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兄弟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拜道:“見過長姐!”


    我去扶他們起來,心境漸漸開朗起來,“如此也好,我再也不必擔心自己一人不在家中,阿瑪額娘便無兒女照拂了……隻要額娘可以接受,我便可以笑對這一切。”


    散席時,夜色已濃,雨後的夏夜裏,蟬鳴聲嘶嘶地響著。我送了欣兒與漣笙出府,欣兒同侍女琉璃先走一步,留下漣笙與我。


    漣笙挽起我的手,心疼之意浮於嘴邊,“妹妹,你受苦了。”


    我輕笑,“無妨,我也是為了我自己。”


    說罷,從懷裏取出很早為他繡好的巾絹,上麵有我親自繡上的“漣笙”二字,從此,將此贈與他,也算是了我一樁心事。


    他收下巾絹,將我輕輕擁入懷中,隻是我卻在腦海中想起另一人的模樣,“君默……月光之下,我竟想起曾與他看過的月色與繁星,簫聲仿佛盈盈於耳,合歡台的影子在眼前深入淺出……”


    當夜,我執意與額娘一同休息,我們二人靜靜躺在床上,望著帳外淒冷的月光,毫無睡意。


    額娘在麵對常平常安時,顯得十分大度得體,卻在這深夜無人時一人靜靜出神,唯有我可以安撫額娘那難以言說的情緒。


    “二十年的相思相守,忠貞不渝,竟是夢一場!”額娘的聲音憔悴得讓我心疼,我亦泛起心酸,那曾讓我羨慕的情感,竟是夢一場!


    ☆、相見歡(二)


    康熙九年八月二十五,距康熙朝的第一次秀女殿選還有五日,因我辭去了女官而回到家裏,阿瑪迫不得已地將我的名帖遞進內務府去,欣兒的阿瑪納蘭明珠同樣也將欣兒的名帖遞進宮去。


    不出意料,我憑藉著我的家世及阿瑪的聲望,我的名帖經層層篩選,最終被內務府留下,呈給當今聖上。如此便意味著,五日後的殿選,我必須要以秀女的身份入宮。


    夏日蟬鳴聲依舊,我獨自一人坐在凝花閣窗下,望著窗外飛絮滿天,晴好如玉的暖陽在地麵上投射下合歡花的影子。我心中煩躁,事到如今,我隻能一心期盼著君默可以在五日後鼓惑皇帝讓我落選。


    除此以外,我再無退路,隻能賭上一把,無條件地相信君默可以再次幫我。


    暖閣裏隻我一人,寂靜無聲。想到君默,我取出雪白細軟的宣紙,平鋪在桌麵上,再用銀匙取了一匙水施進硯台,逐漸用力地磨著墨,最終提筆凝神,望著白如細雪的宣紙,緩緩在其上落下幾個字——“莫失莫忘”。


    我望著筆下的四個字,卻不甘心,繼續在下行續寫下“君默”兩字。


    放下手中毛筆,我端起宣紙仔細端詳,待墨汁幹透,才淡淡笑著折好宣紙,收在自己往日裏收集合歡花的荷包裏。


    凝花閣已靜了一個上午,此時卻忽然聽到常安的聲音,“格格,奴才求見格格。”


    我匆忙收好荷包,開門去迎了常安進來。


    常安是常平的弟弟,我的同父異母弟,他一直以下人的身份在我府裏寄居,所以仍習慣叫我格格,自稱奴才。他自小習武,如今已精通十八般武藝,身手了得。


    我喚了純風來近前伺候著,命她給常安捧了茶,我也邀常安與我對坐而談。他接下茶後,略顯不適地笑笑,“格格,奴才來給阿瑪傳話。”


    我垂眸凝笑,捧起茶杯來細細品了一口,道:“常安,你是我的家弟,可以不必拘禮。”


