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則一舞動天下,自前朝滅亡後失傳已久的驚鴻舞重現人間,宮內市井風靡一時,京中的達官顯貴們也都命豢養的舞姬學習。玄淩更把柔則視作心頭摯愛,散朝後日日留在甘泉宮,兩人或是談詩論賦,或是撫琴起舞,同進同出,朝夕相對。


    帝後夫婦鶼鰈情深,後宮的妃子們夜夜獨守空房,大冬天彌漫著一股醋味。朱宜修不耐每日來昭陽殿的妃子們含沙射影的訴苦,遂輕車簡從,隻帶了剪秋和繪春到外頭散心。


    行至倚梅園,紅梅簇簇,暗香浮動,叫朱宜修停下腳步。園中梅花開得極盛,宛若紅雲罩頂,一眼望去也望不到頭,眼前美景是她前生最恨的兩個女人的最愛。那花瓣紅得刺眼,恰如她心中潰爛的傷口,血流如注,從未愈合。


    剪秋見主子神色有異,輕聲道,“娘娘若是喜歡這紅梅,奴婢差人折些好的插瓶,放在寢殿內供娘娘觀賞。這兒的雪厚,娘娘若是久站,讓寒氣侵了腿腳就不好了。”


    朱宜修深吸一口氣,涼到心坎裏,搖頭歎道,“本宮很久沒見到這樣好的梅花了……不妨折些送去甘泉宮,姐姐是極喜歡梅花的,她畏寒不輕易出來走動,就當是本宮一番心意吧。”


    “是,奴婢即刻差人送去。”剪秋應下,暫時離開隊伍前去處理此事。


    “娘娘,那兒的玉蕊檀心梅開得極好,是今年新栽的品種,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繪春見朱宜修久久注視著梅林,提議道。


    “……好啊,就聽你的。”朱宜修被繪春小心翼翼的扶著,踩在厚厚的積雪中緩慢前行。梅園中道路的雪是不清掃的,等著融化成雪水後滲入泥土裏,對梅樹也有好處。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朱宜修念著這首詠梅詩,前塵往事盡數在眼前閃過。


    繪春不懂詩書,卻覺得主子念的語氣裏有一股濃濃的惆悵,像是觸到了傷心事,於是也不敢胡亂插嘴,隻在一旁小心侍奉。


    這時卻聽到一個年輕嗓音道,“難得聽到有人懂得欣賞梅花,本王定然要見見。”


    繪春高聲斥道,“是誰?在那兒鬼鬼祟祟的,貴妃娘娘在此,怎敢不出來拜見?”


    “是小王唐突了,不知是貴妃嫂嫂駕臨,還望貴妃嫂嫂恕罪。”九歲的玄清雖身量不足,麵容中還帶著孩童的稚氣,可行動舉止間已可窺見日後“自在王爺”的風範。


    朱宜修親切笑道,“原來是清河王,怎麽不在凝暉堂裏烤烤火,天寒地凍的跑來這倚梅園作甚?”玄清之母,先帝舒貴妃阮氏此時早已出宮修行,留下這個兒子交予太後撫養。因玄清曾被先帝議儲,阮氏如此做也算是保全兒子的性命。


    玄清手中握著一束梅花,道,“原是想親自折些紅梅帶回去給太後賞玩,哪知到了園中一時貪看竟迷路了,可巧遇到貴妃嫂嫂,否則小王怕是要在倚梅園中過夜了。”


    盡管玄清尚未成年,但朱宜修身為後妃輕易不可與男子見麵交談,玄清這麽說算是給彼此都有了一個台階下。即便是玄淩問起,朱宜修也有話可以回複。


    “六王孝心,太後必定高興。”朱宜修點頭讚道。


    “貴妃嫂嫂誇獎了,適才聽得貴妃嫂嫂念誦崔道融的詩句,可也是喜歡梅花麽?”


