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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時分,旌旗飄搖。攬鳳樓的雕欄玉砌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請柬!”


    許沐剛準備邁進前門,便被兩把銀光刺目的長劍結結實實攔了下來。


    許沐撥開麵前的紗笠,笑道:“我來這裏看看我蒼雪山旗下的門派是如何個“棄暗投明”的, 這也不行麽。”


    大門兩邊的男子聞言,手中長劍也頓了頓,互看了一眼,又轉過頭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許沐道:“什麽意思,你讓你們雲公子出來見我一麵。”


    “可笑,雲公子也是你能見到的?”兩名男子依舊沒有讓開道的意思。


    許沐道:“既是這樣,那就得罪了。”


    兩道銀弦如兩條飛舞的毒信子從廣袖中彈出,一左一右,將兩把長忍纏繞得結結實實,再不能向前一分。


    剛過午時,山莊後院的廣場上已是人聲鼎沸。廣場有百丈之寬,四周圍了一圈長桌,桌上堆滿各式什錦珍饈。桌後或坐或立,皆是人影。


    許沐信步走了過去,本還紛雜的人群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坐在正中的紫衣男子站了起來,喝到:“什麽人?怎麽不攔著……”


    可是這句質問卻越來越弱,直到最後,變成了一聲弱弱的問句:“許……許公子?”


    許沐依舊沒停,一直走到座前,拿起桌上一杯斟好的酒,抿了一口,才抬頭答道:“見雲公子著實不容易。”


    紫衣男子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又慌忙從殿前的台階上快步而下,走至院前,卻又在離許沐一丈的地方停了下來,進退不是,額角的一層細汗在陽光下反著光亮。


    男子結結巴巴道:“許……許公子……怎麽會到這裏來……”


    許沐道:“你不歡迎我?”


    男子急忙否認道:“不……那倒不是……”


    許沐道:“你不用緊張,我來這也不是來尋事的,我知道你們要做什麽。不過,你拿一摞契約書去討好顧掌門,得到的賞賜,還不如直接帶我去見他來的多。”


    男子麵色迷茫了起來:“這……公子這是何意?”


    許沐笑道:“你連要討好的人的心思都沒摸透,能奉承到點子上麽?嗯?”


    男子麵色發白,冷汗如瀑,說不出話來。


    在座的其他宗主,紛紛將臉埋得不能再低,恨不得能鑽入地中,更別提說話了。整個院中近百人,卻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許沐道:“你們不用擔心,我倒不會怪你們什麽,你們覺得在哪裏好就在哪裏,我絕對不會幹涉勉強,從前的契約是你們和前任掌門簽下的,在我這裏,統統一筆勾銷,如何。”


    話音未落,人群已驚成一片。


    許沐沒管驚恐萬狀的眾人,而是轉過頭繼續對男子道:“顧掌門今晚應該會到你這裏來吧,畢竟你備好了大禮,肯定是在等它真正的主人,那我就在這裏等他,你不介意吧。”


    男子似乎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作答,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若不答應,恐怕也不是對手;可若是答應了,自己籌備了如此之久的大禮便徹底泡了湯。


    許沐道:“介意?”


    男子道:“不不不,不介意,公子裏麵請。”


    偌大的房間中空無幾人,為數不多的幾人還都好似斷了脖子一樣垂著腦袋,頭都不敢抬一下。


    許沐一時有些啼笑皆非,他自認為自己明明已經選了一種極為溫和的姿態了,誰知在別人眼中,竟會如此可怖。


    “你們都出去吧,這樣……”許沐本想說這樣低著頭脖子也怪累的,可是還是忍住了,“我一個人這樣呆著就行了。”


    幾人聽了這句話,仿佛聽到了什麽什麽天意聖旨,急忙如釋重負地像門外退了出去。


    許沐拿起了桌上的茶,潤了潤有些發幹的嗓子,靠在椅子上緩了口氣。


    係統展示給自己的預知畫麵那般逼真,幾乎如同自己真實經歷過了一般。屋外的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屋內光線越來越微弱,近乎黑暗。許沐伸手揉了揉雙眼,還能隱約感覺到一絲隱痛,他在一晚上的時間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許沐聽到遠處傳來了一陣不大不小的喧譁,緊接著是幾個人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最後是腳步聲的驟停,和一名男子結結巴巴的話:“掌門……您……您來了……”


    “不是你說有份大禮,要特地我來看麽。”


    “是……是有的……原先是有的……有的……”


    “原先?”顧景吟的嗓音聽不出喜怒,隻有冰冷,“懷瑾,你是不是覺得最近幾年,過得太舒坦了。”


    “不……不是的……”


    許沐聽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從椅子裏站了起來,推開門,笑道:“別怪他了,他沒說錯,我等你很久了。”


    顧景吟聞言抬起頭,望見他,雙眸忽然沒了冷意,對身邊幾人道:“你們都先下去,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要進後院。”


    幾人見他似乎絲毫沒有要責怪遷怒的意思,舒了口氣,逃也似地離開了。


    顧景吟快步走上台階,進了屋子,回身將門關好,好像生怕留不住什麽似的。


    關好了門,顧景吟轉過身問道:“師兄為何來了這裏?”


