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風見到我後,瞬間熱淚盈眶,撲到我身前,扶我走上馬車,安頓我坐好,而後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淚,問我道,“主子,讓您受委屈了。”


    我見坐在我左側的純一和純雨也悄悄抹起了眼淚,心裏一陣不是滋味,我抬手撫了撫純風的背,又牽起純一的手來,對她們三人笑道,“我從前就是北三所的女官,哪裏會受委屈?我很好…真的。”


    “小主…我們三人能跟您出宮來,還是多虧皇上…”純一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清了清喉嚨對我說道,我心裏猛然一沉,我知道自己就要離開這片屬於他的天地,連何時再見都是未知。


    我最怕有人在此時提起他,我希望自己可以堅強地離開這裏,微笑著離開,就像曾經我做女官時,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離開這裏,如今願望成真,我該高興不是麽?


    “皇上讓我們照顧好您,還說您若是瘦了一點,他絕對…”純一正興趣盎然地對我說著,我卻再也聽不下去,打斷他道,“純一,別說了…我不想再聽到關於他的消息。”


    純一愣了愣,以為是惹怒了我,急忙道歉道,“主子,是奴婢不好…”我輕輕搖了搖頭,安慰她不必內疚,多日不見,我對她們同樣思念得緊,她們是我在宮中最信任託付的人。


    “主子,其實奴婢覺得,皇上並非真心絕情啊…不然主子出宮去,他也不會處處關照。”純風靜靜地接下了純一的話,她攙扶著我的臂膀,時時刻刻安撫著我。


    能夠再見到純風姐妹,我是真心高興的,心裏更突然多了很多安全感,隻是她們還是不能懂得我的心思。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我隻是害怕想起和他過往。”


    我們四人在馬車內緘默了良久,直到純雨已漸漸睡了過去,純一也起了睡意,我怕擾了她們二人休息,才小聲問純風道,“純風,你可知道常安怎麽樣了?我十分擔心他…”


    純風與常平的婚事是額娘已應允了的,隻是兩人還未成親。


    純風一直以來對我忠心耿耿,其實也有這一層關係,她算是半個完顏家的人,我想她也會格外留心常安的事情。


    純風忽然神情黯然,讓我想起方才李德全的模樣,“常安究竟怎麽了!你不許瞞我!”我緊張地望著身邊的純風,生怕她說出常安有任何不好。


    純風淡淡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主子,安少的傷很重,皇上還在氣頭上,不肯請太醫去給他看病,常平知道了此事便貿然去刑部大牢看他,皇上知道後…已將常平禁足了。”


    “什麽?!”我難以相信我最後一個弟弟終究還是受到了牽連,我木訥地呆坐在馬車上,身子隨著馬車顛簸,腦海裏極亂。


    “不過主子您別擔心,公主在幹清宮外跪了一夜,老祖宗心疼公主,現在已經請其他太醫為安少看過了。”純風急忙安慰我,我一顆懸在半空的心才稍稍放心。


    幸好常安有雪絨這樣的紅顏知己,在風口浪尖上不顧一切地也會救他。幸好常安還有雪絨,幸好還有雪絨。


    “現在常平被禁足在了太醫院,晚間也不能回府,大人和常安也被入獄,完顏府裏隻剩下夫人一個人,奴婢著實擔心夫人的安全啊…”


    純風的一席話讓我更加不安起來,索額圖和皇後此次所指是我全家人,現在隻剩下額娘一個人留在府中,無人保護,我著實放心不下。


    我急急掀開馬車的簾子,對那車夫喊道,“麻煩送我們去完顏府,快點!”


    那車夫顯然不情願,他微微側了側頭,回道,“現在這當口兒,誰還願意踏足完顏府啊,躲都來不及呢!您怎麽還主動往那兒去啊?”


    我想李德全為了保密,所找的車夫應該是完全不認識我們的,不然他怎麽會這樣問話?我顧不得和他解釋,從玄燁給我的包裹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在他手裏,道,“您別多問,送我們到那兒就是了!”


    車夫滿麵笑意地接過銀子,揚起鞭子來緊趕了馬車兩步,對我道,“您且坐穩了!”


    到完顏府時已是深夜,車夫本該徑直送我們到裕親王府,我臨時叫他改了目的地,到完顏府後,我便遣他離開了,我不希望任何不相關的人卷進是非當中。


    完顏府闊氣的門楣已不復當初,府門上高掛的那副玄燁禦筆的牌匾也被撤去,如今完顏府門楣上空空蕩蕩,一片淒涼之意。


    完顏府門外的那條街曾是最為熱鬧繁華的,現在卻連人都看不見,深夜之中,大雪皚皚中,隻有我們四人站在這裏,我心裏不由得升起一陣懼意。


    隻是我不能害怕,若連我都怕了,我家族的冤屈還怎能得以昭雪?如今阿瑪與常安被打入大牢,常平被禁足於太醫院,隻剩下我孜然一身,無論如何我都要撐住這個家,不能讓它毀於一旦。


    我輕悄悄地推開完顏府的大門,走入完顏府當中,我沿著再熟悉不過的曲廊直走到假山石下,繞過花園中的一點溪水,直走到後院中的悅雅齋前。


    悅雅齋前有一圈圍廊,直通園中的假山,假山後便是我最為熟悉的凝花閣。隻是我無心回到凝花閣,我站在悅雅齋前,望著一片枯樹後,整座府邸唯有額娘房中亮起一點點光芒,心裏頓時心酸不已。


    我輕輕叩了叩悅雅齋暖閣的門,隻聽裏麵的人極為警惕地問道,“是誰?!”那是陳嬤嬤的聲音。


    我生怕嚇到了額娘,壓低了聲音道,“額娘,是我啊!”我話音未落,陳嬤嬤已經敞開了門迎我進去,我見額娘一個人坐在榻上垂淚,頓時心疼不已,緊緊環抱住憔悴的額娘,道,“額娘,是女兒不孝,連累了您與阿瑪…也連累了自己的兄弟…”


    此情此景,直教我落淚,額娘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埋怨之情,她緊緊抱住我,安撫道,“霏兒,我與你阿瑪從未怪過你,我想常平和常安也不會怨你的,我們知道你心裏的苦…”


    正說話時,管家顧文孝敲了敲門,陳嬤嬤迎他進來,顧文孝是子靜的父親,他見到我在,大為吃驚,他愧疚滿滿地跪下就道,“老奴替不孝之女子靜給格格賠罪了!誰想到她入宮五年轉變竟如此之大,竟會忘本,誣陷格格和大人啊……”


    我見顧文孝老淚縱橫,再想到他一直對阿瑪額娘頗為照顧,是家中最得力的下人,阿瑪最信任的管家,我便蹲下身去扶他起來,“先生莫要再說了,子靜的事不能怪先生…”


    我見顧文孝明顯蒼老了許多,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寬慰他道,“先生日後就是裕親王殿下的嶽丈了,皇上已經指婚給子靜和裕親王了。”


    我苦澀地笑了笑,我並非不祝福子靜,而是我深知她入府後定會步步艱辛,因為裕親王從未對她動過真心,就算日久生情,也要久遠以後…


    顧文孝難堪地搖了搖頭,“老奴怎敢以裕親王殿下嶽丈身份自居!請格格不要再折煞老奴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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