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承皇朝帝都應城,皇宮辰極殿,辰光帝端坐龍案之後,麵龐微仰,眼簾微微低垂:“眾愛卿昨日跪了一個多時辰!今日又跪了近一個時辰!為的便是讓朕收回聖旨,朕且問諸位愛卿,朕命賀晨任永豐府府尹,悖逆的是那條國法?”


    羅翼奏稟:“陛下,前有南境四縣之地,陛下一言而決設立南州!已然不符祖製!以國計民生為念,便於南境政軍兩道令命通達,是以臣等未加攔阻,事實證明,陛下英明神武!高瞻遠矚!然現今之北地慶豐府和長平府合並,老臣萬望陛下三思!”


    見辰光帝隻是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羅翼連忙低下頭:“陛下,慶豐和長平兩府皆為我東承大州,官衙架構成熟平穩,一旦合並之下,府尹手中的權力實是過巨,更何況陛下還將軍權也一並交由賀晨掌理,這跟一地諸侯已然一般無二!陛下!尾大不掉之事,曆來並不少見!還望陛下三思!”


    “羅愛卿,可還記得多年前北地那場慘敗?”


    “老臣記得。”


    “北洪和北宇每年都會犯邊,多年以來,要麽就是從慶馬,要麽便是從清泉進兵,兩府府尹互相推托之下,讓兩府邊軍主將進退不得!這樣的事,朕不想再發生!你們隻知道跪諫於朕!可知北地三府都成了什麽樣子!你們要朕降罪賀晨,賀晨固然有錯失,區區一縣之地船泊司主事有膽勾結北洪,意欲劫殺賀晨,賀晨向邊軍求援?向帝都稟奏?來得及嗎?區區一個船泊司主事,夥同敵國屢屢對行商下手,殺人劫貨劫財!致使一縣之地猶同人間煉獄!這便是朕的愛卿們所言之平穩安泰?北嶺府兵房主官孔紅林,爪牙遍布!與敵國勾連,在北嶺府作威作福,其所作所為天怒人怨!買通邊軍中層將領,險些讓北嶺府邊軍形同虛設!”


    辰光帝長身而起,沉步走下禦階:“賀晨自北嶺府嶺東縣登岸以後,一路沿著北境走過嶺東、長澤、鳴山、竹台、長嶺、六崖、明川、清泉、慶馬!查辦貪官惡紳惡霸共計兩千餘人!來人,抬上來!”


    在胡林帶領下,五隻大木箱被抬到殿中,殿中一眾文武群臣紛紛將目光投向五隻大木箱!


    “眾愛卿起身來,都從箱中拿一些案錄看一看!看一看,我東承北地的官員都做了什麽。”


    聽著辰光帝沉悶而悲痛的聲音,殿中群臣俱是心下一凜!


    辰光帝轉身背對群臣,胡林一眾太監目不轉睛盯著殿中群臣。


    足足近半個時辰之後,辰光帝入殿,看著麵色灰暗的殿中一眾臣子,抬步走上禦階,坐回龍案之後。


    “眾愛卿,你們看了案錄之後,心情是不是跟朕一樣的沮喪,一樣的悲痛!”


    辰極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辰光帝掃視群臣:“縣衙的吏員,一個書吏,給百姓所寫的每一份文書,多則一兩銀子,少則數百文!拿不出錢來,必須以財物相抵!甚至向百姓家中的婦人或是少女進行輕薄之後才辦公務!這樣的吏員在北地比比皆是!哎!”


    聽著辰光帝這沉沉一歎,殿中群臣俱是心下一緊!


    “吏員、衙役,無所不用其極,欺淩朕的子民!進城要銀錢,擺個小菜攤要銀錢,城中一應店鋪,能伸手都在伸手,銀子、銅錢、布料、糧米、藥材,但凡是擋手的就拿,拿的理直氣壯,拿得明目張膽!白吃白喝白嫖,司空見慣!連上墳的紙錢香燭都有臉白拿!村村寨寨,要麽就是裏正,要麽就是裏正族人或親朋,在村中橫行霸道,放高息銀錢!若有村民得了病,或是辦紅白事,但凡借了銀錢的,不久之後,田地沒了,住屋沒了!多了奴隸,多了流民!看上哪家的田地,想方設法下套,也要弄到手!看上哪家媳婦或是女兒,手段更是層出不窮!甚至可以殺人!殺了阻攔他們的人,一個孤苦的女子在這世上,那還不任人欺淩!這樣的北地,百姓的日子怎麽過?做營生的怎麽做?北地的官員們都在做什麽呢?”


