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炳彰端詳了我片刻,笑道:“還生我的氣呢?不過是說了一句半句的重話,你就惱了,怎麽這麽小性子?”


    我啞然失笑,究竟誰小性子?


    不過談論這些話題,委實有些太過親密,便假裝沒聽見,翻身躺了下來:“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喬炳彰看了看窗外天色,笑著哄我:“該用晚膳了,我叫他們就端到這裏擺飯,咱們先吃點,再睡也不遲。”


    我閉著眼睛,實在不想理他。


    他俯下身來,湊到我耳邊,低聲笑:“都是你愛吃的,我還叫他們燉了淮山老鴨湯,滋味鮮著呢!”說著,將我抄手一抱,又給拽了起來,笑:“你這懶洋洋的模樣,若是個姑娘家,我都該懷疑你有了呢!”


    我怒瞪向他。


    誰知卻對上他笑盈盈的目光,遂知遭他擺弄調笑了一遭,輕哼了一聲,扭過臉去。


    他大笑起來,隔著窗戶大聲吩咐外麵的人,叫他們將晚飯就擺在他的書房裏,一麵扭頭又和我說瘋話。


    我低垂著頭,隻當自己是拿石頭雕出來的,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給五爺和仙棲多一點的相處,培養一點感情,雖然這個感情可能說不清道不明,但是不要介意啦。過渡一哈~


    第38章五福


    蘭英擺房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此之前,她一直沒有一個固定的溫心老客,一直都是黃媽媽的心病。在黃媽媽眼中,蘭英是個很不錯的搖錢苗子,怎麽就死心眼,一頭拴在了我的身上?如今我身陷囹圄,她怕是高興還來不及。


    喬炳彰備下了五壇禮酒、五匹彩緞、五色果品、五種肉脯和五樣頭麵,都拿紅段子紮好了,擺在馬車上,說是取“五福臨門”的好意。


    我由得他操辦,琢磨著自己寫了一幅大紅紙的對聯,用的是隸書,寫的是:繡閨紅燭映鴛鴦花圃倩影偕蝴蝶。外麵也拿紅紙,小心翼翼的包了,悄悄地放在了喬炳彰準備的禮物後麵。


    其實麵對蘭英,我不知該送什麽才得當。


    當初她對我的心意,不僅是她自己,連我亦是知道。隻是我窮困潦倒,不敢拖累她,否則蘭英這樣的好姑娘,誰又會不愛呢?


    恍惚間,聽見有人問我:“仙棲少爺,你看是穿這件秋香色的好,還是那件黛色的?”


    我看了一眼正挑揀衣裳的小丫鬟,她是喬炳彰買來說是伺候我的,今年才十四歲,個頭不到我的下巴,梳著一對雙環髻,愛簪一朵絹紗做的杜若花,笑起來還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做事倒是利索。


    喬炳彰買她回來的時候,她父親正死了不到一個月,家裏窮得厲害,母親和舅舅便商量著,把她買了換點銀兩。那時候小丫頭子一點笑也沒有,過了幾日,總算是能笑一笑了。


    我想起行院家許多因為窮而被賣的小姑娘,總是忍不住想掉眼淚,到不關眼前小丫頭的緣故。


    喬炳彰見我喜歡她,便讓我給她重新起個名字,說她之前的名字太賤,不適合伺候貴人。


    我雖不是什麽貴人,但想著小姑娘也該有個正經名字,便琢磨著《詩經》的《桃夭》篇中,有“桃之夭夭,其葉蓁蓁”,她本身弱些,就當從名字上補回來,遂改叫做了“蓁蓁”二字。


    蓁蓁見我不回答她,又喚了我一遍。


    我疑惑:“我那件絳紫色的呢?”


    蓁蓁笑道:“少爺忘了?前兒晚上潑了些髒上去,雖然小,但在衣服前麵,顯眼得很,五爺就吩咐奴婢拿去洗了。現在天冷,一時半會的,幹不了呢!”


    也罷了。我輕嘆一聲,想著今天是蘭英的好日子,便挑了那明亮一點的秋香色,剛拿起來想穿上,又被蓁蓁劈手奪了過去,笑道:“少爺,讓我來吧!”


    我苦笑:“我自己會穿的。”


    蓁蓁瞪眼:“都讓少爺自己做了,還要蓁蓁做什麽呢?等會五爺見我不勤謹,又想把蓁蓁給賣了,仙棲少爺到那會子,心裏才過得去不成?”


    說著,竟嗚咽起來。


    我見她年幼失怙,被輾轉賣來賣去,好容易投身到了喬五這裏,別因心病真鬧出病來,隻得好言哄她:“我再不這樣了,你快別哭了。”


    蓁蓁一邊抹眼淚,一邊替我將衣裳穿好。


    “仙棲,好了麽?快點,馬車正等著呢。”喬炳彰自外麵走了進來,搓著手笑道,“嗬,好冷!記得多穿點,別著了涼!”


