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你今天不用去了,覺羅夫人下江南了。”


    明月一怔,不明所以。


    “貌似找到顏氏了。”前雨低眉,不敢去看明月的臉色。顏氏失蹤了三個月,明月有時忍不住問,可是隻有一個名不副實的顏氏?自然,她存在僥倖的心裏,即使容若這三個月來未踏入過她的房,隻要他們之間還沒有別的女人的話,她便存在一種僥倖。而此時,那個人,終於要歸位了。


    明月頓了一頓,苦澀一笑,“找到便好。”她捏起麵前的鵝黃蘇,放在嘴邊咬了一口,嚼了幾口,食之無味,問道:“姑爺還在皇宮?”


    “自然,不過應該知道了。”


    明月“嗯”了一聲。她撣了撣手上的碎末,望了望天色,“今日沒什麽安排,陪我去趟廣源寺吧。”


    “是。”


    正文 乍翻雲覆雨


    明月認為自己與廣源寺頗有緣,她向來不是迷信之人,隻是這段時間她反覆做著一個夢,夢裏便是這廣源寺,她覺得蹊蹺,總認為該來走一趟,她方一踏進廣源寺,便見到一群掃雪的和尚,她頓了一頓,斜視瞅了一眼前雨,前雨會意,上前隨便問了一位小和尚,“小和尚,請問法嬅大師在嗎?”


    小和尚抬起頭,眨巴眼望著前雨,再把目光投向明月,忽而恍然大悟,“啊!我認得你。”他看似好像認識明月。明月歪著頭看向他,她倒不認得他了。


    “記得兩年前你與納蘭公子來此小住呢,還是我引你去的。”


    被小和尚這般提點,明月便想起這個小和尚來,她撲哧一笑,“記得了。”


    小和尚搔了搔頭皮,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他目光向其他地方投去,“耶?納蘭公子今兒沒來?”


    “嗯,我一人前來。”明月眼神淡了淡,嘴角依舊掛著微笑。小和尚嗬嗬一笑,“你在這等會,我去找方丈。”說著他便踩著雪,小跑離去。


    明月輕輕呼了一口氣,一股白白的熱氣自嘴邊散開,瞬間與空氣的冷氣和為一體,不消剎那。明月鼻子凍得通紅,雙手也僵硬起來,這小和尚通報的時間太長了吧?


    正在明月有些不耐煩之時,小和尚跑了回來,他道:“夫人,方丈叫你過去。”


    明月頷首,方邁步朝大師房門走去,小和尚攔截了正欲一起的前雨,“姑娘,方丈大師說,隻要夫人一人前去。”


    前雨眼巴巴望著明月,明月淺笑,對小和尚道:“麻煩你為她找個地方暖著身子。”


    “好。”小和尚笑得甚是歡樂,對著前雨笑道:“姑娘跟我來吧。”


    明月看著兩人走遠,目光柔軟起來,曾經歲月中,還年少的容若,也這般笑過,如小和尚一樣,天真純淨。如今,短短三年光陰,改變了許多,她已甚少見他笑過,自從三月前,她再也未見過他,隻是偶爾聽前雨道,常常半夜見到姑爺對月獨酌。


    他即使願意去獨酌,也不願回到他們的房間來見她,她日日盼著他能歸來,隻要這樣她便會如初。隻是他們之間還能回到曾經嗎?他們之間的溝壑已然太深,家族利益,生活瑣事,還有彼此無法坦誠的心結,隻能越來越深。她隻要他能邁出一步,她便把他們之間剩餘的距離走完,可他連一步也吝嗇於她,她便沒了追求,也罷,他們之間也許真是無可救藥。


    明月揮去此時的糾結,朝著法嬅大師的房間走去。臨門前,她扣了扣門。裏屋傳來,“施主,進來吧。”她便推門進來。


    屋子裏,一股檀香氣撲入鼻中。她走了過去,雙手和十,“法嬅大師。”


    法嬅大師輕抬首,目光淡然,“施主你可有心事?”


    “我不知怎樣再對待自己的緣。”


    “事在人為、休言萬般都是命;境由心造、退後一步自然寬。”


    明月怔了一怔,咬住唇,“法嬅大師說得容易。緣滅了,還有復燃之說?”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心不動,則不痛;心妄動,則心痛。明月淺笑,她何德何能做到無情無愛?


    “求大師提點。”明月眼一閉,心一橫。


    “施主可是要放棄這段緣?”


