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未有任何意見,她隻是出來散散心,身邊有他便可,無甚要求,反正天堂是“蘇杭”,去哪個天堂她都無妨。直到以後,她常常後悔為何去蘇州,那是她一生的煞地,遇見自己命裏的所有劫數。所謂的天堂,之於她而言,是地獄。


    他們到江南之時,已然在八月上旬,正值南方最酷暑時節,坐在馬車上,渾身總是會悶汗,讓她總是粘膩得很。容若笑道:“明月,你褪下衣裳吧,這樣便不會熱了。”


    明月愣了一愣,見他眼底的笑意,便知他曖昧的意思。她嗔怪他一眼,“冬郎想看直接說便是。”


    容若臉一羞紅,輕聲咳嗽幾聲,不言不語,裝模作樣地繼續看書。明月見他還是老樣子,還是這般害臊,不禁撲哧笑了起來,有時她以為他們進入了墳墓,不想還在棺材旁喘息著,還有得救?


    她方想說些什麽,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馬夫撩開簾子,對容若道:“爺,蘇州到了。”


    容若放下手中的書,往外瞅了一眼,回身轉向明月,“天堂到了。”他臉上充滿了驚奇,好似第一次來。


    明月問道:“冬郎第一次來嗎?”


    “不是,這次是第二次,上次從廣州回去路途蘇州,逗留一會兒。蘇州確實是個繁榮的好地方,確有天堂之意。”


    原來他不是第一次來啊,而她卻是第一次。容若熟門熟路地帶她去了一間客棧,名為“天水藍”,這名字起得甚是有意境。他們一進去,便有位熱心的小二跑來招呼,一麵撣著手上的汗巾,一麵笑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宿?”


    容若道:“住宿。”他話一說完,瞅了一眼在一旁著月白色衣裳的明月,對容若笑道:“客官,小店沒有挨著的兩間上房,你看……”


    “不用兩間,一間便可。”容若也煞是奇怪地將小二望著。小二一聽隻要一間,再望向明月,忽而甚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原是夫妻啊,實在不好意思。”


    容若淺笑:“無妨。 ”


    明月撲哧一笑,看來自己還是年輕。雖她已成婚了,但她不穿戴婦女裝,容若也嫌老氣,便自新婚至今都是著少女裝,可算是裝嫩。兩人方想舉步上樓,忽而聽到一酒客甲對酒客乙道:“閻老闆什麽時候回來?”


    “好似前幾個月就回來了吧。”酒客乙道,然後神秘地湊到酒客甲耳邊繼續道:“真是了不得,去了大不列顛,好似帶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明月當時偏巧從他們身邊經過,靈敏的耳朵偏偏聽了進去,她不是故意地去想那個叫閻羅的男人,隻是每次思及到那次曾經自作聰明的事,還有他那句決絕的話,總會讓她有種難以釋懷的情緒,一直能悶在胸口之上,讓她揮之不去。有時自己能對別人狠時,認為是情勢所逼;可當自己成了被動者,便是另一種情緒,好比此時的明月,一提到“閻老闆”還未說全名她便想到了“閻羅”,然後腦子翻江倒海想起往事。她忍不住停了下來,容若回身瞅了一眼明月,“怎麽了?”


    她驀地抬頭,連忙舉步向前,“沒事。”不是永無見期嗎?她在想些什麽?她懊惱地甩去自己所思所想。原來覺得心裏欠著誰的,便會想起得多一點。


    推開的上房算是整潔,小二帶他們進屋觀摩,招呼著,“可是還好?”


    “不錯。”容若回身看向小二,“上點小菜,拿出江南特色的菜即可。”


    “好咧。”小二依舊笑容如花般,向他們行禮便退出房,順手幫他們關上門。一下子,屋裏便隻剩下明月與容若了。容若眼神深窘,嘴角掛著微笑將她望著,好似別有深意一般。明月給了他一記白眼,“冬郎,你這眼神,讓我會以為我進了狼窩。”


    容若撲哧一笑,那種欠扁的目光已然消失,恢復平時的淡然,“要是你我還未成親,你說,要是隻有一間房,你會與我住一間房嗎?”


