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婉立刻拉著她的手,“妹妹,姐姐今日是有個不情之請。”


    清婉的手又濕又涼,靜言皺眉打量她一眼說:“姐姐出門怎麽也不多穿幾件?”看她隻穿著家常棉襖便忙拿起自己的猞猁猻手籠子,給廖清婉戴上,“隻要是我能辦的,有什麽事兒姐姐盡管吩咐。”


    廖清婉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抽出手慢慢摩挲著那手籠子厚實的皮毛,“聽說,因為前陣子死的那兩個雜耍班子的人,王爺對二公子動了家法?”


    靜言想起先前在滌心齋和衛玄以及李崇烈撞見了清婉和二公子的私情,麵上不禁掠過一絲尷尬,但也如實答道:“是。二公子確實受了家法懲治,但有一半被世子攔住了。”


    廖清婉攥緊了手籠急急的問:“他,傷的可嚴重麽?”


    “還好,當時看著雖唬人,但二公子是自己走回房的,想來應該沒什麽大礙。姐姐不用擔心,昨兒我還見著二公子來西院給王妃問安,行動很利索,臉色也好。”


    清婉眼睛一亮,“真的麽?”


    隨即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說:“自從秋獵結束我離開王府就再沒見過他。後來聽坊間傳聞說王府出了人命,王爺盛怒之下對文筳動了家法,還驚動了官府進去抓人,更有雜耍班子的人在王府外鬧事等等……十來天沒接到他的信兒,所以才慌得自己找上門來。妹妹可別笑話我,姐姐是真沒主意了。”


    靜言一聽她話裏稱呼二公子為“文筳”便知這倆人恐怕已經私下定了情,又想起那日山洞中羞死人的動靜兒,忍了又忍,還是出言提醒道:“姐姐,我知你心裏很中意二公子。可是,做姑娘的還是要注意分寸體麵的,若是你們兩情相悅,自可等他上門提親。”


    廖清婉點頭又搖頭,“妹妹,有些事你不懂。我雖一心喜歡他,但我更知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兒女情長固然美好,但也怕成了他的牽絆。他現在一心撲在公務上,哪一天不是早起晚睡?現在又莫名的替那些京城中的酒囊飯袋挨了懲罰,我更是不能在這個時候讓他分心。”


    靜言聽了一愣。


    做什麽大事?什麽牽絆?什麽公務?


    據她所知,王府確實有許多北疆的公務往來,但全是衛玄和言先生以及東院王爺的客卿謀士們承辦。所謂大事是指什麽?邊關流寇?儷馬山的雪災?可是這些也是由城外和邊境上的北疆軍在應付啊。


    清婉見她也不說話隻是皺著眉頭,以為她終日在王府西院張羅女人們的飲食起居不懂這些公務上的事兒,便細細的將靳文筳告訴她的話說給她聽。


    調兵遣將,文書往來,開倉賑災等等。


    靜言頓時明白了,這都是二公子跟廖清婉吹噓罷了。不說別的,單說給儷馬山受災山民運送救濟冬糧一事她就聽劉太醫親口提過,若不是冒著大雪進山,城外兵營中的士兵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得了風寒症。而帶著兵將進山的正是衛玄點名派出的大虎和七虎!


    自金燕那件事後,三虎七虎是慣常負責陸沉館和素雪庭之間往來傳遞的侍衛,要不是七虎被派出去,也輪不到四虎認識了夏菱。


    心中暗暗不齒二公子的做派,想揭穿他的謊言,但一看廖清婉一臉崇敬的神色,靜言又怕話說得太過直接會讓人傷心。


    反覆琢磨了幾次才說:“王府裏確實公務繁重,但王爺正當壯年,東院裏那麽多謀士,就算世子散漫了些,還有大總管和言先生在,二公子恐怕也不是像他說的那麽忙罷?而且姐姐所謂的‘牽絆’我實在是不懂,所謂成家立業,自然成家在先。就算二公子有大誌向,娶了媳婦還能把他耽誤了不成?隻會因為有了賢內助幫他料理日常起居的雜事,才能讓他更專心的撲在‘大事兒’上,不是麽?”


    廖清婉一聽便低下頭,聲如蚊蚋,“不,不,有很多你不懂。”


    靜言見她完全聽不進勸,心頭就冒起一股火兒,“姐姐,咱們雖相識不久,但也算脾性相近情投意合。你可願意告訴我實情?你和二公子,是不是已經、已經……”


    廖清婉的頭垂得更低。


    就在靜言以為木已成舟時,她又搖了搖頭,“沒有。”


    呼~~這就好!


    先前還以為廖清婉能聽一句勸,看她現下這番模樣,靜言怕她一時把持不住做了讓自己悔恨終生的事,便也顧不得了。


    直接說:“你也知道先前有雜耍班子的人在府外鬧事,隻因京城中一位貴公子斬了他們的班主,而那班主卻是為了替班子裏一個冤死的姑娘報仇。中間細節我不甚清楚更不該胡亂臆測,但我親耳聽王爺提過幾嘴,正是因為二公子在其中牽線搭橋,最終那姑娘才落得如此下場。這樣的事便是所謂的‘大事兒’麽?這樣的人品還值得姐姐信賴,託付終身麽?”


    廖清婉聽了麵上更是白了一分,但仍舊是那句話:“不,有些事你不懂。”


    靜言徹底暴躁起來,冷冷的說:“好,我不懂!但我還懂得一件事,女孩兒家若是屬意某個男子,按規矩就應該等那邊來人提親。知禮守節守的是什麽節?你先前和二公子已有了逾越之舉,女兒家的體麵何在?”


