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能不去想這些事情,我又哪能不去想這些事情……


    我閉了閉雙眼,隻覺得自己無能至極,又惱怒至極,偏生是我知曉天機,偏生是我遇見徐遙卿,偏生……偏生我竟無能為力,連救也救不得他。


    如我這般迂腐之人,既然什麽都無能為力,還是安安靜靜留在山上最好,何必下山來見什麽人,平白自尋煩惱,惹得不暢快。墨朗的一生中幾乎都沒什麽難為的事,如他那般信念執著,堅定不移的性子,我往日竟都不知道是好還是壞,隻是此刻,卻頗是羨慕他的。


    若是我也有這般堅決的性子……哈,罷了。


    過了長春路不遠便到了蕪湖,供以休息的石亭此刻空著,我過去歇了歇腳,忽見有人於湖心吹奏舞劍,臨水樓閣上有朗朗的讀書聲,忽來一陣清風,薄霧輕掩,舞劍者轉瞬消失於煙波浩渺的蕪湖之中,唯有不絕耳的樂聲入耳,證明不是一場夢境。


    歇息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忽然下起了大雨裏,我被迫留在了亭子中,倒真是應了之前那句枯荷聽雨的意境。倚靠欄杆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湖邊不遠處枯敗的荷葉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大片大片的荷葉層層疊疊的籠罩著,倒看得並不清楚,我蹙了蹙眉,一側頭,卻突然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不好!


    我翻身躍下欄杆,足尖輕點荷葉,頓時掠出亭子穿入雨幕;朦朧雨幕之中隻看見對麵似乎也有兩條人影飛掠而來,疾若飛鳧,其勢如風如電。


    這時一隻小木盆從荷葉中飄出了頭來,隻見裏麵躺著個兩三歲的稚童,正含著手指哇哇大哭。


    我伸手一抓,對麵那人也伸手一抓,一左一右,竟忽然默契無比,皆投入唯一遮蔽之所——亭子。


    這事兒說來雖然漫長,但以我的輕功與對麵那人的輕功來講,卻不過是片刻之事,那娃兒的第二聲還未哭出來,我人已經踩過欄杆落入亭中,身上未濕分毫,獨獨翻飛的衣尾沾染了一滴簷角上落下的雨滴,暈染開了拇指大的痕跡。


    等我停下來才看清,抓著木盆的另一人竟然是徐遙卿,他似乎也有些詫異是我,但詫異之色很快又變成了笑意,開口說道:「真是緣分,又見麵了。我叫徐遙卿,敢問閣下貴姓,怎麽稱呼啊?」


    「免貴姓談。」我簡單道,「鄙名慕丹。」


    「哪個慕,哪個丹?」


    「不慕當世之慕,丹心琅玕之丹。敢問閣下又是哪個遙,哪個卿?」


    「哈哈,路遙聞聲之遙,與卿同來之卿。」


    哈,當真是個狡猾鬼,我不由笑了笑,與徐遙卿說話,實在是件容易讓人開心的事兒。我們將小木盆放下,把那哭泣的小娃娃抱了出來,孩子雖在荷葉之下避著,卻也被打了不少水,好在穿得厚實又帶了小帽,我們脫下外衫,將這娃兒的濕衣服換了之後,娃兒就安生的多了,沒過一會,便在徐遙卿懷中睡著了。


    之前說到與徐遙卿說話,他這人實在是很精明,卻又精明的實在,難怪什麽都做得很好。我與他互通名性,我道自己「不慕當世,丹心琅玕」其意再明白淺顯不過,隱世之人,山中珠樹,不入俗世;徐遙卿卻調笑現下場景,路遙遙聽聞娃兒哭泣之聲,同我一塊來此,實在狡猾又老實,半點錯也叫你抓不去。


    之前顧著那娃兒沒注意看,我一瞅眼瞥見徐遙卿的美髯被水粘的蔫搭搭揉在一塊,亂七八糟的,不由有些吃驚,便委婉一提。徐遙卿低頭一看,仿佛被雷劈了似得,將那小娃兒塞進我懷中,自顧自打理長髯去了。


    我忍住笑意,低頭看這小娃娃,他脖子上掛著一塊小小的銀鎖,肌膚嫩滑,小衣服的兜囊中還塞著一些銀錢,也不多,滿心笑意便化為了無奈——倒是個可憐娃娃。


    「這娃兒身上帶著銀錢,又是個男孩兒,若非大戶人家私通的孩子,便一定是得了什麽病。」徐遙卿總歸算打理完了,一把將蹲在欄杆上的林雲清拽了下來,然後順了順自己恢復如初的長髯,慢悠悠說道。


    「這倒也好辦。」我淡淡道,「我也是來尋藍大夫診治的,捎帶這孩子看一看身體如何,也不是什麽大事。」


    徐遙卿點了點頭道:「那好,就這樣,這孩子歸你。然後這孩子……」他指了指比他還約莫高出兩個頭的林雲清,「這個山一樣的孩子歸我管,就這麽定了。」


    ……什麽?


    我懵了一下,有些發愣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讓我收養這孩子?」


    「那難不成是歸我管嗎?」徐遙卿挑了挑眉頭道,「第一,我在這絕不會逗留過晚上;第二,我養慣了大呆,下手沒個輕重;再說第三,談先生既然插了手,怎麽也是知道會麵臨怎樣的局麵吧。再說了,現在兩個孩子,你一個我一個,我把這個難管教的大個子帶走,還省了你不少心力,不必太感謝我。」


    這……這盡是歪理。


    我嗔目結舌,竟說不出半句話來反駁,不由懊惱自己的拙嘴笨舌。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歪理


    ☆、麵噁心善未婚


    徐遙卿確實有急事在身,他幫襯著我打點了一下,午日剛過,便匆匆離去了。


    這孩子身上未曾找到什麽東西,隻有些許銀錁子與一封書信,書信也多是訴說心中苦痛與自己對這孩子的無能為力,看筆跡與言辭,應當是出自一位女子之手。銀錁子總共有三顆,還有些碎銀,這三顆銀錁子上分別刻了不同的三句詩,形狀也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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