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睿愣了。


    “這他媽還要猶豫啊!”


    劉睿給趙棠鬆綁,趙棠拿腳踹他:“解什麽,我問你殺不殺!從你嘴裏聽句好話,怎麽那麽難呢?”


    劉睿低下頭,臉陣紅陣白,仍是不說話。


    趙棠慌了:“你別跟我說不肯啊!我一大活人躺在這兒,換不來你一個字?”


    劉睿從床上下來,嘴張了張,沒發出聲音。他身上不停出汗,嘴唇和麵頰的血色都消失了,最後竟走上前,把趙棠手上的腰帶解下來。


    趙棠一得自由,直起腰要揍劉睿。然而他還有一腿被綁,讓劉睿躲了過去。


    “律法中,並無jianyin男子之罪,”劉睿聲音發抖,“朕不能……”


    “你再說一遍?!”


    劉睿沒說話,撿起衣服,一件接一件穿好,轉身朝門外走,到了門邊停下來,回頭看趙棠。


    卻非殿一向燈光昏暗,月光透進窗紗,是青灰的顏色,照著劉睿臉頰上的兩行水跡。劉睿道:“你好好養傷,朕搬去書房住。”說完便推開門,走進月光裏。


    趙棠簡直傻了。卻非殿的宮人不敢進來,趙棠衣衫狼藉地癱在床上,鼻端留著劉睿的味兒,皮膚上還有劉睿的觸覺,發泄不了的慾火變成怒火。他想不通,隻覺劉睿連一句安撫道歉的話都不肯說?自己真該死心了。


    極樂春宵換一個字,這麽劃算的買賣,劉睿也不跟他做。


    趙棠生著悶氣,把腿上的繩子解了,蒙著被子睡覺。次日醒來已是正午。宮人少了大半,且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不同他說笑。趙棠悶悶不樂地用過膳,又讓人從劉睿的書架上翻出所有春宮畫冊,春宮畫冊都很新的,艷麗細膩,趙棠想這十年,劉睿就靠這東西解悶,不禁大恨,讓人端來炭盆,把畫冊都燒了。


    傍晚,宮人把劉睿的衣服、被褥、一些書搬走了。當晚劉睿沒回來。趙棠意識到劉睿真的睡書房了。


    他氣得心口疼,想:“愛睡哪兒睡哪兒,關我屁事!”


    *


    趙棠心灰意冷地養起傷來,劉睿不在,趙棠稱王,他霸占了卻非殿,每天下下棋賭賭錢,再給手下寫寫信。回信很快送來,一封是水手寫的,說他們都出獄了,都沒事,隻是洛陽真乃銷金窟,還沒怎麽玩,錢就沒了。趙棠氣得罵娘,拆開第二封,卻是初陽寫的。初陽字如狗爬,把自己攔雲起車駕求助之事,大大誇耀一番。趙棠忍俊不禁,回信先斥水手們胡亂揮霍,又誇獎初陽聰明能幹。


    李院首三天來一次,給他換藥、調夾板。一個月後夾板拆下,趙棠神清氣慡,在卻非殿內走了兩圈,果真輕鬆不少。他對著空氣踢腿,想試試功夫還剩幾成,而李院首道:“郎君既已痊癒,老朽稟明陛下,郎君便能出宮了。”


    趙棠愣了,放下腿環顧四周。他在卻非殿住了一個月,幾乎把卻非殿變成自己的私宅。素淨的牙白帳子換成了雲煙般的顏色,豆燈統一換了枝形燈,博山爐裏燒著海上香料,他的衣服東一件西一件地搭在屏風上、書案上、床頭上。


    到底還要走。


    趙棠悶悶不樂地送走李院首,回來卻非殿,坐在床上左思右想,叫來高寒:“我要走了,你叫劉睿回來,跟我喝個餞行酒吧。”


    高寒期期艾艾:“陛下病了。”


    “病了?什麽時候?”


    “陛下同郎君吵架那晚,搬去書房就嘔了血,這些日子一直調養……”


    趙棠心一揪,想飛過去看個究竟,又恨劉睿不自愛。他原地轉了幾圈,說道:“既然如此,我去看他。他在哪兒,你帶我去。”


    “陛下在書房,那兒外臣進進出出,郎君恐怕不方便……”見趙棠臉一沉,高寒立刻改口,“三更後吧,那時大臣必都散了。”


    趙棠點點頭,這夜便點著燈熬到三更。這一夜,不知為何,他特別困,好幾次都想鑽進被子裏,對高寒說:“我太困了,明日再去告別吧。”


    二更將殘,高寒走進門:“郎君隨奴來吧,這會兒外臣都走了。”


