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繼續哭:“好疼啊,爹,娘啊!我要死了!我看不見了!救命啊!”


    小崽子叫得太悽厲,趙棠意識到不對,把初陽的小手抓到麵前,嘴湊到傷口上,用力吮吸。


    他吸到一口酸味的血,帶著血特有的腥鹹,令人慾嘔。趙棠連吸七八口,酸味變淡,初陽也止住哭聲,身體恢復了溫度。水手們紛紛道:“趙爺,咱們別逛了,回去吧!之前住店時就老有人鬼鬼祟祟想殺小公子。”


    趙棠詫異:“阿六身手不凡,你們……能護住初陽?”


    “我們報官啦,官府派了軍隊保護。”一水手道,“我還在想洛陽治安太他媽好了,後來才知道,那些軍隊是羽林衛,皇帝特派的。”


    趙棠心情複雜,抱起初陽準備離開,忽然,一種恐懼爬進心裏。


    那恐懼沒有五官,麵目模糊,像從記憶的暗河裏濕淋淋地爬出來。她身上貼著秘密,但被長發遮住,趙棠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趙棠繼續走,心慌得厲害,想:“劉堅很的是我,為什麽殺的是初陽?”


    第29章


    他又想:“我要是告禦狀,劉睿不一定信我。那小崽子一直都不信我,有一次我也這麽給他吸毒血,他醒來後竟問我,有沒有一刻對他是真心的……”


    趙棠站住了。


    長發散開,秘密清晰,那恐懼清清楚楚地露出了眼睛。


    十一年前,他在夜市偶遇劉睿,死皮賴臉地要送對方回家。半路遇到刺客,他大發神威打跑刺客,又給劉睿吸毒血。那毒的口感,和今天一模一樣。


    見血封喉的毒藥難配難尋,偶得一款,必不肯外傳。今天殺人的是阿六,那十一年前殺人的……也是安王手下?


    劉睿對安王敬若神明,又給予實權,安王為什麽要殺劉睿呢?


    “趙爺……”初陽抓住趙棠的衣襟,鳳眼含淚,楚楚可憐地看趙棠。那模樣和劉睿,真是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趙棠咽下口水,問:“初陽,你知道……你爹是誰嗎?”


    初陽道:“我媽說,是碼頭上地水手,但她不知道具體是哪個水手。”


    趙棠又顫聲道:“那你媽……有……兄弟姐妹嗎?”


    初陽道:“我媽有個小弟弟,還沒生出來,就被皇帝挖去煉仙丹了。那小弟弟要是沒死……嗯……應該二十七歲了。”


    高寒臉色變了:”小郎君,聖人是萬世難遇的明君,你可不能聽些市井的胡話,就這樣汙衊聖人!”


    初陽道:“什麽市井胡話?這都是我媽媽說的。”


    高寒不能跟小孩子計較,幹笑著。而趙棠腳底發軟,那恐懼張開了血盆大口,吸走他身上的熱量。


    窈娘的親弟弟,倘若活著,和劉睿一樣大。那弟弟必然和初陽容貌相似,因為血緣親情,縱然相隔萬裏,也一定會在身體麵貌上顯露出來。


    初陽還恨恨道:“我娘以前是大小姐,家裏很有錢的!就因為皇帝煉仙丹,把她全家都殺了!”


    趙棠道:“別說了!這種話……也能亂說嗎?”


    初陽嚇了一跳,閉口不言。而趙棠按著心口,直冒冷汗:“高公公,我要進宮,我有件事,必須告訴陛下。”


    高寒頓足:“祖宗啊!這話說不得啊!市井中流言甚多,小郎君輕信,郎君怎樣也信?”


    趙棠不語。水手們亂嚷道:“趙爺,你不跟我們回刺桐灣啊?”


    趙棠眼眶發熱:“回,隻是我還有件事得辦。辦完這件事,咱們就回刺桐灣,一塊兒出海,一塊兒賺錢,一塊兒過無法無天的日子!”


    水手們轟然應諾,紛紛大笑。趙棠把手伸進懷裏,捏到那個軟滑的荷包。


    “無論汝有何事,朕皆允。”


    寫字條時,劉睿一定是恐懼著某事。這某事大得將軍尋了短見。這某事……一定和安王有關。


    趙棠攥緊荷包,抱起初陽,對眾水手道:“弟兄們,我先去了,你們要等我。”