    朱宜修微微搖頭,道,“不過是應時應景才隨口念出來罷了,倒也談不上喜歡。”


    “原來如此,是小王誤解了。”玄清聽了朱宜修的解釋,眼中的興趣瞬間退了大半,作揖道,“時辰不早了,小王就不打擾貴妃嫂嫂賞雪的雅興,得趕回頤寧宮去否則怕太後會問及擔心。”


    “江福海,雪天路滑,送六王回去。”朱宜修吩咐道。


    “娘娘,這六王倒也有心,不枉太後和皇上對他親厚有加。”繪春在旁看著玄清離去,說道。


    朱宜修一笑置之。若是玄淩知道日後玄清給他戴了綠帽子,不知還不會對他好了。天家哪來什麽兄弟之情,不過是一時未曾出現衝突利害罷了,否則也不會有前世的毒殺計策。


    回到鳳儀宮,剪秋神色焦急,朱宜修道,“出了什麽事?”


    剪秋福身稟道,“娘娘,皇後娘娘剛派人來把大皇子抱走了。”


    “什麽!”朱宜修顧不得才剛回來,忍著怒氣道,“去甘泉宮!”好人果真做不得,朱柔則真以為她好拿捏麽!


    到了珠光殿,予灃正在哇哇大哭,乳母怎麽哄也哄不好。朱柔則上前抱了抱,予灃反而哭的更厲害,直叫孩子的臉都憋紅了。玄淩亦無計可施,聽得朱宜修來了,忙道,“快宣!”


    朱宜修未來得及行禮,就被玄淩拉過去哄孩子了。予灃一到母親懷裏,立刻止住了哭聲,抽抽噎噎的往宜修身上貼。


    “孩子還小,難免吵鬧。還請皇上和皇後見諒。”朱宜修賠罪道。


    “是本宮不好,原想看看孩子,哪知道卻弄巧成拙了。”朱柔則臉色稍帶不快,想到剛才自己那麽放低身段哄著予灃,那孩子卻半分麵子也不給她,真是不識抬舉。


    “說來也是朕的意思,見柔則喜歡灃兒,便想叫他們母子多親近些。”玄淩在旁幫腔道。


    “姐姐一番心意,妹妹豈能不知。孩子鬧脾氣是常事,便是臣妾有時候也得順著他才行呢。”朱宜修見招拆招,“等日後姐姐有了孩子,隻怕慈母情深起來,皇上也得靠後了。”


    玄淩聽了轉頭對柔則道,“宛宛,你果真會如此麽?”


    柔則臉微紅,低頭不語,倒叫玄淩攬住肩膀,兩人更親昵了些。宜修忙叫乳母把孩子抱下去,轉換話題道,“妹妹打發人給姐姐送來了些紅梅賞玩,姐姐可喜歡?”


    “那些紅梅極好,妹妹有心了。”柔則見宜修臉上帶笑,眸中卻清冷無比,禁不住微微發抖。不知為何,麵對宜修的眼睛總叫她有些氣短,拿不出皇後的架勢來。


    “宛宛,可是覺得冷麽?”柔則的一舉一動玄淩都高度關注,見她瑟縮一記,急忙關心道。


    “想來是炭火燒久了,不妨再多加些新炭進去攏攏。”朱宜修說了句。


    玄淩隨即吩咐李長,“照貴妃的話去做。”


    朱宜修見已將事情含糊過去,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了,臣妾先行回宮,改日再來看望姐姐。”


    玄淩不甚在意的抬手揮了揮,“愛妃去吧。”


    “娘娘,今兒是個大晴天,可要出去走走?”繪春見朱宜修自打從甘泉宮回來後眉頭總是緊皺著,想方設法的給她尋開心。


    心知繪春的好意,朱宜修便答應了。


    快行至蘆雪庵,雪花紛紛揚揚的灑了下來,幸而出門前帶了傘,繪春撐開後罩住了朱宜修的全身,免得雪花落到她的鬥篷上打濕了。


    進去後已有人在裏頭。見是朱宜修來了,那人趕緊起身相迎,“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摘掉鬥篷,朱宜修看清對方是愨嬪,含笑道,“妹妹不必多禮。想不到妹妹也有此雅興,和本宮一樣來此賞雪。”