    趙棠放下手裏的《山海經》,茫然片刻,張開嘴幾乎要說:“明日再告別吧……”但他站起來,小太監為他披上黑色的羔裘袍子,他便道:“走吧。”


    高寒打著燈籠,在前麵引路。已經秋末冬初了,夜風真冷,颯颯的,把樹上枝葉都吹得凋零了。趙棠跟在高寒身後,走了小半個時辰,走到一座小院。


    院子很小,裏麵種著鬆柏,侍衛重重守著,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高寒出示了三次腰牌,才順利進入。這便是天子的書房了,窗上亮著燈,兩個人影一坐一立。高寒正要進門,一個看起來品級很高的武官攔住他,低聲道:“安王在內。”


    趙棠一愣,不由緊張起來。劉睿把劉堅關進牢房,安王說不定要大發雷霆,然而房內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息。


    高寒帶趙棠去旁邊的小室等待,二人剛坐定,便書房內一個中年男人道:“你還不知錯?”


    劉睿的聲音響了,啞得厲害:“朕依律辦事,並無錯處。”


    安王冷笑:“你依哪門子律!天下都知道你要立堅兒為儲君,如今他履歷上,多了這麽一筆,將來還做得了儲君嗎?縱然做了儲君,將來大殿之上,誰會服他?”


    劉睿道:“天子服人以德,不以威服人。”


    “你還頂嘴!”安王氣得發抖,“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鐵石心腸嗎?堅兒是個小孩子,已經知錯了,現在外麵人人罵他,你一點兒也不心疼他,還要罰他,你……你……”


    劉睿道:“父王,他若不受罰,絕不會悔改。朕正是有心栽培他,才重罰於他!”


    “閉嘴!你分明是為了那男娼……”


    “他不是男娼,是刺桐灣海王。”


    “你還替他說話?你要把那賤籍之人留在宮內,任由他做妲己做董賢嗎?睿睿,你越來越像先帝了,你置yin欲於人倫上,比頑童,寡廉恥。早知你是這人,本王當年就不該教你讀書寫字,隻讓你看一看商紂、夏桀的傳,你照著學好了!”安王越說越憤怒,最後語帶哽咽。


    劉睿道:“父王說這麽多,無非要朕放堅兒。此事不難,父王隻要上書贊同郡考製,朕不光釋放堅兒,還冊封他作太子,如何?”


    安王道:“你威脅我?”


    劉睿道:“不敢。”


    安王慘笑幾聲:“好,好,真是本王的好兒子,一點也不像本王。果真是翅膀硬了!從今往後,本王不會再踏進皇宮一步,你若思念本王,便到王府來吧——你這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思念嗎?”


    劉睿默默不語。門吱呀一響,安王一邊笑,一邊離去了。


    小屋子裏的眾人麵麵相覷,高寒指指書房,向趙棠示意。趙棠點頭。


    此時此刻,劉睿必然心情不好,再知道自己要走,必然心情更不好。趙棠快樂地幻想著劉睿的表情。


    高寒去稟告了,劉睿道:“讓他等一等……”隻聽咣咣噹噹,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音後,高寒走出來,讓趙棠進去。


    趙棠走進門內,先聞見一股藥味。書房外麵擺著書案和書櫃,奏疏分門別類擺著。書案後有一架屏風,劉睿跪坐在屏風前,瘦了一圈,很是憔悴。


    趙棠以為他病了這麽久,又即將就寢,必然衣冠不整,不料他打扮得十分精細,淡紫色的廣袖深衣,鍍金小冠,冠纓繞過耳前,在下頜處打著蝴蝶結。他從書案後站起,癡癡地看趙棠,蒼白得像個小紙人,這小紙人被峨冠博帶壓得不堪重負,縱有幾分顏色,也是華服尊位染的顏色。


    他對趙笑道:“聽聞趙兄傷勢已好,明日便要走了?”


    趙棠不知說什麽,便點點頭,道:“李院首很厲害,我的腿除了不能踢人,其它都好了。”


    劉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明日朕去送趙兄,還有一份薄禮,是一些衣服和點心、首飾。衣服是給趙兄的,點心給初陽吃,首飾便給窈娘……”


    趙棠打斷他:“你知道窈娘?”


    劉睿笑道:“初陽的生母,趙兄的妻子,朕怎會不知呢?”


    趙棠點點頭,心裏冷笑:“他死性不改,又查我……那他也該查到我並未成婚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說一句殺!”便很難過,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能回去。你這麽忙,還是去幹大事吧!”


    劉睿道:“大事何時都能辦,今夜與趙兄話別,今生恐怕都再難相見了。”


    趙棠聽了這句話,忽然眼眶發熱,便道:“睿睿,剛才安王罵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不是鐵石心腸,你其實每時每刻都掛念著他,他誤會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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