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以後,顏卿這才鬆了一口氣,“哎喲”一聲如釋重任地坐回到椅子上。剛才會麵的時候她就感覺對麵是一位嚴厲的長輩,逼得自己不得不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喘一下;馬鳴那句“你喜歡不喜歡過冬”的意思,她總算是明白了。


    馬鳴還在沉思,他手裏已經沒有多少牌了,現在就算重建推理邏輯,也難以查出白楊的下落。他甚至連活屍究竟是怎樣一種法術、究竟有什麽樣的習性、吃不吃人、怕不怕日光都不知道。


    總之就是一句話,前功盡棄。


    其實並非完全的前功盡棄,至少他們已經覺察到了屍解陣的存在。


    馬鳴立刻給馮諍打了電話,把畢建國的死訊匯報給他。電話那邊想了一下,說既然如此,那尋找畢建國的工作就暫時停止,隨時注意警方的調查進度,說不定他們能找到活屍白楊或者畢宇在哪裏。


    “這些事情警方的熟人會隨時告訴我們的,你這段時間也夠累的了,趁還有一周時間調養一下吧。萬一到時候爆發大決戰,還用的著你。”


    “警方的熟人啊……”馬鳴咀嚼著掌門的這個稱呼,苦笑著放下電話。


    “這個……周叔叔怎麽會跟咱們靈監社有牽連吶?”


    顏卿覺得很不可思議,靈監社的風氣散漫隨性,怎麽也聯繫不到周澤楷那種古板嚴苛的個性上去,就好象是讓安東尼·霍普金斯去演周星馳的搞笑片一樣。


    “去問掌門吧,我也很奇怪呢,不過說起來,他倒是蔣若寧的天敵呢。”


    “啊,那位前輩現在每天生活在鮮花叢中呀。”


    顏卿的感嘆倒是提醒了馬鳴一件事。


    “反正這一星期掌門給放了假,就好好調養一下吧。”馬鳴心裏暗自想到,同時揣揣不安起來。


    馬鳴很久沒這麽用心地打扮過。不過做為一個單身男性,他所謂的“用心打扮”也無非是好好洗了把臉,換了件新衣服,把自己那雙沾滿了塵土的皮鞋擦了擦,還順便剃了鬍子。如果蔣若寧在的話,也許會給他一些比較有建設性的建議,但是前者如今在醫院裏享著齊人之樂,馬鳴也實在不想在這方麵問他討教。


    不是謙虛不謙虛的問題,而是麵子上過不去。


    顏卿那天晚上在車上的那句話對他觸動很大,馬鳴決定也是搏一把試試看。他對自己說有必要將最近調查的結果向唐歌說明一下,因此需要見上她一麵;但是他沒對自己解釋,為什麽去向別人通報情況還要帶上兩張電影票。


    顏卿回學校上課去了,蔣若寧還在醫院裏。孤家寡人的馬鳴自己把電影票揣到兜裏,心中一邊盤算著等一會該如何自然地提出邀請、如果被拒絕後又該如何自然地找到台階,一邊走出家門。


    這是馬鳴第三次來到師範大學,他前兩次都沒有這麽緊張過。此時是下午2點左右,正是上課的時候,校園裏人比較少。他邁進校園,先下意識地朝五四林的方向望去,那邊的天空仍舊籠罩著肉眼看不到的濃厚鬼氣,但還沒有爆發的跡象。兩名學生模樣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也注視著那裏,馬鳴知道那是靈監社負責監視的人,不過他沒過去打招呼,現在他在放假,暫時不談公事。


    唐歌的辦公室裏沒人,這時候她應該在上課,馬鳴決定在辦公樓前等她一會。很快,下課鈴響起,大批學生陸續從教學樓裏湧出來。馬鳴忽然想是不是到辦公室門口等更好,免得被她的學生看到尷尬,於是他又轉進了辦公樓。


    正當他轉到樓梯的拐角處時,一轉身,一下子和從背後衝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馬鳴隻覺得幾根頭髮甩到臉上,一絲清香在他臉頰邊散發開來。夾雜著髮絲的急促喘息氣流癢癢地從耳邊掠過,那種溫潤的感覺讓他心裏一陣蕩漾。


    “唐歌?”


    “馬先生?”


    摔倒的兩個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馬鳴先站起來,趕忙把唐歌拉起來,連聲道歉。唐歌的表情卻是非常怪異,似乎是受到了什麽大的刺激,鏡片後的雙眸充滿了恐懼與惶惑。


    “你沒事吧?”


    馬鳴詫異地望著唐歌。唐歌彎下腰去揀教案,手卻顫抖得難以控製,馬鳴幫她把東西拿起來,關切地問了一句:


    “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唐歌默默地點了點頭,忽然扯出了馬鳴的袖子,小聲說道:我……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說到後來竟似要哭出來一聲。


    “沒關係,告訴我,我看有什麽能幫你的。”


    馬鳴隻覺得氣血上升,胸中湧出一股“護花使者”的豪情,唐歌小聲說了一句“謝謝”,鬆開了他的袖子。


    接著兩個人回到了唐歌的辦公室,唐歌倒了杯水給他,然後打開教案夾,從裏麵拿出一張紙條來。


    “這是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進我教案裏的東西。”


    唐歌用兩根指頭夾著紙條,似乎對其懼怕之極。馬鳴接過紙條,隻見這張紙條三寸見方,是從普通記錄本上撕下來的,上麵用流利瀟灑的筆跡寫道:


    唐歌如晤,我是畢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請在下周四晚上八點到五四林,我會在那裏等你。真的,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要當麵跟你說。還有,這件事請不要告訴別人。


    宇


    第十章 來自地府的便條


    這張紙條對馬鳴的衝擊,不亞於給唐歌帶來的震驚。


    畢宇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在靈監社的調查中若隱若現,生死難定,甚至一度被當成被畢建國殺害的無辜受害者。但是現在這個人——或者說這隻鬼——卻猛然跳到了前台,展現在這些業餘偵探眼前,仿佛在嘲笑他們的無能一樣。


    “你……可以確定這確實是畢宇寫的嗎?”


    馬鳴勉強控製住自己內心的翻騰,問道。唐歌打開抽屜,將三年前畢宇給她的那張便條拿出來,也遞給馬鳴。


    毫無疑問,兩張便條上的筆跡完全相同,的確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而且最新的那張墨水看起來比較新,是最近才寫的。


    “怎麽辦?”


    唐歌的聲音發顫,用乞求的眼神地望著正在沉思的馬鳴。這不能怪她,一個本來在三年前就該死去的人,忽然給她寫了一張便條,任誰也會失了方寸;何況那個人還是她所一直愛戀著的,這更加劇了唐歌心情的混亂。


    對於唐歌的問題,馬鳴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畢建國的死和畢宇的再度出現將他的設想徹底推翻。


    “讓我想一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馬鳴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光是身為靈監社道士的責任感,還有唐歌的懇求驅使他一定要查出真相,他不想讓她失望。


    下周四,那恰好就是屍解陣完成的那一天,畢宇叫唐歌去那裏,究竟是為了什麽?拿唐歌當媒介移靈嗎?沒這個必要啊,他大可以利用畢建國或者白楊的屍體,何必這麽麻煩把唐歌叫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靈異監察社CTL檔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馬伯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馬伯庸並收藏靈異監察社CTL檔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