    許沐坐回了椅子裏,道:“為何不能來這裏?”


    顧景吟向著他走了過去:“來這裏為何不告訴我。”


    許沐深吸了口氣,拿起一旁的冷茶喝了一口,再稍稍覺得鎮靜了一些,“我沒來得及。”


    顧景吟原地停了一下,又轉身在他側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師兄在蒼雪山,住得還習慣麽,事情多麽。”


    許沐道:“還好。”


    顧景吟似乎是在思考下一句應該如何出口,沉默了良久,才又開口說第二句話:“師兄願不願意跟我到伏雲山看看,這幾日正值暮春,山下風景很好,師兄若是無事,可以去住幾日。”


    許沐的眼睛不敢看著他,好在隱隱泛紅的雙目在屋內的陰暗中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他沒想到,他沒有說什麽強人所難的話,更沒有逼自己去做什麽。他有些詫異。


    是不是自己心平氣和地和他好好說話、而不是去諷刺他、妄加揣測他,便不會生出那麽多事端來。


    許沐低下了頭,道:“好啊。”


    顧景吟半晌都未說話,良久,才道:“真的麽。”


    許沐聽了這三個字,心猛地抽了一下,調整了下呼吸,笑著答他:“真的啊。”


    顧景吟道:“那再好不過了,就幾日的,也不會耽誤師兄多久的。”


    許沐調整好的呼吸又開始控製不住地打顫,眼眶也微微發酸,用了很大力氣才依舊保持著隨意坐在椅子上的動作。


    顧景吟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改變了主意,語氣一改方才在屋外的冰冷,似乎還有些急切:“幾日時間應該不會誤大事的,況且山花落得很快,若是錯過了這幾日,恐怕要再等一年……”


    許沐再也忍不住,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他麵前。


    顧景吟說到一半的話弱了下去,抬起頭望著他,“……你怎麽了?”


    許沐在他身前蹲了下來,從他身側拉起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手心裏。他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又一句都說不出口。


    顧景吟有些吃驚,聲音也有些不穩:“師兄……”


    “不是幾日。”許沐握著他的手,抬起頭來,“不是幾日,我陪你賞一輩子的風景,好嗎。”


    顧景吟看著他,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小聲問道:“真的麽……”


    許沐的眼角湧上了一滴細小的淚珠,他低頭眨了一下眼睫,將那滴淚水又收了回去,“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顧景吟唇角動了動,可是沒發出聲音,他還是不敢相信這副畫麵會是真的。


    許沐輕聲道:“我一直沒學會該怎麽愛一個人,但從現在開始,我會盡全力好好愛你。”


    許沐收緊了自己的指節,清晰地感覺到了手中那分明的骨節和血肉。


    幸好歲月還早,得以執子之手。


    第59章 番外一:水色天邊


    六個月後, 瑤城。


    傍晚和風,湖麵漣漪微盪,一隻小舟輕飄飄隨水而行。


    許沐站在船尾,涼風拂麵,吹得他心曠神怡。他將兩隻廣袖甩了甩,很有興致地看它們在風中獵獵鼓動。


    忽然身後的船篷裏走出一人, 許沐聽得腳步聲,連忙轉過身, 笑著招呼道:“來,快來站我旁邊吹吹風……裏麵是不是要把你悶死了?”


    來人靜靜走到他身後,隨著他的視線一起望向霧氣氤氳的湖麵。


    許沐漫不經心地朝他挪了挪, 拿肩膀蹭了蹭他的肩側, 輕聲道:“跟我說說, 你們倆聊得怎麽樣了啊。”


    顧景吟聞言, 微微收回了些視線, 答道:“也沒怎麽聊。”


    許沐閉了嘴,想了一會兒,又道:“你啊,你跟我說說,你都跟她說了些什麽?”


    顧景吟道:“她說有些口渴,我讓她去拿一些水果吃。”


    許沐聽完,挑了挑眉,問道:“然後呢?然後你就讓她自己一個人吃水果去了?”


    顧景吟道:“然後我就出來了……”


    許沐聽到此處,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痛心疾首道:“你就是這麽對待剛和你相認的妹妹的?”


    顧景吟轉過身,問道:“師兄覺得不妥?”


    許沐冷笑道:“你覺得呢?”


    顧景吟見他表情扭曲,彬彬有禮請教道:“那師兄說應該如何做。”


    許沐道:“你應該親自替她拿過一隻柑橘,親手替她洗幹淨,再親手為她剝好皮,然後親手放在她麵前。看著她吃的時候,順便套個近乎,對她噓寒問暖一番,問問她最近去了什麽地方、見了什麽人、今天心情如何……”


    顧景吟:“……”


    許沐抬起眼睛:“你那是什麽表情?”


    顧景吟微笑道:“沒想到師兄竟是如此細心細緻的一個人,真讓我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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