    辰光帝再度一歎,搖頭一陣苦笑:“我東承北地的官員,朕知道起初都是想做些事情的!可是遇到了阻難之後呢?很快同流合汙了!吏員衙差在城中街巷、鄉裏村落跟富戶或是地方旺族串連一氣!官員呢?”


    辰光帝仰頭長長呼出一口氣!終於兩行熱淚滾落!


    群臣聽到辰光帝哀傷的一聲歎,都抬頭看向辰光帝,當看見辰光帝臉上的兩行熱淚之時,撲通撲通全都跪地沉呼:“陛下!臣有罪!臣有罪!請陛下保重龍體!”


    辰光帝聲音輕顫:“糧商、礦場、珠寶飾物、酒樓妓院、建造修葺、錢莊、當鋪、製衣染坊、筆墨紙硯、陶製品、磚瓦、石木料場、造船、牙行、樂器坊、油鋪、車行、石灰窯、兵器……我們北地的官員生財有道!盤根錯雜,千絲萬縷的關係交錯其間!抽絲剝繭之下,觸目驚心!”


    “都爛了!爛透了!愛卿們,若不是北地有蔣連慶、黃承明和汪全,你們可以嚐試著去想一想,還有多久,北地的百姓將對東承皇朝恨之入骨?又將再過多久,北地百姓恨不得敵國鐵蹄踏碎北地!”


    辰光帝看向羅翼:“羅愛卿,賀晨將永豐府設於五柳鎮外,距離邊境不過五十裏地!”


    殿中群臣聽了不由心下一抽!五十裏!快馬加鞭之下,不過兩個時辰便能抵達


    “賀晨確實行事做官上有些跳脫,可是皇朝禮製之下按部就班,真能挽永豐府之糜頹?賀晨率領五千精騎踏足北地,原慶豐府一富賈賀良平,居然送銀送糧給四叉山匪徒,意欲劫殺之!足見北地的一些人,心目當中,哪裏還有朕?哪裏還有東承皇朝?儼然已將自己當作一方土皇帝了吧!”


    羅冀重重叩首:“陛下,老臣有罪!”


    辰光帝走下禦階,伸手扶起羅冀:“眾愛卿都起身吧。”


    辰光帝抬手拍了拍羅冀肩膀:“愛卿,永豐府千萬百姓,你該知道,若是不能及時讓百姓知道他們是東承的子民,讓他們知道朕是他們的皇帝陛下,朕實在擔憂呐!擔憂不久後的某一天,北地被別人給搶了去!”


    “陛下,老臣罪該萬死!”


    “好了,眾愛卿之辛苦,朕何嚐不知,有所疏漏是在所難免之事。”


    “你們的顧慮和擔憂,完全沒有必要!賀晨一路所作所為,一應查辦之人的案錄,這殿中的五隻木箱,不過是十之其一罷了!其他的都還在來的路上。暗鷹衛總計兩部人馬在永豐府地界上,朕相信,他們很快能還給東承一個安寧祥和的永豐府。”


    群臣聽了心中再次一顫!暗鷹兩部人馬,足足近三千人在永豐府!既是賀晨的助力,同樣也將賀晨的舉動盡收眼中!


    “諸位愛卿,朕在此有這麽一問,賀晨任職永豐府尹一事,可還有異議?”


    殿中群臣半數以上可以說萬分不甘!不但因為永豐府與自己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聯,也因為賀晨以二十三歲的年齡達到了自己窮盡半生努力才有的權勢!如果有機會摁死賀晨,殿中群臣絕對有超過七成的人會毫不猶豫出手!


    辰光帝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哪怕群臣當中,隻是以瞿隨為代表的眾臣遵從了辰光帝旨意,但辰光帝依舊再次發問:“諸位愛卿,有話還請直言。”


    麵對辰光帝的逼問,張鴻出班:“陛下,老臣沒有異議!”


    隨著張鴻光表態之後,陸陸續續有官員出班附議,關於賀晨任職永豐府尹,且手握軍政大權一事終是成了事實!


    辰光帝回到龍案之後坐定,端起熱茶喝了一口:“眾愛卿,永豐府呈遞上來的案錄及收繳,各部都要細細加以錄冊留檔!朕之前有言,賀晨代南州府尹,著戶、吏、工、禮四房進行稽查,賀晨離任南州,朕剛好南巡,曆曆在目,經過各部侍郎稽查,賀晨在南州任上,功績耀眼!朕明白諸位愛卿興許對朕破格提拔賀晨心有不忿,但諸位愛卿是否想過?對於一心為國為民的功臣,朕幾時吝嗇於賞賜和提拔?朕一直在說,東承官員,但凡有實在的功績,高官厚?,朕絕不虛言!”