    常安放下手裏茶盅,起身頷首著道:“格格,阿瑪仍臥病在床,有些話讓奴才來傳。阿瑪說,格格日後是必定要入宮選秀的了,明日就要請教引嬤嬤來,請格格跟著嬤嬤學禮,到時納蘭家的欣兒格格也會來。”


    我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我知道了,告訴阿瑪,請他放心。”


    常安“嗯”了一聲,侍立無語。我走到他身側,揮一揮衣袖,薄紗籠著的織錦旗裝捲起一陣涼風,“常安,我明白你與你哥哥會盡心盡力地照顧阿瑪,隻是我最放心不下,額娘……”


    我故意拖長了語調去試探他的意思,常安聞我此言,拱手行禮,“格格請放心!我與哥哥的母親早亡,自從來到府裏,一直有夫人照顧,我們一定會視夫人如親生母親的!竭盡全力去侍奉的。”


    他話至一半,我卻見常平氣喘籲籲地跑至凝花閣門外,一臉喜色,似有什麽喜事急著要說。


    他見我與常安正在暖閣中交談,便轉身欲離開,我見是他,便留下他道,“常平,你也進來吧。”


    常平應了一聲,緩緩走進閣來,我微笑著扶起行禮的常安,又走到常平身邊,道:“你們二人都是我血濃於水的弟弟,如今卻隻叫我格格,豈不是太見外了?”


    常平麵帶難色,“長姐原諒!我們兄弟二人隻是習慣了,一時片刻改不過來而已!萬萬不敢有與長姐生分的意思。”


    常安也道:“長姐恕罪,我實在是習慣使然。”


    我含著笑扶起他們二人,“我以前最怕離家,隻因為父母身邊除卻我,再無其他兒女,我總怕父母無人照拂。如今我有你們二位弟弟,實屬我完顏霏的福氣,日後再不要喚我格格了,隻喚我長姐。你們也再不要自稱奴才了,在我麵前,沒有主子和奴才,隻有姐姐與弟弟。”


    我句句發自肺腑,隻希望二位弟弟不再視我為主子,也不要將自己當作奴才。他們二人都是我阿瑪的血脈,與我一脈相連。


    我的二位弟弟都是堂堂七尺男兒,一表人才,麵貌清俊。他們各有所長,常平跟著額娘學醫,常安則踏踏實實習武。


    常安常平聽我句句發自肺腑,將他們視為至親至近的家人,不由得欣慰而笑,常平道:“長姐,從今以後,你我姐弟三人定要同心同力!”


    我欣慰點頭,常平又道:“長姐,方才有宮裏太監來傳旨,一說要長姐在五日後入宮麵聖,二說皇上已經嚴懲了陷害阿瑪的遏必隆!那日遏必隆在朝上誣陷阿瑪貪贓枉法,阿瑪一氣之下便病倒了,今日來信兒說已經查明了,的確是遏必隆誣陷好人!”


    我一聽此事大喜,不禁喜笑顏開,“此話當真?皇上可以為阿瑪做主,懲治位高權重的遏必隆實屬不易!看來當今聖上的確是位仁君明主。”


    “是啊,皇上最近對阿瑪格外關照,時常問起阿瑪病情,還屢屢派人出宮來探望。”常安也接下話柄,欣喜自豪之意溢於言表。


    皇上……我回憶著他那洋洋盈耳的聲音,以及他那一閃而過的背影,一時間也不敢相信我真的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隻是……皇上對阿瑪格外照顧,又嚴懲了遏必隆,必定會加深阿瑪與遏必隆之間的矛盾,若我此時尚還在宮裏,怕是更要被溫僖貴妃想方設法地除掉了。


    阿瑪已不年輕,每日都需要小心謹慎,不然就會被政敵所陷害,這便紫禁城中江湖……如此一想,我更不願入宮為妃。


    次日,欣兒在天未大亮時到了我府上,見了我就笑著道:“妹妹早!幾日不見更加標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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