    廖清 婉猛的抬起頭,哆嗦著嘴唇說:“你、你都知道了……”


    靜言扭開頭胸口起起伏伏,過了片刻想起這是在王府門外,恨自己一時激動忘了壓低聲音,便又鎮著嗓子說:“是我一時失言了。隻要姐姐沒有越過那最後一步,既然如此中意二公子就該讓他正大光明的娶你進門,不然這麽偷偷摸摸的算什麽?”


    廖清婉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是,妹妹說的有道理,先前是我太過輕浮了。”


    靜言看她縮著肩膀可憐兮兮的樣子,便嘆了口氣,又把她的手揣回毛皮手籠子裏,說:“我無權去批評二公子的人品到底如何,姐姐就算是對他一心一意,也該遵循禮數。不然旁的人又會怎麽指摘你呢?”


    正說著,車廂外突然有小廝說:“章姑娘,大總管說今日寒冷,怕姑娘們在車裏聊得起興忘了冷暖,便命小的來給廖小姐的車加些熱磚。”


    靜言應了。片刻後置換完畢,小廝逕自退了下去。


    話頭既已打斷也不好再重提,而且靜言覺得該說的不該說的她都說了,而且情急之下把衛玄反覆叮嚀她不許提及的事兒也跟清婉姐提了,心裏一時也沒了底。


    廖清婉又愣了一會兒,慢慢從袖中摸出一封疊得窄窄的信箋,“妹妹,請你幫我把這封信送給文筳可以麽?”


    見靜言有些猶豫,廖清婉便動手去拆那信,“你看看,也沒什麽,不過是與他約個地方見一麵。不怕妹妹笑話,原本我隻是……隻是因為思念,今天有妹妹的一番話,我便要跟文筳仔細說個明白。”


    靜言嘆了口氣,按住廖清婉的手說:“姐姐能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這次我便給你帶過去罷。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廖清婉抓著她的手一個勁兒的說謝,靜言隻是搖頭嘆息。


    送走了廖清婉,慢慢走在通往素雪庭的路上,靜言心裏卻一直不安穩。


    衛玄一而再警告她不許提及的事兒還是讓她說了出去,心頭就像懸著塊兒石頭。


    頓住腳步,“先跟我去趟陸沉館。”


    夏菱和夏荷不明就裏,但看姑娘麵色不好,也不敢多問。


    靜言去陸沉館比回素雪庭可走的快多了,而且是越走越快,以至到了陸沉館時竟然有些微喘。


    衛玄正和言重山議事,看她這樣子立刻起身焦急的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有什麽大不了的你先喘口氣再說不遲。”


    確實是走得急了,外頭又冷,乍一進這熏著香的暖屋子靜言忍不住咳了兩聲。


    衛玄上前一步抬手要去扶她,靜言慌忙退開。


    才剛她還跟清婉振振有詞的說要知禮守節,其實她自己最近還不是在衛玄麵前越來越放肆?甚至之前還偷偷去想衛玄的手很大很暖?真是不知羞恥!


    稍微穩當了一下情緒,靜言規規矩矩的站在廳中,隻說自己剛才與好姐妹談天,一時口無遮攔提起了王班主的事。


    言重山慡朗一笑,“提便提了,無妨。反正咱們不說城中的人也要議論,與其讓他們猜測不如咱們自己的人把實情公布,這也是王爺的意思。打一次兒子不容易,鞭子抽下去你道王爺不心疼麽?自己的孩兒弄得皮開肉綻,總得收回來點兒什麽才好。”


    靜言不解,“收回來?”


    言重山笑道:“是啊,二公子雖貴為築北王之子,但犯了錯兒,即便沒殺人也要狠狠地家法伺候一遍,旁的人會怎麽看?與京城中那些縱容子弟作jian犯科的大官兒們一比,立顯咱們王爺公正嚴明。”


    衛玄嫌言重山語中調侃之意太濃,便接過話頭說:“你無需擔心,這件事早晚是要公之於眾的,先前不讓你議論是怕走了風聲給你招惹是非。”


    看靜言直直的站在廳裏,低眉順眼的樣子,衛玄很是疑惑。最近明明越來越放得開了,與他們這些男子亦是相處融洽不再那般拘謹,怎麽轉眼間又變得跟剛入府時一樣了?


    難道是廖清婉說了什麽?


    忽然想起剛才言重山的眼線小廝來回說靜言和廖家小姐在車廂裏提起什麽二公子,女孩兒家的貞潔,衛玄頓時恍然大悟。


    話已說完,靜言便微微一禮,“如此,我便先回素雪庭了。”


    衛玄心裏突然萌生了一個念想:不!不能讓她就這麽走了,他還有話要跟她說清楚。


    於是趁著靜言告辭之機,衛玄一個箭步跟了出去,對門口的二虎和四虎使了個眼色,四虎頓時樂顛顛的衝過去把夏菱拉走了,二虎也木著臉把直著脖子叫“姑娘”的夏荷拎到了一邊。


    靜言略有驚慌,後退了兩步道:“大總管還有什麽吩咐?”


    衛玄此時已不再計較她的生疏,反而敬重她的自愛,也不上前,以武將之禮一拱手說:“我對姑娘從來隻有尊重,先前或有言語行動冒犯之處,還請姑娘原諒。”


    靜言僵了片刻,心中百轉千回,最終搖了搖頭,“不,與大總管不相幹。”


    衛玄收回手,筆直的站在她麵前,深深凝視後一本正經的說:“靜言,我很中意你。”


    啊?!


    注釋:


    魯的哈的:(音)北方方言,魯莽的意思。


    武將什麽的,果然是最直接的人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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