    她不說話。


    “施主三思。”


    “明月知曉佛雲:人從愛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幾日來,連夜做夢於廣源寺,便知法嬅大師的禪機方能解我心憂。”


    “施主,你不是這一世之人,你藉此世一切的命數隻有一劫,劫後重生,方能見彩虹。”


    明月睜著眼望著法嬅大師,不想他能看得穿,她低垂眼瞼,雙瞳無神,“法嬅大師說得這一劫,我曉得。”


    “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施主既然知曉,當好自為之。緣起緣滅,皆由施主。”


    “我……累了。”明月嘆息一聲,她自來此,努力完善自己,好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邊,婚後,她盡量盡善自己,做個賢妻。她一直努力著,可一巴掌拍不響,她委實有些力不從心。


    “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慾起。少欲無為,心身自在。施主若承受不起,還望少貪慾。”


    少愛他一點,可是會身心自在點?她道:“何以做的?”


    “大悲無言!”法嬅大師道。


    大悲?她想她的大悲即將來臨吧。她無不冷笑。


    “施主,你命裏一劫,皆由你來把握,是去是留,皆看你。”


    明月神色恍惚地出了法嬅大師的禪房。她望向天際,她該要和他一次機會嗎?他們之間真的無藥可救嗎?她放不下,不是這般輕易能說放下便能放下。


    在料峭地瑟瑟裏,明月給了自己最後一次機會。這也是她給自己的緣最後一次的苟延殘喘。她微微閉上眼,冬郎,請再一次握緊我的手,告訴我,我們還有希望。


    回到納蘭府已是深夜。她方一踏進屋,便見容若在挑燈看書。明月怔了一怔,一時不知是進是退。容若抬首看她一眼,“你去哪了?”


    這是三個月來,他對她說的第一句!明月無不冷笑,本想反擊回去,可她明明給自己一次機會來著。她慢慢走到他麵前,一麵坐下,一麵道:“去廣源寺拜佛。”


    容若不再說話,他繼續去看書。明月翕動著嘴唇,想說一句話來緩解尷尬,卻找不到話頭。她深吸一口氣道:“陪我喝一杯怎樣?”


    容若驀然抬起頭,凝視著她。她道:“陪我喝點酒吧,暖暖身子!”


    “好。”


    不一會兒,下人們便擺出幾罈子酒來。明月聞了聞著酒,“這有梅花香。可是梅花醴?”


    “是。”


    明月直接倒在碗裏,“我喜歡大杯地喝。”說著一飲而盡。


    “這酒雖性溫卻容易醉。”


    “我酒量好,沒事!”說著便又倒一杯大口飲去。她就愛喝酒,心情一不順,她便喜歡賣醉,以前父親總是笑話她,與她娘的性格真是像,一樣如酒一樣烈。那時,她總想,她會找一個很好的良人,過著比這個娘要幸福的日子。人常言七年之癢,而她的婚姻在這一夫多妻製度的大清,挨不過三年。


    “聽說找到了顏氏?這下全府該安心了吧。”明月笑了一笑,再次飲盡滿上的一杯。她喝得急,容若也隻是看,並未與她一起喝,她也不介意,權當自己獨酌自飲。這便是傳說中的悶酒?她這般笑著,這般任由容若看著,自己一口又一口而盡。


    她該是千杯不醉的,可這次她喝得太急了,加上梅花醴與其他酒不同,易醉。她眼前的容若出現了雙影。她一把抓住容若,略有踉蹌地站起來,方邁一步,便被容若帶在他大腿上。她略掙紮一下,但挎在她腰際上的那有力臂彎巍然不動。


    “冬郎……”她迷惑地看著麵色石刻般的容若。


    “你醉了。”容若淡淡地道。


    明月輕笑,趴在他身上,“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她打了飽嗝,“冬郎,你還愛我嗎?”她愈加迷糊起來,眼皮愈加下塌,她迷迷瞪瞪地趴在他身上,在他還未回答之際,便睡著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那晚發生了什麽,第二日醒來,她渾身乏力,手腳伸直抬起的力氣皆無。更甚至說,她全身毫無遮物,身上布滿了吻痕。她嚇了一跳,方想動一下,前雨端著銀盆而來,她定眼看了眼明月,連忙上前攙扶著,“夫人慢點。”前雨臉上多了幾道不明的紅暈,“姑爺說了,小姐在床上多呆會兒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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