    “冬郎可以試試,把我休了,看我是否願意與你住一處。”


    容若一下子吃癟了,無不委屈地將明月望著,“你說話真狠。”


    “是冬郎說話太狠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清白女子要是與男子一起同榻,這可能嗎?她雖有時不同於古代女子,但她也是講究這些的。


    容若見她臉上掛著笑容,然這種笑意還是讓他毛骨悚然的。他隻能找個位子坐下,又端坐看著自己的書來。明月覺得無趣,自個便褪衣睡覺了。


    她也不知睡了多久,隻是起來隻是發現自己躺在容若的懷裏?她驚了一驚,身子微微一動,容若低眉將她望著,嘴角帶著笑意,“醒了?”


    “幾時了?”她找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的胳膊下。容若圈起胳膊,把她更收納自己一分,“申時。你誰了一個半時辰了。”


    “呀,你點的菜。”


    “我全吃了。”容若眯起眼,笑得好一番天真。明月一聽,裝著委屈地道:“也不喚我來吃。”


    “看你睡得香,怎忍心?”容若好笑地刮著她的鼻子,“逗你呢!”他朝外努了努嘴,“飯菜在桌上,等你起來一起吃呢。”


    明月往後瞅了瞅桌上的一桌子菜,不禁笑起,“冬郎該打,又在戲弄我。”


    冬郎反撲上身,“餓嗎?”


    他沒頭沒尾突然來了這麽一句,明月眨巴地道:“不餓。”


    “委實好。”冬郎淺笑,身子漸漸向她俯去,明月這才得知,這沒頭沒尾的這句話是何意……明月總會想,日子要是一直這樣過,至少平淡卻真切,然命運告訴她,她的這一生,總是會有大大小小的坎坷,命運的轉角迴廊處,似乎天際cháo紅似火?


    晚上,萬家燈火之時,兩人出了天水藍,出去溜達,明日去找容若的知交。蘇州不愧是繁華如錦的城市,即使沒有任何節日的賠償,也能人聲鼎沸,盛況空前。


    他們行走此,明月道:“這些地方好似有些……”


    兩人跟著人cháo走,可越深入,發現位置不大對了,好似走到花街了。隻見人群中偶爾強勢插入幾名看似花姑娘的女子來回拋媚眼,惹得有些群眾不免傻眼了。


    容若輕咳幾聲,“確實是個好地方。”


    明月“哦”了一聲,“冬郎可是想去看看?”


    容若笑道:“其實那種地方並無全數煙花之地,而那裏麵的女子也不一定是風塵之伎,她們可能也有自己的一番情非得以。”


    明月愣怔一番,不明為何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她自然對這些煙花女子沒有成見,容若這般說來,她也甚是同意,隻是作為妻子,聽自己丈夫這般話,心頭難免有些不自在。


    容若目光飄向他斜對麵的一座花樓,怔了許久道:“這樓的名字,很有意境。”


    明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是愣了一愣,確實,這名字著實太有意境了。“天上人間”,太有遐想空間,可是醉生夢死,方恨休?委實有些意yin之意,而這座花樓在這花街一條街裏,好似生意是最為紅火的。


    明月煞是好奇,然還是被容若給拽歸去了。她踉蹌地跟他走了幾步,略有侷促地道:“冬郎,你很想看看所謂的情非得以的女子?”她這話說得絕對是無心之詞,隻是被冬郎的強勢弄得有些不悅。


    容若回瞪她,“我方才見到你妹了。”


    明月當即傻掉,“在哪裏?”


    容若指了指前方那座“天上人間”,“她方才進去了。”


    明月頓時失了顏色,微張著嘴,目光有些呆滯,唇開始顫抖起來,“走。”


    這到底是怎樣的光景?


    正文 水榭同攜歡


    “天上人間”算得上一間奢侈過盡的地方。 一進去,裏麵金光四壁,腳下踩的是上好的香木地板,上麵漆得也是上好的青石。眼前晃動著許多艷麗的嫵媚女子。他們目光好似帶著鉤子,與他們見一麵,就會被鉤去魂魄。容若許是第一次來此,竟愣在原地,不再邁步。


    明月見容若這模樣,不禁好笑地問道:“冬郎沒來過此種地方?”


    容若向她瞟了一眼,頓了頓,點頭。


    其實這種地方,女子也不宜來的。要不是見她妹妹進了這裏,她真是難以想像自己有朝一日邁進這種地方,也許她考慮欠佳,不該拉容若來此,雖她對容若有著不一般的信任,但男女之間,產生的感情,有時是不言而喻的。容若是不經人世,不會理解風塵女子骨子裏的嫵媚,要是禁不住的話……明月這般想著,便擔心起來了。她拉住容若道:“我們還是不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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