    愨嬪打扮的很素淨,淺綠衫子配月牙白百褶裙,發上斜插一對碧玉釵,乍看之下倒和四周的白雪融為一體了,語氣恭敬,道,“嬪妾不過是在宮裏待著太悶,這才出來走兩步,不敢當娘娘的話。”


    “冬天該穿些顏色重的衣裳,你年紀又輕,正是該把自己打扮得鮮亮點才是。”朱宜修關心道。


    愨嬪臉色略有些傷感,道,“嬪妾不過是個嬪位,豈敢與諸位娘娘相比?何況皇上也怕是早已忘記嬪妾了,嬪妾濃妝豔抹又給誰看呢……”


    朱宜修暗自搖頭,愨嬪果然是沒什麽腦子。這樣的話落在有心人耳裏就可以告她一個怨懟皇帝的罪名。前世自己沒少幫她收拾亂子,這次可不會再如此。愨嬪若是不跌個跟頭長長記性,縱使宜修自己不出手,也會當了別人的踏腳石。遂道,“妹妹何出此言,皇上縱然一時想不起妹妹,妹妹也可想法子引得皇上的注意,再不要說些妄自菲薄的話。”


    “娘娘好意,嬪妾心領了。如今皇上的眼中哪裏有嬪妾呢?”愨嬪說著眼中就浮現出淚光。


    朱宜修想著與其讓她被柔則收攏,倒不如放在自己麾下,必要時也能給柔則填填堵,打量了愨嬪一番,道,“本宮聞得妹妹身上可是熏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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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好靈的鼻子,嬪妾宮裏人自個兒做的時令香囊。”說著愨嬪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來。


    “裏頭似有梅花的香氣。”宜修精通醫道,但凡藥草皆逃不出她的嗅覺。


    “正是,另外還加了些鬆針,竹葉,雖然及不上那些名貴的香料,但也算雅致。愨嬪見宜修像是喜歡,介紹得格外仔細。


    朱宜修聽後輕笑,道,“妹妹心靈手巧,隻是那竹葉氣味過於冷冽,要知道梅花獨有自己的一股韻味,放在一起反而不美。”


    愨嬪眼珠轉了轉,明白過來起身拜倒,“多謝娘娘指點,嬪妾感激不盡。”


    “妹妹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本宮也該回了,坐久了怪冷的。”朱宜修起身回鳳儀宮。


    回去路上,繪春道,“娘娘,就愨嬪那樣兒的,皇上隻怕早就忘了。”


    朱宜修瞥了她一眼,道,“她得不得寵不要緊,關鍵是要她記住,本宮會幫她,皇後不會。況且她若真的有福氣,得到皇上的寵幸也會記得是本宮的提點。皇後不是誇她‘靜默溫順’麽,那愨嬪要是得寵,想必姐姐也不會反對。既然敢打灃兒的主意,本宮就索性讓她忙一些沒空再惦記。”


    “依皇後的性子,到時肯定是得忍的。虧她有臉一直霸著皇上,快一年多了也沒個消息……”


    “住嘴!這話是能胡謅的麽,叫人聽到了你有幾條命也不夠死!”朱宜修怒道。


    繪春嚇得跪地請罪,“是奴婢口無遮攔,娘娘恕罪。”


    朱宜修歎道,“平日是我太縱著你了,你回去後多和染冬學學規矩。本宮身邊的丫鬟不需要光會嘴皮子功夫的。”


    “……奴婢遵命。”繪春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分辨,乖乖退下。朱宜修平時雖然極少動怒,可一旦決定就不會再更改。


    幾日後傳來消息,愨嬪得幸於玄淩,晉為從四品順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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