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白天,人家不營業,屏風合著,每扇屏風的門套木,用的是上好的皇家花梨,旁邊都垂下水晶珠串,綴著純金打造的浮世會三個字,我看了半天,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起---兄弟們,這是一種什麽風度,這就是對全世界的不良分子叫囂說:老娘就是這麽胡搞了,有種你來搶我啊……


    當然,這種吶喊,大家都隻有聽著,要是發奮響應,起而行之,就會大事不好,原因無他,這家店的老闆娘不是別人,是玄狐莊缺。


    關於莊缺,狐族中流傳最廣的典故是這樣的,說她剛剛生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狼人族來狐山,集體聯誼,那感覺跟現在大學裏麵結成友好宿舍這種事情差不多,大家在狐山頂上唱歌跳舞,十分快樂,到此為止,都算是天下太平。不防有幾隻狼兄弟,喝多了青梅酒,感覺尿急,醉醺醺跑到某個僻靜處解手,就此三四個鍾頭沒出來,等有同伴覺得不對勁去查看,發現四隻壯年狼人,全部給扁到人事不知,癱在地上,上前一摸,掛是沒掛,全身骨頭都斷了。


    狐族當時全體高段成員都在聯歡現場,排除大規模群毆的可能性之後,嫌疑犯直指一人,那就是下一代狐族中戰鬥能力最強,可以單槍匹馬打出這種效果的,白棄。


    問題就在,小白雖然沒有參加聯歡會,卻一直在山洞裏做石匠活,把一大塊黃玉髓破開,給我做一把貴妃椅,他能量有餘,精細不夠,經常做著做著就大叫一聲,然後告訴我:“椅子坐小一點舒服些。”


    意思是,他又打塌了一邊石頭。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等大群狐狸和狼跑來找我們晦氣的時候,他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他的工作―――給我做了一個小板凳,麵積隻有我半個屁股那麽大,考慮到我當時還是一隻小狐狸,毫無發育跡象,而從狐山深山採回來的那塊石頭最長處直徑曾經超過三米。我覺得他的手工之爛,已經可以去申請非人世界思泥基紀錄了。


    地上四分五裂的石頭所殘留的氣勁和能量,以及莊家媽媽舉世無雙的讀心術一發動,都證明小白是冤枉的。但是因為白老爺要對貴客們交差,所以還是很大義滅親地要打人家一頓,就在我陪著小白怒髮衝冠,決心要以自己的微薄之軀捍衛社會公道,個人清白的時候,忽然有一條血淋淋的影子閃出來,說:“不關小白事,是我幹的。”


    那條影子,就是莊缺。


    她年紀也就大我那麽一兩百年,據說因為莊媽媽過於溺愛,所以一直沒有斷奶。她閃出來,渾身上下,一塊好皮毛都沒有,而爪子上血跡未幹,完全不用對證或勘察現場,就知道她挺身而出,可不是為了小白挨義氣。


    這件事情的詭異之處在於,莊缺並非戰鬥類型,乃是擁有讀心天賦的玄狐嫡生,到底人家怎麽惹到她,她又怎麽發飈發到攝氏兩百度,莊缺把嘴一閉,就是她娘都看不出。四個大狼人打一隻小狐狸精,居然輸了,怎麽說都是丟臉,因而不了了之,對方悻悻離去,從此以後,一年一度的聯歡不再重現,我們的口糧,也節省了很多。真是禍兮福所倚啊。


    那件事情之後,我們上上下下,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以後不要隨便惹莊缺了,即使如此,大量血淋淋的事實也證明,她是個火藥桶,不要說一點就著,有時候不點也要著,鬼神莫測,十分危險。莊家本來都是些溫吞分子,給莊斂十棍子,敲不出半個屁來,她一如既往對你傻笑。偏偏她家姐姐基因變異,不打人則已,一打就要打死,比李小龍還狠。好了,成年之後,為怕夜長夢多,狐族高管層一商量,直接調她去了芝加哥,坐鎮北美和歐洲的黑社會,一旦有大規模的犯罪浪潮出現,她就強勢鎮壓,代替所有人類的警察執法。你說人類的社會法紀,秩序安全,居然交給一隻有暴力傾向的狐狸去管,成何體統?結果這個工作偏偏就對了她胃口,做得風生水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當真是得意。


    現在我到了她地頭,扯上身的事情又相當大票,不打她一個秋風,怎麽說也說不過去。討厭就討厭在,我不能親自和她來個相見歡,否則被霹靂搞壞了她皮膚,我不給天打死也要給她打死。


    蹲在浮世繪的門口琢磨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隨便上個身方便吧,附近又沒有什麽絕代佳人,打心眼裏我不情願啊。


    這當兒從裏麵出來一個男人,高個子,光頭,長眉亮眼,穿兩層襯衣配帶哈雷ogo的t恤,體格極美,腳下踏對軍裝靴,那叫一個精神。我看了先喝一聲采,把自家頭髮趕緊理理順,然後高興地上去和人家搭訕:“帥哥,你好。”


    人家對我瞪一眼,一言不發,露出相當不近女色的表情---恩,合格,色狼隻配我打,不配給我幫忙。我一點不介意這態度,繼續套瓷:“我說,你能幫我個忙不。”


    他繼續瞪我,沒表情,莫非是麵癱?幸好接著就硬邦邦來了一句:“幹什麽?”


    我指指他走出來的地方:“你認識這家店老闆娘不?”


    這問題一出來,人家的警惕心就跟雨後的蘑菇一樣,咕嘟咕嘟往外長,狐疑地打量起我來,我忙搖手:“別看別看,我不是想賣身葬父,我是想你幫我帶句話給她。”


    看來莊缺的影響力不一般啊,麵前這位,氣質那麽豪華,絕非普通馬仔,一遇到和我家莊姐姐有關的事,也不敢怠慢,將耳朵一伸,說:“你講。”


    我笑眯眯把頭湊到他頭邊,輕輕說:“狐山之上,鎖命之時,今夕何夕,得見姐妹。”


    想我從小隻會搗亂,大一點又被踢出來浪跡江湖,實在沒讀過什麽書,能湊出這十六個文縐縐的字,簡直憑空就要陶醉一把,目送那位帥哥痛苦地記下了這一串古怪的中文發音,為防忘記三步並作兩步衝進浮世會,我懶洋洋繼續在門口守望,不過這次姿勢優雅了一點,左腿翹上了右腿,好像我屁股下有張椅子似的,對人類來說這應該屬於相當了不起的身體動作,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麽坐了一會之後,有路過的人丟硬幣給我。


    這句話的效果,完全超過了我的想像,因為五分鍾之後,我整個人著了重重一招神狐擺尾,大頭朝下,沖天而起,同時我就看到一把年紀還穿得珠光寶氣的莊缺,在我身下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說不服不行啊,莊缺就是莊缺,即使知道要給雷打,說要見就要見,悍然不可禦,不愧狐族第一潑婦,我自嘆不如。


    落回地上,立刻又給她一把抱住,瘋狂搖動:“南美,南美,你怎麽知道的,你怎麽知道的。”


    這話一聽有問題,我知道什麽了?


    莊缺一楞:“你的預見之術不是有大成?怎麽沒有算出來。”


    我預言之術的確不錯,不過基本上都是技術運用型,不是自動運轉型,而且一向跟人死瞌,還沒有明見萬裏到上知天下知地,有什麽話你趕緊直說,不說我走了。


    她對我的解釋比較接受,可能出於護短,還為我爭辯了一句:“你一定預感到有蹊蹺,否則怎麽跑我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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