    “謝陛下!”


    曲江城賀府,裴書瑤抱著粉嘟嘟的賀誌襄,櫻唇湊到小誌襄臉上親了兩口,與小誌襄清澈明亮的眼睛對視,笑得柳眉彎成一雙月牙!


    張瑩看著裴書瑤母子,滿臉寵溺:“你呀!該放他去睡床上,還是得讓他睡,抱習慣了後,我怕小家夥時時刻刻要粘著你。”


    裴書瑤笑著點頭:“母親,孩兒知道了。”


    說完,將小誌襄輕輕放到張瑩懷中,看著小誌襄被張瑩抱走,心裏一時空落落的。


    “小姐,老夫人說的對,雖說我也恨不得時時將誌襄抱在懷裏。”


    更具豐腴柔美的裴書瑤拉住裴玉的手:“玉兒,你說你怎麽就沒有懷上呢?”


    裴玉微低臻首,抿了抿唇,俏臉上泛起一抹暈紅:“小姐,夫君每天那麽忙。”


    裴書瑤眼裏有著濃濃的思念和牽掛:“玉兒,你說夫君會不會瘦了?聽說北地很亂,夫君他是不是每日都心力憔悴?”


    “小姐,夫君才幹非凡,經過南州任上的那麽些事,想來公子不會太過勞累的。倒是小姐你,可千萬不能憂思過甚,待誌襄再大一些,就可以去找夫君了。”


    “玉兒,你說夫君會不會怪我們?”


    裴玉俏臉上也不由一片黯然之色:“小姐,夫君想來是能理解小姐的。”


    裴書瑤搖頭:“我知道夫君的心思,他不想逼我們,可我們終是夾雜了一些本不該有的心思。”


    “小姐,尹溪和楊雪?”


    裴書瑤沉沉一歎:“其實府中每月給她們的銀子,已經夠多了,更何況夫君給她們的衣袍飾物,她們收受財物之時,興許就沒有想過她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一些人的眼皮底下。其實這樣的事再平常不過,可偏偏她們是夫君的人!更何況,那會陛下南巡之際,暗鷹報將上去,縱是夫君不說不提不理,可她們卻不可能再做賀家人。你得想,我們賀家的家風,怎麽可能容得了她們。”


    “小姐,其實我們都把事情看重了。”


    裴書瑤輕輕點頭:“對,我們以為布莊和染坊的經營,總得自己多上心才穩妥,殊不知在這南州,單憑夫君的名頭,在我們眼中萬分看重之事,居然那麽簡單。所以,沒有經曆過,一些道理始終明白不了。”


    裴玉連連點頭。


    “玉兒,夫君知道有了誌襄,也不知道他會有多歡喜?”


    裴玉笑眼彎彎:“誌襄那麽可愛,夫君肯定抱在懷中就舍不得放開。”


    裴書瑤眼中全是向往!


    兩女見小梅自外走來,笑看著小梅走上石階:“小梅,是不是誌襄在哭鬧?”


    “少夫人,周大人來訪,老夫人讓奴婢來請少夫人前往。”


    裴書瑤和裴玉來到三院正堂,周啟起身:“弟妹,愚兄本該待誌襄滿月之後再來看望,奈何今日收到一天大喜訊,特來相告!”


    裴書瑤和裴玉雙雙盈盈一禮!


    眾人落座,周啟滿臉喜色:“賀叔,嬸娘!弟妹!陛下下旨,慶豐府和長平府合並為永豐府,命賀老弟為永豐府府尹,且節製永豐府邊軍!”


    裴書瑤、裴玉、蘭香和小梅都麵現驚愕之色!繼而便是滿心的歡喜,怔怔呆愣當場。


    賀陽拍著椅把,雙目含淚,連聲說好!


    張瑩看著丈夫,不由也是淚花盈盈!


    “賀叔,嬸娘,弟妹!賀老弟得展宏圖壯誌,我也替他高興!若是可以,還真想去永豐府,跟他一道為永豐府百姓謀福!”


    “周大人,南州可離不開你!”


    周啟點頭:“賀叔說得對!我在南州,跟賀老弟遙遙相望也好!”


    說完,周啟自懷中掏出一錦囊:“弟妹,這是一塊玉佩,給誌襄的見麵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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