    蓁蓁抽抽搭搭的,還不忘了回答喬五的話:“五、五爺,都給仙棲少爺穿、穿妥當了呢!”


    喬炳彰挑眉一笑:“喲,好好的,怎麽哭了?”


    我將袖口理好,就裝不知道。


    蓁蓁抱了我不要的衣服,噘嘴嘟囔了一句什麽,驟然展顏一笑,衝著喬炳彰說道:“五爺,我好著呢!”


    她剛刮完風,下過雨,立馬又轉晴的架勢,實在可愛,惹得我噗嗤一笑,搖了搖頭,率先走了出去。


    喬五自己跟了上來,悶頭走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很喜歡那丫頭?”


    “是啊。”我笑了笑,忽然警醒過來身邊走著的是誰,連忙側頭看了他一眼,果然看見喬五臉色有些陰沉難辨,想起這人醋性大得出奇,連忙掩飾著說了下去,“蓁蓁挺像月生小時候的,愛哭,可逗一下,又好了,特別好哄。”


    “是麽?”


    我頭皮一麻,可想起蓁蓁憨憨的小模樣,還是忍住他逼視的目光,點了點頭,力求自然:“可不是!”


    喬炳彰沉默了良久,快到門口了,這才說道:“仙棲,你知道麽,這是你這段日子,和我說話最多的一次,卻是為了一個丫頭片子。在你眼裏,我喬五就是這麽可薄情寡義的兇狠角色麽?”


    他轉過身來,對上我:“仙棲,你可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從來都是真的?我這裏對你,亦是柔軟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長嘆一聲,率先出了門,先上了馬車。


    我亦是重重嘆了一口氣,跟了上去。


    沁芳樓外甚是熱鬧,剛進街口,就聽到了鞭炮聲,鑼鼓聲,在行院人家,姑娘們擺房,就相當於嫁娶,是相當重視的,不單單是這戶行院的所有人都慶祝,就連鄰裏的行院人家,不管平時交惡的,還是要好的,都會受邀參加。


    黃媽媽遠遠望見了喬家的馬車,早就圖不得,巴巴地應了上來,忙前忙後的隻管問五爺可安置妥當了。


    喬炳彰因命家僕將禮搬了下來,笑道:“這些都是送給沁芳樓的,隻那頭麵,是單送給蘭英姑娘潤色妝奩的。黃媽媽,可不要嫌我送的少啊!”


    他送來的東西雖然少,但□□都是最好的,黃媽媽不是個糊塗人,自然明白,笑得愈發燦爛起來,竟拉了我胡扯什麽天降貴人,竟便宜了我這樣的瘋話。


    我又臊又惱,藉口去看蘭英,才擺脫了她。


    又被杏春館的杏雨姑娘拉住,陪著她們幾個說了好一會兒話,因說起紅杏出嫁以後,才過了一個月的清淨日子,就被大婦尋了上門,好一通的言語羞辱,辱得紅杏恨不能上吊自盡,第二天就小月了。可憐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有了身孕。


    說著,那幾個姑娘物傷其類,各自抱了,悶頭擦起眼淚來,又想起今天是蘭英的好日子,勉強笑了起來。


    我亦是嘆息,念起差點嫁了盧十的月生,若是她命更苦些,大約現在已經被盧家的人給攆出門了罷?


    “七哥回來了,我們姑娘請您去樓上說話呢!”蘭英的丫鬟銀哥兒不知何時尋了過來,湊在我耳邊如是說道。


    我笑了一笑:“這會子,怕是不方便吧?”


    銀哥兒笑道:“不礙的,我們姑娘說了,七哥是頂親近的人,這會子去了,是添福瑞的!”


    她說得這般悅耳,亦叫我無話可說了,遂向杏雨她們笑了一笑,道了擾,跟著銀哥兒往蘭英住的屋子走。


    一路上,不過問些好壞的話,銀哥兒一一都說好,末了,遲疑片刻說道:“七哥,有句話,我們蘭英姐姐原本是不讓說的,隻是我心裏憋屈,放不下罷了,你肯不肯聽一聽?”


    我已經猜到銀哥兒的話,卻沒有捂住她嘴巴不讓說的道理,隻得勉強笑道:“有什麽肯不肯的,你愛說,我聽著就是了。”


    銀哥兒便說道:“我們蘭姐本來沒打算找個溫心老客的,她本想著七哥你人好,索性跟了你去,無論好歹,都是願意的。誰知最近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又受了媽媽的許多閑氣,才隨意拘了一位來。這位也不是什麽體麵人家的公子少爺,不過是個各國走貨的。蘭姐跟著他,我看啊,是到不了頭的!”


    從沒想過銀哥兒是說話這麽直白的一個人,連蘭英對我的心思,我最近的不堪,以及蘭英老客的不入流,她竟都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一點避諱也沒有。倒叫我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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