戰中、從上麵投下燃燒彈的時候了。


    楊楚月如今正是臥龍坡督軍。


    從崑崙出來就沒這麽冷了,他很快換下厚厚一身,還是穿著長歌雪河,不過是換成了惡人專有的紅色。


    一路上他沒有和謝劍觴說一句話,謝劍觴也沒有說。一個在車前馬上,一個在車內,簾子隔開了一切,也沒人願意去挑起它。


    終於,進了白龍口地界。


    臥龍坡早派了人來接應,卻都沒想到楊楚月他們還帶了個人。臥龍坡據點建在高台上,下麵都是石階,馬車隻能停在下麵。


    然而沒有楊楚月的吩咐,是誰都不敢去撩開那個簾子的。


    ——都不知道裏麵的“雪名”到底是誰,隻有個別心思活絡的根據多年江湖傳言猜測到了一二。看起來楊楚月恨馬車裏的人恨得咬牙切齒,可誰知道要是擅自妄動了他,楊楚月會不會發瘋打死自己?


    馬車終於在臥龍坡下麵停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前進。


    楊楚月亦勒了馬,卻還是沒說話。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等著他發話車裏的人如何處置。


    最後他還是冷笑一聲:“帶到我房裏去!以後所有人都不得靠近我那裏,有事都等著。”


    這句話一出,就都知道楊楚月是什麽心思了。


    馬車內的謝劍觴當然也聽見了,他清楚明白,楊楚月這是當眾羞辱他,要折他的傲氣。


    但他亦並不在意——都到如今的地步了,還在意這些臉麵幹嘛?


    俠士為他撩開車簾,他柔聲道:“麻煩俠士幫我解開手上的繩索,我要拿劍。放心,不會跑的。”


    俠士為難看向楊楚月,以為他會要求自己強製帶走此人,卻不想楊楚月淡淡道:“給他解了吧,讓他拿劍。”又嘲諷道:“腦子都長在劍上了。”


    謝劍觴不管他,俠士替他解了繩索後便拿起車內的劍,道:“我還能走,煩請俠士引路。”


    楊楚月最看不得他一貫的雲淡風輕樣子,從前他是自己的倒也還罷了,如今這幅樣子,自己在他心裏當真無半點分量?


    他嘴角勾起了一個嗜血的弧度。


    那就等著吧,他會讓這個人,卸下高冷的偽裝,在他身下求饒!


    楊楚月差人把謝劍觴送回去後,自己卻並未回房。他忙得很,浩氣眼看著離白龍口不遠了,他走後許多惡人穀之人都懈怠了,還得懲罰一二,又要部署戰術,聯繫日月崖那邊看如何攻守,一忙就到了夜裏。


    謝劍觴一直在房裏打坐。他的身體本來就很差了,這幾日從崑崙到白龍口顛簸,也沒用藥調解,更讓他感到難受。打坐了大半天,才稍稍緩了些,坐在桌前,一點點拆下別有洞天上的已經陳舊的白布,順便觀察楊楚月房內陳設。


    楊楚月第一戰是作為扶風郡守的謀士出戰的,一戰成名後就調任臥龍坡督軍。後來陸陸續續做過幾天鳳鳴堡主、又攻過逐鹿坪,但他還是一直任著臥龍坡督軍。他很喜歡白龍口這個地方,風景不錯,也有不少竹林,能吃到最新鮮的竹筍。大概因為在臥龍坡待得最久的緣故,這個房間布置得還算用心,雕花床、楠竹簾,筆墨紙硯都是楊楚月一直喜歡的款式,還有個木架子,一層層擺著幾把古琴。


    謝劍觴把劍放在他書桌上,搬了把琴過來。指甲很久沒剪有點微長,正好也不用帶義甲,挽了挽袖子,試著彈了幾個音。


    楊楚月剛到門外就聽到琴聲,便知謝劍觴在彈琴。


    謝劍觴彈琴是他教的,不常練習,隻能說彈得勉強成調。楊楚月也不知道是什麽心思,在門口聽了半天,才推開門,開口又是嘲諷:“你倒是有心情,彈得這麽難聽。”


    謝劍觴按了琴弦,微笑:“自然是沒有你彈得好。”


    楊楚月背手踱步進來,反手關上門,走到書桌前雙手撐在上麵,對著謝劍觴冷道:“你覺得我不殺你,就自在得很?”


    “不敢,不敢。”謝劍觴淡道。


    楊楚月忽湊近了,隔著桌子低頭看謝劍觴。


    熟悉而又陌生的氣息將謝劍觴包裹,他聽到昔日戀人冷笑:“你,為什麽要殺我?”


    謝劍觴抬頭直視楊楚月:“我說不是我,你信嗎?”


    楊楚月哈哈大笑,從懷裏拿出平安扣,擲在他麵前:“不是你?誰能從你手裏拿走別有洞天上麵的劍墜?”說罷瞟了一眼桌上光禿禿的別有洞天,譏諷道:“也不再用個更好的?”


    謝劍觴搖搖頭:“真不是我,我從長安走的時候,為了方便,也為了表示身份沒有帶別有洞天而是帶的雪名,此後也沒有回去,劍還是後來找洛嘉行拿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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