    高寒見狀,便立刻安排馬車,讓趙棠和初陽回皇宮。半路上,初陽的手又開始疼,於是馬車先去太醫院,把初陽留在太醫手裏,趙棠獨自回了皇宮。


    到皇宮時,天已黃昏了。劉睿還在書房辦公。高寒本想把趙棠帶到卻非殿等待,然而趙棠一刻也等不了,逼著高寒把趙棠帶到書房。


    書房外都是大臣。大臣們不許進那個種滿鬆樹的小院子,隻能再院外的另一處宮殿等傳召。趙棠跟著高寒進院子時,那些絳紗袍、進賢冠的王侯公卿都驚詫地看著。趙棠意識到,自己這一進,立刻就會惹起滿洛陽的風言風語,人人會猜他是誰,同劉睿什麽關係,進書房又說了什麽。他的經歷會被查得幹幹淨淨,他娘,柳姨、甚至那個不知姓甚名誰的爹,都會被翻出來。他陪過的客人、他的舊友,都會被人拜訪,講出與他有關的每一樁小事。


    這就是天子。這就是與天子睡過的代價。


    高寒眼觀鼻,鼻觀心地把趙棠領入旁邊的屋子。這裏隔音真不好,簡直是轉為偷聽而建的。劉睿正和大臣的爭吵。大臣道:”陛下三思,陛下三思啊!王子性情暴戾,實非儲君人選……“劉睿道:“朕還有別的辦法嗎?”


    大臣道:“變法功在當代,利在萬年,陛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


    劉睿道:“朕意已決,愛卿要麽明日上書附議,要麽便永遠別到書房來了!”


    大臣唯唯諾諾地退出。劉睿氣得砸了幾個瓷瓶,然後叫人進來收拾,心平氣和地繼續見大臣。他說的話幾乎都一樣,讓對方明日上書附議,然而又不一樣,有的人,他溫柔和藹,歷數君臣舊誼。有的人,他聲色俱厲,把幾封彈章扔到地上,讓對方“自己看”。有的人,他談爵位談美人,有的人,他談北方旱災,談民間疾苦。


    高寒低著頭,前額全是冷汗。趙棠雖聽不懂,但多年來東奔西跑,也大略猜得出,劉睿是壓上了全部的政治資本,要為了明日早朝的一件大事。趙棠不禁懷疑劉睿是鐵打的,發著高燒,一夜未眠,又縱慾,竟然還能這樣周密地臣子們交鋒。


    大臣們來來往往,總也不斷,趙棠幾乎找不到一分fèng隙去說話。好容易劉睿停下來喝水,趙棠逼著高寒去稟告。高寒哆哆嗦嗦去了,劉睿卻道:“他又回來做什麽?”


    高寒道:“初陽小郎君遇刺了,郎君以為是安王派的刺客,恐怕……來告狀?”


    趙棠不料高寒這樣看自己,氣得七竅生煙。劉睿聽完,也沉默良久,道:”帶他回卻非殿,有什麽事,朕明日下朝後再處理。“趙棠急得要拍牆大吼,然而周圍都是大臣,不能動靜太大。他想,劉睿總要睡覺,那麽睡覺前自己可以去見對方,隻消片刻就能把話說清楚,讓對方小心安王。


    但劉睿始終沒有休息。天黑了,宮女端來晚膳,劉睿一邊喝粥,一邊還同尚書令交談。尚書令道:“世家恐怕不會輕易就範……”劉睿便道:“隻要安王同意,世家翻不起多大風浪。”尚書令道:“陛下真要冊封王子堅?這……陛下春秋鼎盛,縱然……未必沒有有治癒的希望啊!”


    劉睿笑道:“朕並非不舉。”


    尚書令告罪。


    “不過李院首說,朕身體虧空的厲害,多則五六年,少則今年明年……”劉睿又笑起來,嘆道,“朕等不了啊!”


    “陛下?!”


    “哈哈,朕隻告訴愛卿。朕已寫好遺詔,屆時令愛卿輔政,愛卿莫讓朕人亡政息啊。”


    “龍體關乎天下……”


    “天下太沉了,換愛卿擔吧,朕該歇了。”劉睿笑道,“對了,那五千金,開春還你。”


    尚書令哽咽:“陛下才二十七歲!若妥善保養,也未必不能……”


    劉睿笑道:“二十七,不短了。朕這一輩子隻有兩件事,一是郡考,二是報恩。第二件事已經砸了,第一件事不能再出紕漏。愛卿啊……朕走之後,朕的恩人還請你多加照拂。他性情急躁,又好勇鬥狠,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誰,你千萬記得偏袒他一下。”


    尚書令跪地領旨。劉睿又同他聊了幾句閑話,最後道:“好了,愛卿陪朕許久,也該回家陪夫人了。來人,更衣備車。”


    尚書令立刻跪倒在地:“臣祝陛下旗開得勝,大捷而歸!”


    劉睿便微笑點頭。隻聽簌簌的穿衣聲,趙棠問高寒:“他要出門?”


    高寒道:“要去安王府,今日安王宴請陛下,許多世家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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